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鹃的青春期就这样在父母亲的“小心翼翼”下长着。她是一株温室里的杜鹃花，可她摸着自己跳动着的心说，“我还活着。”
　　 现在18岁的杜鹃和28岁的李明成相遇了。他是她的老师，她是他的学生。她没有问他这些年去哪儿，为什么不再联系她。她保持沉默，就好像班里其他同学一样，她以前从未认识他，只是因为他做他们的老师才相识。李明成对杜鹃的装傻充愣深深佩服，他想杜鹃若是上艺术学校，会是个好演员。有时他也想她那时年纪还小，会不会早己将他这个哥哥忘记。
　　 事实证明，他没有忘记她，她也没有忘记她。
　　 白龙江边的这个小城靠南，零下一两度已是极限了。杜鹃有时讨厌这样的气候，她渴望一场轰轰烈烈的大雪，就像书中讲的那样的鹅毛大雪。她想体验什么是打雪球，什么是堆雪人。可是小城很少下雪，就算有也在深夜，悄悄地。
　　 今年的气候异常，走在路上风呼呼地在耳边打架，耳朵冻得生疼。杜鹃看着对面的南山雪都下到半山腰了，云雾缭绕。
　　 “哎，怎么穿的这么少？”
　　 “往年这样的衣服就很暖和，可是今年。”
　　 “记住周末回家多拿些衣服。感冒了头昏昏的，又要耽误学习了！”
　　 “嗯。”
　　 杜鹃的心中涌出一股暖流，在身体中弥漫着。天空照样阴沉着，沉沉的压在人们的头上。
　　 幽深的夜晚，时钟在滴答滴答地走着。杜鹃翻来覆去地睡不着。隔壁房间传来父亲沉重的鼾声，客厅桌上的百合花静静地开着。如果仔细听会听见花开的声音，哗啦啦的。
　　 最近几年很少听见老鼠咬皮鞋的声音了，而小时候夜里杜鹃总被一种奇怪的声音惊醒。她听到父母房里有一只大老鼠在咬父亲的皮鞋，咯吱咯吱的。她很担心老鼠会把父亲的皮鞋咬坏，父亲是很注重仪表的。她很喜欢父亲穿西装的样子。第二天饭桌上，杜鹃把夜里听到的声音告诉父母。父母相视一笑，父亲尴尬地用手掩面喝茶，母亲匆忙地去厨房盛饭。杜鹃很奇怪，母亲不是最怕小动物的吗？可她看了父亲的脚，皮鞋完好无损地穿在父亲的脚上。
　　 说起小动物，杜鹃又伤心了。她一直想要一个小猫或是小狗陪她玩，可是母亲不许。母亲是一个有洁癖的人。暑假杜鹃去了祖父村子，她把自己这个小梦想告诉那里的一位小伙伴。冬天来临不久，那个小伙伴打电话告诉杜鹃，说他们家的狗生了六只小狗，可以送杜鹃一个。母亲听了当场就说NO。杜鹃没听，偷偷跑到乡下把狗抱了来。狗到家的那天，家里真是“鸡飞蛋打”。母亲跳上电视柜，拿着擀面杖手舞足蹈。
　　 “杜平，快把这个脏东西扔出去。”
　　 “杜平，快点，快！”
　　 “杜平，你要是不弄出去，你等着。”
　　 父亲没法只得把手伸向杜鹃，杜鹃紧紧抱着小狗，一步一步后退着。
　　 “爸爸，不要。”
　　 父亲抱着狗出去了，杜鹃的眼泪泛滥了。父亲把狗送给了同事刘老师，也就是刘小峰的父亲。以后杜鹃经常看见刘小峰牵着小狗在小区里散步，看见杜鹃呆呆望着小狗，刘小峰朝着杜鹃做了一个鬼脸。
　　 日子悠悠地过着，满目凄凉，可习惯就好。
　　 现在杜鹃最喜欢的就是李明成的数学课，她很努力地听，很努力的，可就是听不懂。她双手撑着下巴傻傻地看着讲台上神采飞扬的她的明成哥哥，明成哥哥就像明星一样帅的。
　　 他们班的座位一周一换，是蛇形的往上推。杜鹃这次换到了第一排而且是正中和讲桌紧紧贴着。杜鹃刚开始庆幸换到第一排不用戴眼镜了，可是一看到那讲桌心中就叹了一口气。经过一天实验后，杜鹃坦然自若了。课堂上老师都是站着讲课，守自习课时虽然坐在前面，可是都在玩弄手机。她感谢手机的伟大发明，让她少去一些尴尬。周四是李明成的晚自习，他一坐下杜鹃就感觉大事不妙。
　　 “杜鹃，有什么不会的就问我或是你爸爸，你这么好的条件。哦，对了，今天的试卷做到哪里了？”
　　 “哦，快了。”杜鹃双手紧紧捂住崭新空白的试卷。
　　 杜鹃低下头做题了，她的脸蛋滚烫着，红彤彤的。她觉得穿的好沉重，勒得她喘不过气来。一股异常的燥热在她的体内澎湃着。她握着笔在稿纸上划着，她有一股冲动，她想站起来把试卷全部撕掉。
