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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野征文“似水流年的温情”】恋爱窝(小说) ——致挥霍的青春
首先,中和大雯谈恋爱了。其次,我们四个人一起出去玩,我和中有更多的共同话语,而红与雯只能挽手说她们的私房话。关键是所有人都看得出来,我对那些艺术类,或者政经类的话题更感兴趣,而不是对情感。
在去北京的火车上,我和中都在倾听那些中年旅客,尤其是北方或者北京的旅客,谈论国家大事,什么反腐败,什么官商勾结之类的话题。以至于我对京腔普通话,都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觉得他们说话时的卷舌音,很是独特,好听,虽然有些装腔作势的意味。
回来的时候,大家都玩累了,都在卧铺里睡觉。我却很是兴奋,睡不着,一个人在飞驰的列车走廊上,苦读“朦胧诗”派的《五人诗选》。脑子里盘旋着北岛、舒婷、江河、顾城和杨炼的名字。
回来后不久,就是一场席卷全国的狂风暴雨。文联小楼,也摇摇欲坠。
风波平息之后,我们的“四人组”也彻底消散了。
红开始和一个个体摄影店的小老板小吴走近了,在这个过程中,她只带了凌一条单身狗。小吴是个戴着眼镜,有些书卷气的男孩子,年龄比红小三岁,和我差不多大。有些少年老成的模样,做事比较稳重。生意做的扎扎实实。据说,还挺幽默的。
后来,凌也不去做电灯泡了。因为红和小吴谈恋爱,还见了双方家长。
六
家长,是那个年代谈恋爱男女的最终堡垒。闯了祸,出了事,家长有身份的,手自然也伸得长,管的就宽。有时候,还真能点石成金,化腐朽为神奇。小雯生下孩子之后,不知道中间发生了什么,反正她也没脸来社里上班了,据说最终她男朋友黎回心转意了,几年之后两人结了婚。
可也有家长实力不够,兜不转的。大雯的故事,就是这样。
大雯和中谈恋爱,两人在社里就经常腻在一起。我们也见惯不怪。那时候还真没有办公室不能谈恋爱之类的屁话。两人也比较般配,男的帅气,女的娇媚,身材也很匹配。
不过,中本质上有一些艺术家的洒脱,或者叫跳脱的性子。作为社里年轻的摄影师,人又这么高大俊朗,自然是很受那些接触过他的女孩热捧。他也很愿意和那些漂亮的小姑娘厮混,无论是小楼里的同事,还是外面认识的朋友。
大雯那颗脆弱的嫉妒心,可受不了这些。尤其是上班时间一空下来,中就钻进了对面传达室旁边的一个厢房。那里正和大雯办公室门对门,也就是说正在她的眼皮子底下。
那个厢房,是本市摄影家协会办公室。常驻值班的一位,是一个珠圆玉润的时尚漂亮女孩。论起身材样貌,大雯这学生妹的样子,还真比不上人家,多少都能让大雯从心底里产生一种自卑的情绪。
当然,中去那里理由也很充分。他一进社里就开始频繁光顾这个厢房,借阅美术杂志,和人家聊聊天。这几乎成了他的日常工作之一。总不能因为和大雯谈恋爱了,他就不去了吧?而且,他也根本没意识到要照顾大雯的感受。
也就是我这样冷眼旁观者,才能发现这种隐秘的关联。说实话,我也是这个厢房的常客之一。我的原因是,这里可以躲清净,没有机房那么吵闹,另外还可以欣赏到最新的美术作品,具有浓郁的艺术氛围。再者,和一个亭亭玉立的美人,相对而坐,静静地翻阅杂志,这份安逸和静美,就算空气也有了一丝甜味。
实际上,这位叫彤的摄影家协会办公室妹子,哦,对于我和中来说,都要叫姐,还真是一个甜姐儿。她说话不多。平时也没事。无论你要借什么杂志,她都肯让你带出去看。只要你还回来就好。有些人借了不还,她记得清清楚楚,下次要借,那是没门了,看都不许。她忙的时候,也就是举行什么摄影比赛之类的,登记收集参赛作品,或者要举办什么画展,就会去帮忙。大多数时候,她都是在厢房里安安静静地坐着,看书,或者织毛衣手套之类的。
