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北太行山下有小村，名福屯，福屯没福，盖因为常常只抓革命不促生产，到上世纪70年代初，人只是能够果腹罢了。
　　 七十年代初，实行工厂“工宣队下乡”，由工人阶级领导农民开展“老三篇”以及毛主席语录朗诵活动。是时，焦作大华机械厂的5人工作组负责领导2000人的福屯开展学习活动。
　　 工作组负责人姓苟，叫毛。是距离福屯5里地苟村人，其妻娘家即福屯施太兴二姑娘。当时苟毛还没有进城接班，人又木讷，所以去福屯走亲戚时就常被村里老少取笑，甚至有些年轻人还恶心他，喊他和媳妇为狗屎（苟施），这就有点记恨。这次来，他就准备治治这村子里的人。
　　 苟毛到队部，给大队书记把这次活动的重要性必要性都讲了讲，弄惯运动的书记只管点头，认为又是这里的女婿，估计嘻嘻哈哈就过去了，谁知最后苟毛下任务，后天全村大会，老三篇，毛主席语录人人会背，谁不会谁就是反对毛主席。
　　 当书记亲自带着颤音把通知在喇叭里喊了一遍后，可把全村人吓坏了，60年代后期的批斗记忆犹新，这两天要让没有多少文化的人背会那个小册子，真是势逼登天，如果不会，反对毛主席那将是什么后果……
　　 两天里，全村彻夜不眠，一片朗诵声夹杂着叹气声。
　　 中间也有邻居通过他亲戚去通融，但苟毛在队部一直没见。
　　 第三天，队部喇叭响，响得群众人人打颤，这个说，背会了背会了可从厕所回来就又忘了，那个说，已经倒背如流了，可是媳妇一让吃了浆面条就迷迷糊糊了……
　　 朗诵会开，苟毛在上面气宇轩昂，一村子人在会场下都脸往下埋，恐怕苟毛先提问让背。但有两人昂首挺胸，一个是书记，因为苟毛已经答应他可免，再一个是老憨，老憨智商有点问题，老憨连一天学校都没上过，老憨不知道苟毛厉害，老憨更不知道后果的严重性。所以老憨那一天比所有的“精人”都坐得坦然。老憨甚至还想纱布擦屁股——露一手哩。
　　 大会开始，照例是苟毛发表讲话，就这次活动的重要性必要性进行了阐述，接着工作组其他成员进行补充和具体安排，最后，对这几天的学习进行抽查。由苟毛点名，可把那些当年恶心过苟毛的人吓坏了，恨不得把头夹到裤裆里，他们清楚，一旦背不下来，少则是民兵捆起来一顿痛殴，多则是定你个反对毛主席游街示众。
　　 苟毛先拐了个弯，他不想把事情弄得赤裸裸，他宣布说，最好先自告奋勇，自告奋勇的话就是错了点也算是好态度，他说下面谁先举手上台？
　　 鸦雀无声，几乎所有的人都把头埋得更低。
　　 老憨却器宇轩昂地直着身子，然后看着苟毛。
　　 苟毛问有举手的没有？
　　 有。老憨朗朗地说，脸且放了红而明的光芒。
　　 苟毛有点吃惊，因为他知道老憨的情况，闹出来笑话是要担责任的。
　　 大队书记想制止，但老憨已经往台上走。
　　 老憨走到台上，对着台下，大声朗诵：毛主席语录。
　　 然后停顿，洋洋得意地看着下面的人。
　　 群众也吃惊看，看他往下咋背。
　　 他仍然洋洋得意地看。
　　 苟毛说背吧。
　　 老憨仍然是一句：毛主席语录。接着加了一句，这谁不会。
　　 刹那间，台下掌声雷动，而且有人喊口号，向毛主席的无产阶级革命社员老憨学习……
　　 苟毛亦奋力鼓掌，并宣布大会胜利结束。
　　 后来，福屯的老百姓逢人就说，是老憨这个傻救了一圈的“精人”。
　　 十年前，我去福屯采访老憨这个事情的时候，我问老憨这个事情原委，老憨流着鼻涕告诉我，那是半月前在麦场想摸刘寡妇的屁股，结果让刘寡妇骂说：就你那站不到人前的傻样，还想这好事。这样就瞅机会露了一手让刘寡妇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