　　 下课铃一响，杜鹃就冲出了教室。她明白只有冰冷的寒风才能拯救她。
　　 午饭时，几个女孩叽叽喳喳的谈笑着。常常惹得周围别的吃饭的同学对她们进行注目礼。也许这一刻，她们才是青春的，有激情的，不是教室里被如海的试题压着的小老太太了。杜鹃也被她们的谈话逗得笑着。
　　 “唉，前天政治老师守晚自习时，坐在讲台对着手机傻傻的笑，昨晚李明成守自习也傻傻的对手机笑。”
　　 李明成在班上实行的是铁腕政策，雷厉风行，毫不留情。有些女生因为做不出题而被他骂得满脸泪痕，杜鹃也是其中的一个。杜鹃已经数不清李明成和班上掐指可数的几个男生闹过多少矛盾了。固然李明成这样做是为了学生，他希望他们都能考上理想的大学，可也要注意方式手段啊。班上同学恨李明成恨得牙痒痒，他们都忍着。几个活泼胆大的男同学约定毕业后非得打他一顿不可。班上同学在李明成面前亲切地称他为李老师，可背后李明成叫的一个比一个顺溜。
　　 杜鹃想，他是为什么笑呢？幽默的段子还是和人聊天笑着。杜鹃的心脏像灌了铅似的沉重，她不能呼吸了。
　　 窗外已是满园春色了。花坛里的花含着一个娇艳欲滴的睡美人，柳条在风中欢快地跳跃着，南飞的燕又衔着新泥来回飞梭。静谧的夜晚，天上繁星出现了，大地一片银白。杜鹃静静躺在床上，她听到白龙江的水声，泛滥着，汹涌着，搅得她睡不着觉。
　　 李明成结婚请假一周的消息已经在杜鹃的班上传开了，同学们都狂欢了。他们是不会为李明成找到幸福而高兴的，他们高兴得是他们可以逃离李明成的魔掌一周了。李明成在的时侯，早操百分之百的全勤。而现在呢，零零落落的二十人左右。学校某位领导气疯了，亲自代李明成的岗。只要不是李明成，同学管你是天皇老子啊！
　　 李明成回来了，带着幸福的笑。他给学生带了喜糖。虽说对李明成不咋的，好吃的还是爱的。班上同学吵着要看婚纱照，李明成微微一笑，很干脆地把U盘插进多媒体。杜鹃看着她的明成哥哥真的很好看，笔挺的西装，暗红的领带，稳重潇洒。新娘也很美，很美，一身白色抹胸长裙飘逸优雅。
　　 一天课后，杜鹃实在乏得不行，她爬在桌子上小憩。她的脑袋沉沉的，同学的吵闹声在她的脑海中渐行渐远。她听到预备铃响了，可潜意识告诉她再睡一会儿，老师要到正式铃响了才进来的。她心安理得地享受着片刻的休息。李明成要去隔壁的特长班上课，从窗上看见睡觉的杜鹃，他大声地对杜鹃后排的男生说，王思智，把杜鹃给我一脚踢醒。杜鹃猛的惊醒，脑子嗡嗡直响，她赶紧翻开书来。
　　 从这以后，杜鹃在李明成的课上总是低下头。刚开始时，李明成会扔粉笔头向杜鹃砸去，可是杜鹃依旧如此。他现在看见杜鹃只有摇头叹息，他放弃杜鹃。
　　 天气一天比一天热了，有的男生己经穿上短袖招摇过市了。洋槐花也落了，叶子绿得深沉庄重。杜鹃养的杜鹃花也开得正艳丽。
　　 高考成绩出来了。没有意外，数学是最低的分，幸好英语和语文挖了点补上。杜鹃报了个很远很远的二本学校。母亲说，不过是二本，走那么远干嘛，乱花钱，天水就挺好的。杜鹃静静地吃着饭，没有答声。杜平瞪了妻子一眼想，笑着从盘子里夹了一块红烧肉放进杜鹃的碗里，“乖女儿，辛苦了！”
　　 杜鹃班上有聚会，邀请了李明成，但李明成没有来。他知道学生恨他。他当学生那会也恨杜老师，但现在的他敬重杜老师。他想时光会冲淡一切，甚至是一个少女暗生的情愫。
　　 八月末，大地还是一片灼热。花椒的香气在小城弥散着，清新可人。洋槐树上的蝉儿还在高傲自大的展示自己聒噪的歌喉。一个红裙少女拖着一个沉重的行李箱行走在长江大道，孤独又寂寥。她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白龙江，泛着银白的波浪，勇往直前。
　　 别了，我亲爱的白龙江。
　　 她没有打算回来，但也许她最终还是会回来的，就像曾经的她父亲杜平和现在的李明成一样。这是他们的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