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她谈及小时岁月，谈她的顽劣，她笑得前仰后合，也在怀疑那时的自己。她问，我那个时候真是那样，真是那样的吗？我们最惯用的伎俩就是“啥声音？你听，啥声音。”这一招屡试屡爽，保准磨人哭闹的她立马停下来，瞪着圆溜溜的小眼睛彷徨地看看这人，看看那人。第一天把她送到幼儿园，她拉着衣服不让我走，我狠心扔下她后，她便时时刻刻跟随着一位姓李的老师，人家上厕所她都跟，可能因为那老师长得和善。后来，不止一次受伤，有一次居然从桌子上掉下来，耳朵后面缝了两针，老师说缝的时候她居然一声都没哭。就为了那次做扁桃体手术，本来鸥的父亲和老师请了假，但不知道为什么数学老师看到鸥没有完成作业就训斥于她，鸥说，我请了假的，我是去做手术。老师似乎有点不讲道理，说没和她说。后来，鸥委屈，也气极了，玩起了倔脾气，竟不与老师说话，还大声争辩。
　　 最可笑的是有一次放假，鸥和她大舅回了乡下姥姥家，从小，她都是我一手带大，自是黏我些，很多时候离开我，在别人家不过夜。那次以为没事，可到了晚上，大哥打来电话说鸥吵成了一团，非哭闹着要连夜回家，而且无人可说通，一向脾气好的父亲也被她气得不行。电话那头，她放声嚎哭，她说她要回家，她想我，离开我睡不着，闻不到我身上的味道让她怎么办？看不到我，又让她怎么办？我哭笑不得，听着她声泪俱下的哭诉，我只能一味安抚，我说，你先别哭，你听妈妈说。她不管，还是哭。我又说，你再哭，妈妈永远再不会理你。她突然就停了下来，只是哽咽。
　　 慢慢，她平静了，听说后来很听话地睡着了。而我能想到她脸上挂着泪痕的样子，但她答应我不会再闹就一定不会再闹，从小，她都是这样。
　　 每次说到这里，她都不停自问，她一再怀疑自己小时候竟然那样肉麻，还能说出那样的话来。我告诉她千真万确，她的父亲也可作证。
　　 一晃眼啊，她长成了大姑娘，婷婷玉立，如一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回到家里，她总是喋喋不休说学校里的趣事，我还笑话她不洗脸，不注重仪表，走的时候是个干干净净的美少女，回来时就成了一个脏兮兮的小猪娃。一回来，先把她强迫去洗澡，却还是我帮忙，出来的时候又一个劲地喊，妈，妈，我的衣服呢。有一次去看她，我竟然发现袜子和苹果一齐放在枕头下面。这个把生活搞得乱糟糟的孩子也常常自嘲。但偶尔她也会钻到卫生间半天不出来，对着镜子抹啊画啊，把头发扎成各种样子，臭美地自拍。
　　 如果说一个人的苍老是一种无可奈何的自然轮回，那么，长大更是一种无法更改的放手。
　　 现在很多时候，我都会萌生出一种凄凉，也有一种隐隐的酸涩。她越来越大了，这只小小的海鸥已渐渐张开日益丰满的羽翼新准备飞向远方。现在她去乡下十天半日不会给我打电话，而我是忍不住挂牵要去询问、嘱咐。上初一的时候，她开始了寄宿生涯，我坐卧不安，辗转难眠之后跑去学校去看她时，她正和同学说说笑笑，念着她爱吃包子，我在还在包里装了几个热乎乎的包子。
　　 鸥正一点点挣脱我的怀抱，我知道我是盼着她长大的，盼望着她早日振翅高飞，蓝天之上划出最美的弧度，但又不免伤感于她长大之后，我与她的父亲所面对的孤独。
　　 没事的时候，闲翻，看鸥从小到大的影集，看她一点点的变化，想着这些年成长中的一点一滴，那些酸甜苦辣以及她所带给我们的幸福与快乐，我是欣慰的。人生的所有只因有了鸥才变得更加有意义。
　　 不管是那个嗷嗷待哺的小婴儿，还是蜕变后美丽的飞鸟，鸥，都会是我们永远的守望，这一生，我们会陪着她，爱着她，护着她。
　　 她长得再大再高，都是我们的孩子，哪怕有一天，她老得白发苍苍，都是我手心里那个可爱的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