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舞·希望】石宅里的美女蛇(传奇小说)
“是的,我赞同爹爹的意见,好姑娘有的是,也许能找一个与你并肩作战的呢!”绿蕊站在她爹爹后面,正在给爹爹杯子里续水,看了新儒一眼,红着脸说道。
“你在学校里读什么学科?”新儒两眼炯炯地看着绿蕊。
“读国文。我可以到你们部队上当一名战地记者吗?”绿蕊说。
“战地,你想到前线?”新儒没想到这么弱小的一个女孩子,竟然想着上前线,他有些惊讶地问。
“我为什么不能上前线,我同学的姐姐都是战地记者呢!”绿蕊听新儒这样说,有些不高兴了。
“你可不能小看我们绿蕊,胆子大着呢!看见老鼠都敢拿棍子敲。”绿蕊的娘捂着嘴笑了。
“新儒,你是绿蕊的表哥,这丫头天天在家嚷嚷要上街闹学潮,你姨夫没时间管他,我也管不住,学校已经罢课,她也不安心读书,不如今晚你回到部队上,明天看看身边有没有合适的人,给她找个对象,早点把你表妹嫁了,我也不操心了。”绿蕊的娘直向新儒使眼色。
绿蕊的爹放下手里端着的茶杯,站起身走了,说:“我进去看会书去,你们聊,部队没开拔之前,新儒你多来家里坐,让你姨娘给你做吃的,虽然现在市面上物价飞涨,弄一点小菜你姨娘还是有本事的。”
“是啊!新儒你想吃什么,就来家里,我给你做,虽然没有大鱼大肉的。好啦!我也有些乏了,进去休息了,绿蕊你陪表哥聊会吧!你们年轻人有共同话题。”绿蕊的娘冲女儿使了个眼色,拍一下新儒的肩头,随着绿蕊的爹进了里屋。
厅堂里剩下新儒和绿蕊。
四
不久,新儒的部队接到命令,到某地与某部汇合,参加保卫衡阳战役。走之前,和绿蕊的爹娘道别。临走,绿蕊跟了出来,在院子里的甬道上,二人并肩走着,新儒说:“绿蕊,此去生死难卜,所以,我必须把藏在心里话说给你听,我怕……”
绿蕊伸手捂住他的嘴说:“军人上战场是在血与火中生存,这个我懂,你要说什么我也懂。现在你有两个选择:一,我今晚嫁给你,你自己上前线,我和同学们去延安。二,我到你的部队上去参军,你带我走,等你打完这一仗我们在阵地上举行婚礼。”
新儒说:“你在家陪爸爸妈妈吧!战场是男人的。我劝你也不要去什么延安,这兵荒马乱的,你离开我不放心。”
绿蕊说:“那你就把我栓在裤带上吧!我愿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个当兵扛枪走。”
新儒说:“绿蕊,我是军人,我保护国家是应该的,你是女孩子,枪弹不长眼。”
绿蕊说:“国家如果没了,没有枪弹我们也活不出个人样来,抗日打鬼子人人有份,战场上女兵女将也不少。”
绿蕊坚持。“这样吧,我回部队申请一下,你跟我的部队一起走,但是不能申请上战场。”
绿蕊想了想说:“好吧!当个护士,或者当个战地记者。”
