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晨，吴大炮从党校就打来了电话：“哥们儿，我走得太匆忙，没倒出工夫去找你，等我回来，咱哥俩好好唠扯唠扯，关县长主政以后，你就是第一功臣。”
　　 田立本嘴里啊啊地应酬着，撂下电话就骂了一句：去你妈的吧！等着做你妈那个美梦去吧！
　　
　　 八、梅雪主政
　　 田立本咽不下这口气，他很容易就弄到了关县长的笔迹，和县长的标准照。关县长笑得很潇洒很自信。借出差之机，拐到一个陌生的县城，把笔迹和照片复印了若干份，装进若干个信封，买了若干张邮票，在一个陌生的地方，投进一个陌生的信筒。
　　 纪检委和教委进行了联合调查，核对了笔迹和照片，调阅了试卷和相关档案材料，真相很快被确认。研究生课程班的课程，只要交够学费，都能顺利通过，决定权在学校；可要想拿学位，必须参加全国统考，就难倒了不少英雄汉。却没有难住替考的田立本。吴大炮却没有把真相告诉关县长，致使关县长栽了大跟头。
　　 关县长调任森北县继续当县长，梅雪被任命为县委书记，杨书记全票当选县人大主任。新书记带领四大班子，设宴给关县长饯行。两个人的眼眶子都有些潮湿。
　　 关县长说：“老妹子，你比大哥有能耐。”
　　 梅书记说：“关哥，你永远是我大哥。”
　　 杨主任说：“你们俩都年青有为，前途无量。”
　　 亲手给一人斟满一杯“五粮液”。
　　 吴大炮红着眼珠子来找田立本，田立本也红着眼珠子骂娘：“我他妈还想找你问问，你不是说百分之百没问题吗？我可告诉你，若是把我牵连进去，我可跟你没完！”
　　 吴大炮跳着脚骂教考委和理工大的乌龟王八蛋：“我非上纪检委，把你们的老底都抖落出来不可！”
　　 没等吴大炮上纪检委，就被下派到七里河，当上了最北边一个乡的乡长。
　　 田立本被提为县委办副主任以后，更觉得梅书记是最大最大的大恩人。肝脑涂地也难报答于万一。早来晚走，起早贪黑，节假日都不休息，尥着蹶子干。
　　 梅书记在全县干部大会上要求：所有党团员各级干部，都要甩开膀子大干，夏战三伏，冬战三九，一年见成效，二年上层次，三年大变样。东片几个乡旱改水，全部改造成水稻村。西北片几个乡，全种人参黄芪，改造成药材乡。南片几个乡，坡坡岭岭载果树，建成水果基地。县领导包乡镇，局办乡镇领导包村，全体干部下乡参战。完不成指标者，就地拿下。大会开后半个月，梅雪就带田立本下乡，一杆子插到七里河的几个村；却没看见一点动静。问支书村长，竞不知有什么结构改革的规划。梅雪的脸唰啦一下就拉拉下来。走进乡政府，办公室里冷冷清清，只有小会议室里热闹非凡：鼻子上脑瓜门上贴着一张张小纸条儿，一张张油腻腻的扑克牌摔得山响。梅雪转身就走，钻进桑塔娜就直奔九占沟。一连气儿走了几个村子，就吩咐田立本把西北片的乡领导叫到九占沟开会。吴大炮和乡书记是被从县城的家里现叫来的。
　　 书记乡长们围着会议室端端正正坐了一圈儿，十几双眼珠一眨不眨地盯住梅雪的脸。一张白净净红扑扑的鸭蛋形脸蛋上，两个浅浅小酒窝依然甜，嘴角边依然挂着笑纹，但那笑纹和亮亮黑眼珠里射出的两道光，却让人觉得发寒发冷，细细的眉毛往上一挑，亮亮的眸子一闪，就透出一种不容置疑不容挑战的威严。
