下班不久，王友臣打电话邀我去“真情时光”茶屋喝茶。我当时开着车，一阵心慌意乱，把塑料警示牌撞飞一边。那里正在修路。
　　 半个月前出了点怪事。胃部出血痛得我像中弹了似地软到地上，被同事送到医院，诊断结果是胃炎。医生不客气地告诫如果我继续喝酒吸烟，后果非常严重。我太太在病床旁仔细记录完医生的话，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我已经戒了烟和酒半个月了。但王友臣的邀请让我心里七上八下，又不得不去。
　　 “真情时光”茶屋就在新建路北段的小巷里，外观装修得像个树杈上的小木屋，里面茶色的帘布，壁上挂些古画和根雕饰件，木质的桌凳，一种返璞归真的感觉。王友臣歪着脖子坐在三号雅间等着我。他眯着眼睛，皮肤麦黑，神情像地板一样平静。
　　 我犹豫了一下，埋着头走进去。坐在王友臣对面，我从来没有这么尴尬过，感觉到脸像橡皮面具一样，心里充满了无耻之感。就在一个小时前，我抱了卢丽。我认为这件事没有第三个人知道，我们只是精神相恋，灵魂相依。我确定这是爱，和卢丽在一起有更多的互相欣赏的成分。卢丽太美，让每个男人心动。而我当时没有想到王友臣会不会介意。卢丽是他的合法妻子。
　　 “这是柑普茶，健脾暖胃的。”王友臣摇了摇茶杯，轻轻喝了一口，“哥们坚决不联系你喝酒了。”他不爱笑，动作很慢，也很轻。脸上总是地板样，看不透心思。从高中我俩结拜至今，我经常这样调侃他。
　　 “我刚才看到卢丽了。”他端起杯子，朝着窗户摇晃，里面的液体暗潮涌动，像天边的红云。这么说王友臣看到了卢丽，她应该是刚从我的怀里走出，带着我的体温和气息，脸上的颜色像杯子里的茶。
　　 这句话使我非常惊慌。
　　 “这是我们男人的事，不需要叫她。”王友臣扬起手腕，接过女店员递过来的一碟生花生米和杏干。夕阳红正好投射在他的腕表上，亮晶晶的光把我的魂召回现实，它曾经游离出小木屋。腕表是去年卢丽给他的生日礼物。我们当时正在一张桌子上用餐，王友臣轻轻吻了它，拥吻了卢丽。
　　 我的脊背都是汗，脸上由里而外的热量开始膨胀。端起杯子，看见薄薄的一片陈皮飘在上面，我吹了吹，陈皮移到一边。小抿一口，一股淡雅的柑香。
　　 “喜欢她吗？”看着我一点点品着茶香，王友臣歪着头问。
　　 我心猛地跳了一下。惭愧就像锥子一样先扎着我的心，又扎着我的手，让我握不紧，杯子抖了一下，紧接着“咚”的一声，水洒在桌上，顺着木纹的线流动。前面是深谷后面是悬崖，我无路可逃：“对不起……”
　　 王友臣喊来了服务员。她拿了餐巾纸，很快擦净了桌面。
　　 “喜欢就送给你。”王友臣盯着我说。他眼睛不大，里面看不到内容。喜欢就送给我，这是要决斗吗？他摇着杯子，红色的液体就像葡萄酒一样油润光泽，向岸边荡漾。这是挑战的序幕。
　　 “什么意思？你要把她送给我？”我这句话带着火药从喉咙里冒出了烟，我意识到不该说出的时候，它已经忍不住要点燃了。胃里有一块石头滚动，我捂着肚子，脸色苍白。
　　 王友臣扭过身子，从背后的椅子上取出一个红色的礼盒，放在桌子上，冲我扬了扬眉毛：“当然是送给你！咱哥俩就不要客气了！宫廷小青柑，耐泡！养胃！”
　　 原来他说的是养生茶。
　　 我感到口干，像经历了一场战役。仰起脖子把杯子里的茶一饮而尽，胃里开始暖暖的，有了舒适之感。我转身走出了小木屋。我的后备箱里有这样一盒类似的柑普茶，只不过是金色的外包装。
　　 卢丽那会把一盒养生茶送给我的时候，我吻了她。我知道她是让我暖胃的。
　　 再次走进小木屋，王友臣已经给我续满了茶水。他看到我拿着一盒礼品茶进来，露出疑惑的表情。
　　 “我正好也买了一套。这个送给你带回家去喝，我们一起养生。”我把金色的套装茶放在王友臣跟前，然后端起茶杯，对着他示意“以茶代酒，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