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兰付了车费后，立即向她奔去。老远就喊：“美女，你们是不是国家地质勘探队的？有个叫韩蜜的人是不是在这里呀？”
　　 “啊！格兰是你啊？”一个清丽悦耳的女高音。
　　 这不正是韩蜜的声音吗？格兰喊了一声“蜜蜜，原来是你呀！”一个健步跨到韩蜜跟前。
　　 两个人紧紧抱在一起，手拍着对方的背，转着，笑着，几乎同时喊着对方的名字。狂欢的喊声，引来了一个粗犷有点洪亮的男人的声音：
　　 “韩工，出来了，出来了！”
　　 格兰循声望去，一个中等个子的有五十岁左右戴着黑边近视镜的男人，向这边跑过来。当看到两个年轻人的时候，却收住脚步。
　　 韩蜜急忙推开格兰，面 转向来人，急忙说：“王队长，化验结果出来了？”指着格兰，笑嘻嘻说：“我不用给你介绍这位先生了吧？”
　　 “不用，不用！大家谁不知道你有个叫了个女娃名字格兰的男朋友？”
　　 王队长笑容满面，上下打量着格兰，用探寻的目光在两个年轻人之间，扫来扫去。
　　 韩蜜笑了，饶有风趣地说：“王队呀，我们两个不是你们这次发现的Sm2Fe14NX呀！”说完，转向格兰：“这是我们的王队长呀，在稀土研究方面硕果累累呢。”
　　 格兰急忙和王队长握手，热情地说：“感谢你对韩蜜工作的支持指导呀！”
　　 王队长呵呵笑着：“你才说反了，是人家韩工支持我们呀！韩工在甘肃那呆了三个多月，前两天才回来的，听说没有来得及看望你，又来到这里了。”
　　 “这是她应该做的呀。”格兰笑呵呵地说：“我这不是看她来了吗？”
　　 王队长转向韩蜜高兴地说：“好哇，我让炊事班晚饭弄几个菜，一为我们终于在这里发现了Sm2Fe14NX，庆贺一下;二来为你老公的到来这里洗尘，表示一下大家的心意呀！”
　　 韩蜜脸上泛起一抹红晕，几分羞涩的神色，说：“看你说的，什么老公不老公的？”
　　 王队长憨厚一笑：“对对对，还没有那个呢，现在还是男朋友哦！”
　　 韩蜜佯装生气地瞪了王队长一眼，王队长朝格兰呶了呶嘴，扮了个鬼脸，把她逗笑了。随即，王队长挥手告别，转身进了中间的那个帐篷了。
　　 西堕的夕阳光辉，照在韩蜜这张黝黑红润的脸上，犹如油画家在一副人物肖像的面部，涂上重重的一层色彩斑斓的油彩，逼真而动人。盯着这张脸，格兰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印象中的韩蜜可不是这样啊！那个韩蜜一头齐耳短发，白皙的圆脸 ，显得文静优雅。尽管这长长的睫毛，晶亮的大眼睛，流溢着青春的活力，同时也显现出坚强不屈、成熟。格兰搂着她的脸庞，专注地盯着，盯着，仿佛要把眼前这个女人一下子 收进眼底，融入自己的肉体里。张了张嘴，喉咙像塞了一团棉花，说不出话来。眨了眨润湿了双眼，全神贯注地看着她。
　　 忽然，一个温柔的声音，悄悄地叩着格兰的耳膜：