　　 ‘现在我宣布县委的一项决定：九占沟乡长田村林同志调任七里河乡党委书记，代理乡长，吴天和林老根同志派县委党校学习。“
　　 吴大炮腾一下跳起来，唾沫星子喷出老远：“梅雪，你没这个权力！罢免我乡长得通过人代会，你没这个资格！“
　　 梅雪看也没看吴大炮一眼，说了声“散会“，站起身就往外走。众书记乡长急忙紧跟。梅雪对司机说：“上南片。”田立本抢上一步，拉开车门，梅雪一猫腰钻进车里，又摇下窗子，伸出胳膊，双手抱拳，摇了两摇，酒窝里的笑闪了两闪。血红血红的桑塔娜，在强烈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亮，哧地一声驶出乡政府大院。众书记乡长摇手相送，笑容可掬。桑塔娜却象一位身穿拖地长裙的舞蹈家，陡地转了个身，在乡街十字路口一个优雅的亮相，又在石子儿路上跳了两跳，用细脆的嗓音嘀嘀叫了两声，一个鱼跃，嗖地一声箭一般疾驰而去。
　　 梅雪整整一个半月没回家，红色桑塔娜所经过之乡镇村屯，皆留下了两个甜甜酒窝甜甜的笑，和一片片红色的热流。人动地动山也动，书记两道弯弯细细的眉毛也在飞动。在双峦镇贵妃酒楼，一连干了十大杯“双峦白”，就拉住镇长跳舞；镇长磕磕绊绊直摔跟头，赶忙找书记替换，书记却直门儿往桌子底下躲，梅雪就骂了句“熊蛋！”，就又拉住田立本跳。旋转之中曲子换成了《心太软》，就趴在田立本的耳根上说：“我怎么听着这小子像牙疼，狗屁歌星！”
　　 四周围却就响起一阵噼噼啪啪的掌声和喝彩声。梅雪就一阵咯咯咯大笑，笑得眼泪水都流了出来，脸上就像抹了一片朝霞，红艳艳开出两朵花。田立本赶紧叫小姐换了一支曲子“美酒加咖啡，大家干一杯”；梅雪马上就说：“那咖啡苦不几的，哪赶上咱们双峦白！”于是又换《谁不说俺家乡好》，梅雪就一边手打节拍一边跟着唱。大家伙也都一个个摇头晃脑地跟着一起唱。
　　 三天一个电话，二天一个电话，催书记回县，她不在家，事事都定不了。
　　 田立本又在乡下蹲了一个多月。作为梅书记宏大计划的具体执行者，他要做的事情很多，主任也有一些交待：各乡镇行动的基本情况和数据需要掌握，先进事迹先进典型需要发现培养，经验教训需要总结，宣传报导工作也要紧跟上。果然，梅书记听了他的汇报，笑着说：“你想的很对，报社和电视台，你和宣传部王部长明天就去联系，社长和台长，都是我党校同学，就请他们的职工到咱们双峦河飘流，由旅游局招待，你全程陪同。”
　　 田立本心领神会，又是半个多月没回家。社长台长和记者们，都和他依依惜别，约好再来。田立本把双峦河的大白鱼，装满两个面包车。
　　 电视和报纸上，就不断有雨阳县的报导，人们很快就知道，雨阳县的女书记是个茬子，上任没几天就呼嗵得山摇地动，要唱一台大戏。省报也发了一条雨阳县大胆进行结构改革的短消息。
　　 田立本被聘为报社电视台的特约记者，因有规定不能直接报导县委书记，就约了一个记者访谈梅书记，访谈录和田立本撰写的通讯《旧貌换新颜》一并发表。获得良好反响。办公室几个干事就要田副主任请客，就在《杀猪菜酒家》吃杀猪菜，喝“双峦白”，又请了两个小姐助兴。田立本唱了一曲《心太软》，大伙就搂着小姐唱“路边的野花你不要采，不采白不采”。