新儒说:“我回去申请一下看看。”
绿蕊说:“我和你一起回军营吧!也许,你们营长一看我就觉得我是块料,就让我跟着去了。”这么说着,挽着新儒的胳膊也不和她爹娘打个招呼,出门而去。
绿蕊被录取了,被分到战地医院当护士,这不是因为她有多能干,而是他有个当副营长的未婚夫。部队开拔的前一天,新儒把绿蕊的爹娘请到军营,举行了简单的婚礼,第二天,部队开往衡阳。
保卫衡阳之战从六月底打到八月初。新儒在仗打到一半的时候,在阵地上被炮弹击中,不幸阵亡。
战地医院,绿蕊看着担架上被炸弹炸得没有人样的丈夫,没流一滴眼泪。她对营长说:“营长,让我上阵地吧?我要给老杜报仇。”
营长悲痛地说:“绿蕊,我懂你的心,我和副营长是经历过生死患难的,他的仇我们不但要报,还要为所有牺牲的官兵兄弟报仇。绿蕊,前天,听老杜说你怀孕了,你不想给他留个后吗?这里战火纷飞的,这仗还不知道打到什么时候,为了军人的种子,你也应该保护好自己。这样吧!我派人送你回老家把孩子生下来,这样,你我才对得起指导员。”
绿蕊咬牙说道:“可是……”
营长说:“你把孩子安全生下来,到时候你再来部队,我一定让你上战场,我带着你上战场杀敌。”
绿蕊不再说话,从口袋里掏出一方绣着百合的帕子盖在丈夫的脸上,说:“营长,我听从你的安排,今晚,我要为老杜守一晚上。”营长双手按在绿蕊的肩上,点点头,走了。
第二天,绿蕊和战士们把自己的丈夫埋在阵地后面的山坡上,在墓前唱了三首歌,《送别》、《松花江上》、《黄河大合唱》,亲手在一块木牌上刻上丈夫和自己的名字,然后微笑着离去。
五
营长派老杜生前的两个卫兵化妆成老百姓护送绿蕊回原籍。
刚出湖南境界,便遇到一股悍匪,两名卫兵为了保护绿蕊,拼死抵抗。无奈,土匪人太多,最终一个被土匪头子用刀砍死,另一个拉响手榴弹和土匪头子一起滚下山崖。
绿蕊转身就跑,没跑多远,被土匪抓了回来,二当家的命人把绿蕊带上山去,当晚便逼她给他当压寨夫人。
二当家的一脸郑重地对绿蕊说:“妹子,留下来,和我好好成亲,这方圆几百里以后你说了算。”
绿蕊指着自己的肚子说:“这里有抗日英雄的种,如果你有良心,就放了我,现在日本鬼子横行天下,你带着兄弟们投靠咱们的部队,打鬼子报效国家。”
“哈哈哈,国家和我无关,鬼子来了有当兵的顶着,我一个土匪就知道打家劫舍。”
绿蕊说:“你家也有姐妹,我也是你的姐妹,有种你去抢个鬼子的婆娘来当你的压寨夫人。”
二当家笑得更厉害了,说:“你以为老子不敢啊!等我遇到,一样抢,土匪就是靠抢生活的,咋滴!你不是想走吗?好啊!”二当家的看她柔弱的样子,递给她一把匕首说:“要走可以,你在自己的腿上穿个洞,想怎么走就怎么走。”
绿蕊被激怒了,伸手接过匕首,她忽然笑了,说:“二当家的,穿哪条腿?”
土匪撇嘴,说:“你高兴穿那条腿就穿那条腿吧!”