　　 “宝贝，我觉得自己比原来难看了许多，是吗？”
　　 蓦然，格兰疾声说：“你是这个世界上，最漂亮的女人！你就是八十岁的没有牙齿的老太太，在我的心灵世界里，你依然韶华犹在，光彩照人啊！”
　　 韩蜜软绵绵地倚靠在格兰身上，依然仰起头，任凭眼前的这个男人一遍又一遍抚摸，亲吻。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格兰摘下她的鸭舌帽，塞进韩蜜的上衣口袋，这才发现原来的齐耳短发变成用皮筋扎着的一缕“马尾巴”，盘在脑后。格兰解开韩蜜盘着的头发，两只手分着韩蜜薄薄的头发，不由惊叫起来：
　　 “啊，蜜蜜，你头上有了白发了！”
　　 韩蜜甜甜一笑，说：“我早都知道呀！”
　　 格兰小心翼翼地拔掉了七根白发。韩蜜垂着头，低声问：
　　 “你拔了几根白头发？”
　　 “目前发现了七根。”
　　 格兰说完，迅速从上衣口袋取出钱包，韩蜜急忙问：
　　 “你要干什么？”
　　 “我舍不得这几根头发呀，我要把它经常带在身上！”格兰响亮地说。
　　 “你既然这样，你再拔一根吧。”
　　 格兰微微一笑：“我舍不得拔掉你的黑头发。”
　　 “拔吧，这是命令！”说完，韩蜜自己咯咯地笑起来了。
　　 本来，格兰想问这八根头发是什么意思？转眼间，打消这个念头。全社会谁不知道8是个什么数字？你格兰再笨不至于不懂这个意思吧？笨笨呀，也许这个8字全部涵盖了韩蜜对你的祈盼吧！
　　 格兰顺从地又从韩蜜的头上拔了一根黑发，把八根头发装进钱包有韩蜜照片的夹层里。然后，又认真地检查了一遍，才把钱包装进上衣口袋里，末了还下意识拍了拍口袋。
　　
　　 九
　　 入夜，格兰和韩蜜吵架了，惊动全体工队人员。王队长好说歹说，两个人虽然不吱声了，却都在生闷气呢。熄灯前，大家在一起会餐，那种热烈的气氛，感动了格兰，同时可以看到韩蜜用她自己的才华和人格的魅力，深深地征服了这里的所有人啊！今生，上帝把韩蜜推到你格兰怀抱里，真可谓三生有幸。格兰啊，格兰啊！你要珍惜这一切的一切呀，别傻乎乎埋头只顾自己，忽视了她呀！为了你，她放弃考研：为了你，她进了地质勘探队，你看她……
　　 想啊，想啊，热泪总是止不住流。韩蜜没有掉泪，严厉的目光死死盯着格兰。最后，再也忍不住了，大声地问：
　　 “你还想当辅导员吗？”
　　 “嗯。”格兰摇着韩蜜的肩头，近乎歇斯底里般喊：“看到现在你这样辛苦，我，我心就像刀子割一样难受哇！”
　　 突然，韩蜜搂着格兰的头，泣不成声：“我知道你心疼我呀，可是，你难道不知道，为了让你的生命价值发挥到极致，我愿意付出一切，包括生命！”
　　 格兰急忙捂住韩蜜的嘴巴，大声地喊：“不许你这样说，我们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我们将来有一个幸福快乐的未来呀，不是为了死啊！我不准你说，为了你，我愿意付出一切，包括生命!”