　　 回到家，黄秋艳从被窝里迷迷登登睁开眼看着他，田立本被酒精烧得血管发胀，一扑就扑了上去。黄秋艳听着心肝宝贝的呼叫，也很激动，滚圆的肌肤就发挥出空前的弹性。但却就听见有“白银花”三个字灌进耳朵眼里，扑楞一下就跳起来：“田立本！你他妈在外头跟谁搞破鞋啦？白银花是谁？！“
　　 激灵一下子清醒，直愣愣地瞅着黄秋艳。她怎么知道白银花？难道白银花上雨阳县来找他来啦？！
　　
　　 九、衣锦还乡
　　 田立本觉得无论如何也得回一趟家了。自打那天晚上失言泄露心机，就再没睡过一宿囫囵觉，白银花的影子浮在脑海里挥之不去。他已经不是当初的田立本了，他现在有能力做一些补偿了。
　　 梅书记也叫他回家看看老爹老娘，给黑河口县的郝书记写了封亲笔信，他们也是党校同学。郝书记有两个亲属在本县不大好安排，梅书记就安排在雨阳县公安局和“塌陷办”。郝书记设宴接待，并当场在酒桌上吩咐县委办主任落实田立本提出的两个希望。说梅老妹子在电话里关照过了，他得老老实实照办。梅雪即是他们的班长，又是他们的女皇。金口玉牙呀！说完哈哈大笑。大伙也都跟着呵呵笑。就都多喝了两杯《小糊涂仙》。
　　 田立本血管里就发热发烫，对梅书记更是感激不尽。
　　 第二天县委办主任接风，请教委主任作陪，主任当场表示，三天之内，全妥。副主任一直送到镇上。镇上又接风，书记更砍快：“明天就叫巴图那小子来上班。”
　　 不胜感激之至。连干三杯，心里却有点酸。一句话就决定了一个人的命运。可曾几何时，他却等了一年另八个月也没等到啊！
　　 娘哭爹落泪，兄弟姐妹笑逐颜开，街房邻居奔走相告。田立本衣锦还乡，齐齐小白过节一般。最高兴的是白银花的弟弟中专毕业生巴图，乐得直蹦高。一家人千恩万谢，却一等三天见不着白银花的影儿。爹喊娘也叫，巴图可街找满山寻，白银花象长了翅膀。
　　 白银花没有按教委的安排调县一小，坚持在村小当代课。田立本只能在电话里对主任再三感谢，说今后雨阳县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痴痴站在村头老榆树底下，从太阳冒山尖直到日头落坡，听不见伊人的脚步，望不见伊人的身影，只能听见清清冷冷的山风，吹得苞米叶子哗啦哗啦响，只能看见暗淡淡的云彩，往磨盘山的山尖后边缓缓退去。那些哗啦哗啦响的苞米叶子，听见过她脆生生甜蜜蜜的笑声，抚过她细软软的腰身和红润润的脸蛋，触过她弯弯黑黑的眉毛闪闪亮亮的眼睛和红红甜甜的嘴唇，记过他掷地有声的誓言和贴在她耳朵根子上的细语呢喃……
　　 磨盘山顶上的云彩，洗礼过他们的甜蜜约会和狂欢。磨盘山上的小草，感受过他们炽热的体温和呼哧呼哧的喘息。磨盘山上的山洞子，羞怯过他们第一次野合时的慌乱无章和又惊又喜，磨盘山上的小溪流，伴奏过他们对美好生活的歌唱，礼赞过他们的海誓山盟和对美好未来的向往……
　　 天越晚越黑，风越刮越冷，心越收越紧；见不着白银花，他一辈子背上都得背着个十字架。
　　 田间阡陌上寻找着曾经遗落的脚印，脚印依稀尚在，人却香消玉隐；小河上追寻曾经荡漾的心声，声声音犹在耳，心却彻骨寒透。