看的出来,彤也擅长打扮自己。和我们的红姐有一比。但红姐的气场,比她足,无论怎么打扮,红都是那么漂亮,应了现在一句话,颜值就是王道。彤,相对来说,没有红的活泼,她显得内敛,矜持,总是显得那么落落大方。
她很别致地理了一个三刀式短发。这也是当时比较新潮的一种发型。显得干练,精神。牛奶似的洁白肌肤,巴掌大的小巧脸蛋,精致的五官,说起话来清脆,柔和,语速不快不慢,可比机房里的那些女人机关枪似的说话,有艺术多了。
有一次,她穿了一件淡粉色竖条纹相间的白色连衣裙,可把我惊艳了。妥妥的,就是一块大号的奶糖,刚刚剥开了艳丽的糖纸。
我的这种感受,估计中也有,所以,既使他与大雯谈上了,也无法不到彤的办公室去吹牛聊天。理论上,和大姐姐是不可能有火花的,而且彤早就有相谈多年的男朋友,已经谈婚论嫁了。可是中没想到,他的后院,却起火了。
大雯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在还没有和中明确分手的情况下,居然和中的一个同学,一个在华联大厦上班当营业员的大帅哥,搞上了。
这个大帅哥,还是中介绍认识的,形象上确实比中更帅,更有型。将近一米九的身高,可以说走到哪,都是鹤立鸡群。是什么业余模特队的成员。五官立体,有西方人的范儿。
中,这回彻底郁闷,蔫了。
在中的一个小小租屋里,我陪他喝酒。他原本忧郁的充满魅力的眼睛,红红的,像一只躲在角落里无法发泄狂暴情绪的兔子。
那真是一段比较沉闷而又难熬的时期。社里的人,还真不好说什么话。看到那个大帅哥来社里找大雯,大雯兴高采烈地坐上对方的自行车,就像如今的时髦女郎坐在宝马车里一样,笑得花枝乱颤。你要是不祝福,那就是你自己的狭隘,有封建意识,跟不上时代。
中还是坚强的。他开始关门读书,练书法,习篆刻,从此再也不去外面逛了。那段时间,他的摄影水平,也是突飞猛进,基本上可以独立完成那些产品广告的摄影了。
大雯,浑如没事人似的,好像别人都不知道她和中曾经有一段,也不清楚这个大帅哥男朋友,早已被社里的人鄙视了。她就这样没心没肺地高兴了三个月。又出事了!
其实,也没出什么大事。大帅哥把大雯甩了。估计又另结新欢了。
大雯,哭成了熊猫眼。
她那小学校长的母亲,来找中,请中帮忙去找大帅哥的家。似乎要去理论,理论。
按说中和大雯以前的关系,她母亲应该也知道,可还是开了这个口,显然是事急从权了。大雯没脸张口,只有她母亲还能装糊涂。
本来想中应该不会答应这么糟烂的事,谁知道中还是大张着忧郁失神的眼睛,答应了陪同她们母女去找他同学。
结果,自然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社里的八卦,凌猜想大雯可能怀孕了,否则,要她母亲出面干吗?谈恋爱么,你情我愿,你甩我,我甩你,不是很正常吗?凌说这话,好像他是一个恋爱专家似的。只是他的光辉事迹,从不在社里面现眼,究竟怎么样,也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一点倒和我很像。在社里那些人的印象里,凌好像是万花丛中飘过,而我,只守着绿油油的一片青草地,从来不会冒出一朵花来。
霞这时候估计已经和她男朋友森,敲定了关系,所以感觉幸福满满的,要溢出来点,给我这个似乎不开窍的徒弟。于是,她开始要给我介绍对象。
这个对象,就是我的小师妹,凤。她居然异想天开地,想要撮合凤和我成一对。
当时我就想,这是不是典型的乱点鸳鸯谱啊?