绿蕊抬起左脚搁在凳子上,手起刀落照着腿肚子就是一下子,血,顺着她的裤管不停地流着,土匪一愣,绿蕊没哼一声,淡定地看着他说:“二当家的,您说话算话,我可是走了。”
二当家的看傻了,听到这句话,急忙说:“大姐,你等等,我送你下山。”说着,转身骂身边的老土匪:“没眼力劲的货,这是英雄奶奶,快去弄点咱们的金疮药,还有吃的喝的,大洋,多拿点,我送大姐下山。”
土匪是个爷们,一般爷们都讲义气,扶着绿蕊慢慢来到山脚,寻得人家出钱雇了驴车,扶绿蕊上去坐好,嘚嘚驾驾地顺着小路骨碌碌地往官道赶去。
管道上,土匪、散兵、还有逃难的人群。二当家带着绿蕊躲躲藏藏,走走停停,接近河南地界时,遇到三个前线下来的伤兵,招呼不打一个,举枪就射,“砰砰砰”几枪,二当家应声倒地。几个伤兵二话不说,呼啦啦蹦上驴车,夹着绿蕊继续赶路。伤兵是愤怒的,伤兵是伤感的,伤兵是泼命的。两个年轻的伤兵一路上指天骂地,一会儿哭一会儿笑。三个人倒也没有难为绿蕊。一个叫祥叔的年长伤兵,绷带吊着一只胳膊,头上裹着纱布,坐在绿蕊对面,望着身后的路沉默着。绿蕊察言观色这三个人,觉得他们应该是一个村里出来当兵的,受了点伤一起当了逃兵。
驴车晃悠悠地走着,驴饿了,看见路边土坡上的青草,拉着车子拐了上去,咯噔一声,车子翻了,四个人骨碌碌地从车上滚了下来,三个男人动作利索点,连滚带爬的总算没被板车压到。绿蕊坐在正中间,车翻的时候,她的伤腿结结实实地被压在车帮下面。她撕心裂肺地叫了一声,伤口再次崩裂,有血水流出来。祥叔听到,急忙爬起来,吆喝两个年轻的伤兵说:“你们两个,快点把车扛起,把她的腿从车下面弄出来。”两个年轻伤兵抬起板车,祥叔把绿蕊抱出来,驴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管吃得香甜。
祥叔说:“这是旧伤,再不清理上药你的腿就别想要了。”
绿蕊痛得浑身发抖,她觉得这几个人不坏,摸摸肚子,低头想想,撩起衣襟摸出几块大洋,递给祥叔,说:“祥叔,谢谢你救了我,说实话,我是从衡阳战场上撤下来的。我的丈夫是某营的指导员,前几天战死了,我怀了他的孩子,想给他留个种,所以,撤到后方生孩子去的。”
祥叔沉吟一下,用手拍拍赶驴车的小兵说:“犁头,你眼锐点,找个地方我们大家都换换药去。”
话音刚落,犁头说:“祥叔,不好了,前面来了一队鬼子兵,咋办?”
祥叔周围看了看,把大洋在手里掂了掂,重新放在绿蕊手里,说:“大妹子,前面有个乱坟岗,你先去躲躲,这帮龟孙子祸害女人呢!”
绿蕊说:“祥叔,你们怎么办?”
祥叔撩起衣襟,把里面的衣服撕下几条,把绿蕊的腿捆扎捆扎,说:“我们躲那边土坡上,能躲过最好,万一被发现了,当兵的对当兵的,肯定要你死我活。”说着,把绿蕊扶下车,看着她一瘸一拐地下了官道,爬过路沟,躲进乱坟岗里,这才让赶车的小兵吆喝瘦驴拉着空车咣咣咣地往前跑去。三个伤兵顺了肩上的长枪猫在路边土坡边。
一对鬼子排两行纵队,扛着木把步枪,眼神呆滞,机械地迈着步子,大皮靴踩在地上,脚底下发出咔咔的声音,从西往东而去。驴,不仅性子慢,还不怯生,迎面而来的人群,对它来说无非是赶集而已,慢悠悠地从两队中间穿过,鬼子应该是有任务的,没有因为驴的出现而乱了队伍,也没有电视上演的一窝蜂坐上驴车或追赶残害,只管目不斜视咔咔咔着一路前行。三个伤兵没有躲过一劫,一个尿多的鬼子兵走到土坡后面小解,看到挤在一起的三个伤兵,举枪就射,祥叔一脚踹过去,子弹躲过了,却惊动了整队鬼子兵,一阵乱枪,三个伤兵无一躲过。驴子受了惊吓,拉起板车拼命狂奔,一路向西。