　　 田立本，你是个百分之百的王八蛋！！
　　 他自己骂自己。
　　 那恨恨的骂声，呼呼的山风吹不走，飞驰的车轮碾不碎，一直在耳畔回响。离开黑河口，回到雨阳县，那声音依然不离不散。
　　
　　 十、春风得意
　　 黄秋艳经过调查，雨阳县没有什么白银花，田立本外头没女人，就把自个儿上上下下捂置了一番，田立本一回家抱住就亲，亲来亲去也没把田立本亲出兴趣。嘴就噘老高，气就越喘越粗。田立本却一头栽到床上，呼呼就睡，一直睡到第二天晚上都没睁眼。
　　 本打算把爹妈接来长住下享清福，可两个老人嫌憋屈，黄秋艳更巴不得老人快走。爹妈临走时提出一个要求，希望早点抱上孙子。黄秋艳就哭，说田立本老不回家，她咋能怀上？
　　 梅书记却在干部大会上表扬了田立本：“下乡一蹲就是三个月，老婆有意见都告到我这儿了。干事业就得有点精神头儿。五尺高个老爷们，离不开老婆被窝。还能干啥工作？”
　　 台底下就发出了一些哧哧的笑声，一些人的嘴角就咧了几咧。
　　 梅雪就冲那些嘴角扫视了几眼，把声音又往高抬了抬说：“我还想捎带说一句，有些干部，一下乡就打蔫，一进歌厅就来神儿，还得找个小姐搂着。有能耐你把小姐领回家，跟老婆放在一个炕头上。“
　　 一些人又咧开嘴想哧哧笑，可刚一咧嘴就麻溜儿合上了。因为他们看见女书记一双楚楚动人的黑眼珠里射出的光，冷嗖嗖地扎。
　　 书记抬举有加，就总想着能为书记做点什么。一天上书记家送玉兔泡鲫鱼，小雪正蹦蹦跳跳唱一首跟电视学的英语歌，纠正了几个咬不太准的音，小姑娘就仰起小脑瓜提出了要求：“叔叔，你能教我学英语吗？老师说，学好了英语，将来能上外国留学。”
　　 “能能！好好！”
　　 跟梅雪一个模子扒出来的一样，两个甜甜的小酒窝，一笑，细细弯弯的眉毛就忽闪忽闪跳动。十分的聪明灵气，只教了几回，就能用英语说你好再见和不少日常生活用语了。书记高兴得俩酒窝就开出了两朵花：“我们小雪打小就有语言天赋。”
　　 福奎一个劲咧嘴呵呵乐。田立本就成了座上客，全家都不拿当外人，
　　 福奎就在一边紧着忙活，一会儿倒水沏茶，一会儿扒桔子削苹果。小雪更是把老爸支使得滴溜转，一会儿要喝酸奶，一会儿要吃冰淇淋，福奎就里里外外不住点地奔跑。说晌午饭要吃《鲁福楼》的锅包肉，就麻留儿奔鲁福楼。小雪就说：“田叔，我想看一会儿《一休》”就跑到客厅打开了电视。田立本就留在书房里翻阅书架上的书。梅雪特喜欢书，两个大书架里外两层，挤得满满登登。文学经济社会学人物传记，翻阅了几本，就看见最上层有一本《东西方经济学比较研究》，跷起脚够下来，里面一本书却倒了下来，赶紧去扶，书里面夹着的一打复写纸掉了出来。赶紧拿起，正想墩墩齐放回去，却一眼看见最里面的两张刻满了字，不经意扫了一眼，却吓出一身冷汗：竞是写给省委检举陈刘二位部长的信。急忙往回放，用里边那本书压住，刻有字的那两张却贴在了手指尖上，抖了两抖没抖掉，就听客厅里小雪在喊妈妈，赶紧用另一只手把书放好，另一只手连同那两张复写纸竞下意识地揣进口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