七
凤,当时只有十九岁,是我们这一批之后一年多才进来的新人。不知道是通过什么关系进来的。进来之后,也跟在霞后面。其实,是跟在我后面学习。但小姑娘嘴甜,一口一个师傅地叫着霞,很快就成了霞的跟班。我们这些男孩子,进来虽然也有被指明,跟谁学习技术,但却没一个叫师傅的。就算中,跟着黄老师学摄影,他也不会叫黄老师师傅。
凤一来,就发挥了她女孩子的优势,一下子找到了保护伞。同时,也让霞的虚荣心得到了充分满足。也许,霞不能分辨这些,但我在旁边观察,还是能够看出凤的小小心机。
不过,霞的玩笑话,还是有一些触动我的地方。因为凤,实在是一个温柔标致、亭亭玉立而又含苞待放的东方美人。
标准的鹅蛋脸,漆黑的柳叶眉下,是一双灵动的双眼皮大眼睛。鼻梁挺直如玉柱,一张樱桃小嘴,微微张开,笑起来满是羞涩的味道;哪怕是一排洁白好看的贝齿,她也要用手捂住。
凤将近一米七的身高,站在霞身边,不像丫鬟,反而像一个千金大小姐。一头浓密的黑发,随便挽在脑后,长得可以垂到腰下。有时就想,已是长发及腰时,谁能为伊盘起呢?
恐怕不是我。
凤叫霞为师傅,可从来没叫我师哥,虽然算起来,她还真是我不折不扣的小师妹。其实,这也不是武侠小说影响下的叫法,在照相行业里,师傅带徒弟的事,那时候还真是那么一回事。工厂里,据说也是一样。
不过,我心里很清楚,凤对我是没有感觉的。虽然霞当着我们的面说要撮合我们,她也会涨红了脸,羞涩不堪,但我却从没发现过她留在我身上的目光。
而我呢,除了觉得这个女孩子长得比较美以外,其它的感觉也很少,像是欣赏一张美丽的古代仕女图,也许只看到了一些柔滑、顺畅的线条。
但是,我们谁都没有出言反对。像是默认,又像是无声的抗拒。
当然,社里无风还要起一些浪,何况还有霞这么大的一阵风,很快这消息就让社里所有人都知道了。打趣的人,多过祝福鼓励的。显然,几乎没人看好。只有孙会计,笑眯眯地和我说,谈谈看也好啊。估计还有一些诚意。小尔就直接了,一拍我肩膀,坏笑着说,阿米尔,冲!然后嗤嗤地笑个不停,笑得全身的肉都飘动了起来。
最奇异的是黄老师的态度,一脸惊愕,像是抢了他心爱的女儿似的。我心里就嘀咕了,拜托,我真还没这么想过,有这么夸张吗。
但不管怎么样,霞的性格有些死脑筋,认定了八头牛都拉不回来,不碰个头破血流,是不会罢休的。那时候,她和森准备结婚,所以逛商场就成了她主要的业余生活。开始的时候,自然是森陪着她逛,后来次数多,森都有些受不了,她就拉了凤一起逛。凤,似乎天生喜欢逛街,高兴得不得了。每次两人都是兴高采烈地扛着大包小包回来。
也许是为了照顾森,或者,也为了给我和凤创造机会,霞有时就会说要我帮忙,比如节日促销来临,帮森一起拿东西;或者周六下班,说一起去吃东西逛街,甚至看电影。如果我们不好意思做她和森的两只高强度电灯泡,不陪他们看电影,她就让我送凤回家。
这么一来,我和凤的接触也就多了起来。好在那段时间,凤也没有拒绝我送,不然我就更尴尬了。有时做晚班,下班的时候,森来接霞,而凤,也仿佛到了这个时间才想起她早就该下班了,于是,霞就吩咐我送凤。
在岔路口,和霞,及森道别,我和凤各自骑着自行车,在幽暗的街道上疾驰。我们好像没什么话可说。我知道凤在学习五笔字型打字,准备报考一个事业单位的聘用合同制职位。可这我帮不上什么忙。我自己业余在读电大企业管理专业,好像凤也未必感兴趣听。
到她家其实很近,也就两站的路,就在我犹豫不知道说什么话的时候,就到了她家的路口。凤一般只让我送到路口,从不让我摸到她家的门。
和凤说再见,然后看着她颀长的背影,很飘逸地消失在路口,我感觉如释重负。
这样送凤的任务,其实并不是很多,但也成了惯例,好像凤这样花骨朵儿似的女孩,总需要一个骑士一样的男子护送似的。我每次都像是在例行公事地,完成师傅交待的任务而已。
没多久,霞和森结婚了。去他们新房参观,同事聚会的时候,凤也在;散场的时候,霞还特别嘱咐,要我务必送凤回家。这次的路程比较长,路上我和凤聊了几句。凤这时,已经被江东司法局录取为打字员,离开了图片社。估计她家里应该有这方面的关系。