绿蕊躲在干渠里,悄悄注视着官道上发生的一切,鬼子的残暴让她愤怒,伤兵的惨死让她悲痛,伤口的痛让她几乎昏厥过去,她想到肚子里的孩子,硬是咬牙撑着,盘算着天黑找个地方弄一下腿上的伤口。就这个时候,棉花捻儿的太姥姥和外婆走了过来。
六
夜里,宁和回到院子里,悄悄对棉花捻儿的太姥姥说:“三婶,咋办?绿蕊给我说的地方我去找了,省城里成片的街道被日军的炮弹炸成了废墟,她说的那个地址我去找了,房倒屋塌的,她爹教书的那个学校也找不到一个人。三婶,我身上还有任务,我要走了,您和繁儿妹妹安抚一下绿蕊,让她在这里先住着养伤,养好伤生下孩子,我再带她回去找她的爹娘。”
棉花捻儿的太姥姥对宁和说:“造孽啊!这死不绝的鬼子,你去忙吧!我来照顾绿蕊。”又转头对女儿说:“繁画,这件事先不要告诉绿蕊,她肚子里的孩子月份还小,万一着急上火孩子流掉就可惜了。”繁画红着眼圈使劲点头。
宁和走了,绿蕊留在鹿饭沟养伤,等待孩子的降生。鹿饭沟山高皇帝远,战火一晃而过。农家人的日子过得说快也快,从头年九月到次年四月,绿蕊的肚子已经顶得揽不住怀了。
虽是春天,却没有往年的花开得喜庆。自从花园口决堤之后,逃难的人们是一拨又一拨地到处乞讨着,棉花捻儿的太姥姥和外婆,还有绿蕊,三个女人坐在院子里,一边晒太阳,一边坐针线,一边扯闲话。
绿蕊对棉花捻儿的太姥姥说:“干娘,宁和哥是个好人。”
棉花捻儿的太姥姥说:“哎呦喂!也就你说他是好人,小时候那个淘气啊!全村人都叫他桃园人。”
“桃园人?”绿蕊不解地问。
“是讨厌人。”棉花捻儿的外婆搭话道,“咱村外有一个脾气古怪的孤老头子,鬼子没来之前,他种一片桃园,一年四季和桃树说话,不管花开桃落,他都不让人踏进半步,不然就疯言疯语地乱骂人。如果小孩子趁他不注意偷了桃子,他会寻到这个孩子,让这个孩子跪在树跟前磕头赔罪。有一天,一个孩子被惩罚了,那个孩子叫他讨厌人,被他听到照屁股就是一脚。那孩子急忙说,我叫你桃园神,你打我干啥?您就是保护桃园的神仙,孤老头子听了,伸手从树上摘了两个大桃子塞给男孩,让他快滚……哈哈哈,那孩子抱着桃子连滚带爬地跑了。”
“这孩子就是宁和哥吧?”绿蕊问。
“咯咯咯……”在旁边纳鞋底的棉花捻儿的外婆也笑了。
三个女人正说得热闹,宁和的娘走进来,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对姥姥说:“他三婶啊!这日子可咋过啊?养个儿子上前线,娶个媳妇找气受,宁和媳妇在妇救会开会一回到家,就派五双军鞋给我做,我说,少做两双行不?我的手切萝卜切了大口子,使不上劲,你猜她咋说?娘,你咋那娇气呢?你可是军属啊!你就是不为别人家的孩子想想也要为宁和想想吧?宁和和他们的战友在前线行军打仗呢!你想想他们的累、他们的痛,一夜走几百里路,鞋子磨破了赤脚走路,脚磨破了哼都不哼一声,他们在跟鬼子拼刺刀的时候,身上全是血窟窿,咋办?给鬼子说,你自己躺下死吧!我身上痛?她三婶啊!你说说,这是像对婆婆说的话么?”
绿蕊走过去,把大襟上掖着的帕子扯下来,递给宁和的娘,说:“大娘,别伤心了,鞋子我帮您做了,您手不好,歇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