她好像说了一些什么司法局很严肃很呆板,不是很好玩之类的话,我可能也附和了几句。后来好像都想要说些什么,但都没有开口。后来,我说了一些电大的课程,说到了马斯洛的需求层次理论。当然,我并不知道为什么要说这些,也许是当时脑子里思考的热点,就是对市场细分理论感觉特别新鲜和兴奋吧。
当然,也可能是一种心理暗示。反映出我与凤之间的需求不对等,走不到一块去。
这次送她,到了她家门口。凤下车,站在屋檐下的阴影里。我感觉,看不到她。我也下了自行车,站在月光下。我们沉默着站了一会儿。谁也没说话。最后,我对阴影里的凤,笑了笑,说,我走了。凤,像是不存在似的,没发出任何声音。
这以后,我和凤就像是陌生人一样,再也没说过一句话。她有几次来社里印照片,笑意盈盈地和每个人打招呼,甚至还罕见地和凌开起了玩笑,但就是不和我说话,把我当成了空气。她在霞身边,满面春风地和忙碌的霞说话,眼睛里似乎根本没有我这个人——戳在那里数照片,或者坐在那里看书。
我知道,我被凤,彻底鄙视了。或者说无视了。
其实,我当时的想法很简单。我觉得自己还不具备谈恋爱的条件,没家境,没钱没事业,还在努力学习之中——这样的我,应该没这个资格。坦白说,我不想害了凤。另外,最为关键的一点是,我的心里还有一个挥之不去的影子,虽然只是一个过去式。
经过凤这件事之后,我在图片社更加感觉没什么存在感了。图片社搬到新的营业地址之后,营业场地扩大了,好像同事之间的距离也增加了。中,有了独立的摄影棚。他似乎也有了明显的变化,外面来找他的漂亮妹子,似乎一天比一天多。还迷上了谭咏麟,刘德华的歌曲,天天在那里哼。敏,则正儿八经地开设了一个修理照相机的柜台,戴着一只放大镜,像一个老先生似的,摆弄着一桌拆得七零八落的零件。
而我更多的时间,是躲在暗房作业的房间里读书。
社里扩大了不少营业项目,也增加了不少人,但我已经没有什么兴趣和这些新人交流什么理想和人生。黄老师的权欲,也越发大了。据说他天天泡舞厅,是一个舞林高手。他的头发,也越来越稀疏,老年斑也一点点出来了,脾气却没改,而且还越发强势。文联基本上已经放手让他经营,胖老头也快到点退休了。这种时候,我和中,还有凌,这几个变成了老油条的家伙,就成了黄老师竖立威信的靶子,一个个都被修理了一遍。甚至,后面进来的两个男生,也没放过。
别人都哼哼哈哈的了,我还我行我素,这就成了黄老师重点打击的对象。
当然,我也有我的理由。我学的是企业管理专业,自然对社里的管理有了想法,可天天都不能准时上班的黄老师,哪里能认同?他大刀阔斧地扔出几个承包不像承包,包干又不像包干的管理方案,简单地划分彩扩部,摄影部和名片印刷部进行业绩考核,计算奖金。根本不考虑新旧业务之间的区别,新业务自然有上升空间,而彩扩老业务,机器的效率在那里,而且还经常出故障要维修,哪里能说提高就提高呢。于是,彩扩部的霞和我,就和黄老师扛上了。
对霞,黄老师还能苦口婆心,对我,那就手捏把掐,很容易灭了。原来社里胖老头在的时候,还曾经答应我报销电大学习的费用,只要拿到毕业文凭。可到黄老师那里,全作废了。我还没有道理可以去讲,现在可是市场经济,已经不流行以前那套在事业编制下的职工奖惩福利。只能悻悻作罢。
好在这时候,我的电大文凭,已经顺利拿下来了。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于是,在一个适当的时机,我跳槽走人了。
终于,我从青春期的恋爱窝里跳了出来,进入到更加广阔的人生旅途,在不断追逐自己的梦想过程中,一步步地成长,一天天成熟起来。回想这几年的经历,我时常会想起保尔柯察金的话,但是否虚度了年华,是否挥霍了青春,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却始终没有想明白。
2017-11-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