　　 “你把我快气死了！你这样一根筋地犟着，不就是存心气死我吗？”
　　 望着韩蜜这副伤心流泪的样子，格兰在没有勇气固执己见了。他答应了韩蜜，自己放弃辅导员这个工作，继续考博，三年拿到博士学位。最后，格兰告诉韩蜜，他明天必须赶回去，既然，人文学院何院长亲自点名要你格兰，你必须把自己不能留校上班的客观原因说明，不然自己做事就对不起院领导了。
　　 五月的早上，天空湛蓝如洗，朝阳从东山梁露出半个笑脸，把温暖的阳光慷慨地洒在千山万壑的每个角落。漫山遍野，绿茵葱茏，百花吐艳，清爽的空气弥漫醉人的幽香，令人心旷神怡。韩蜜穿着粉色连衣裙，做了淡妆，披着一头秀发，更增加几分妩媚动人。俩人迎着旭日，相依相偎，柔声细语说着话，沿着盘山公路，一步一步向山下走去。
　　 山脚下，站牌没有一个人。这时，两个人谁也不开口说话，彼此好像都能听到对方的心音似的。是啊，分别时，纵有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呀？春风轻轻地舞动吐出嫩芽的枝条，宁静的世界此刻那么安谧。偶尔，头顶上空，两只燕子互相追逐，燕语呢哪，诉说自己的衷曲。格兰站得腿有点困了，就蹲在地上，他感觉自己的心像放在烫热的水里，一样热，一样疼。此时此刻，身后这位姑娘对自己的那一切的一切，一起涌上心头。终于，泪水不争气地滚出眼眶。一串串泪水，落在路边的嫩草上。
　　 时间一分一秒，悄悄溜走。韩蜜依然站在格兰的身后，一泓泪水，淡妆后的脸庞却露出清纯的笑靥。嘴唇动了动，没有吱声，格兰依稀的抽泣声，像大海的狂涛猛烈地拍打着她的心岸。
　　 良久，格兰耳边响起细微如丝般的女人声：“你冷不？”是韩蜜的声音，是她的声音！尽管声音那么细微，稍纵即逝，瞬间像有着一种很强的拉力，把他从地上揣了起来。当他看到韩蜜眼睛里闪动的晶莹泪花，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发疯般地搂着她的脸庞。俩人疯狂的吻着，韩蜜被吻得几乎喘不过气来。本能地推着格兰，看着这双睁得大大的眼睛，亲昵地骂道：“你这双公牛般的牛眼，怪吓人的，像要把我一下子咽到你肚里去似的！”
　　 “宝贝，如果真的能够那样才好呀！”
　　 格兰说完，使劲搂着她。韩蜜也不甘下风，狠力把这个男人融入自己的躯体里一样。一辆白色的班车的刹车声，把两个人猛然弹开了。
　　 班车里座位已满员了。格兰站在车门口，盯着站牌跟前的韩蜜。泪水在她的脸上流淌，全然不知，微笑，挥手……
　　
　　 十
　　 格兰从乌云顶山回来后，决定放弃辅导员这份工作，惹得人文学院何院长很生气。现在全国大学生就业形势这样严峻，这个格兰竟然这么不知好歹！
　　 那次，人文学院领导走访贫困生家的时候，何院长和院上五位领导去过格兰家里。他家土坯垒的灰白色墙，靠近地面的地方，被雨水侵蚀得露出黄土本色了。瓦房顶上，好几处还搧着油毡塑料纸呢。屋里，烟熏的墙壁，黑乎乎的，还散发着刺鼻的异味。再看格兰爸那有补丁的上衣，包括何院长在内的四个领导，颇为动容。也许是这个缘故吧，过了两个礼拜，何院长还是建议，让格兰和家里人商量一下，再给他回话。无奈，格兰只好在电话里敷衍性地给家里人简单地说了一下，全家四个人一致认为难得何院长这样好心肠啊！
　　 夜阑。再有俩月，格兰这一届研究生就要办离校手续了。何去何从？搅得格兰彻夜难眠。不答应何老师，有负恩师一片心意；答应吧，可是给韩蜜咋交代呀？
　　 宿舍里，其他三位舍友早都进入梦乡了，可是他怎么也无法入睡。唉，做人怎么就这样难呀？在床上翻来覆去。
　　 突然，枕头边的手机最大铃声催命似的响着，急忙拿起来一看是老爸的电话，就接听，压低声音：“喂，好我的老爸呢，有啥事明天早上也可以打呀，其他同学都睡觉呢，你晚上一点多打电话，像话吗？”电话里立时传来老爸那粗犷的喊声：
　　 “今晚上，你舅来咱屋和我为你的工作事扯了半夜，他要我问你，你到底想干不想干你老师说的那个啥员工作？”
　　 “院领导是为我好，我知道呀，可我和韩蜜商量过，我们决定我上博。”格兰小声说。
　　 电话里，老爸粗暴地声音猛烈地冲击着格兰的耳膜：“我不管你上薄（博）上厚，你给我把这个工作干好！你认为你是谁？你是皇上他孙子？”
　　 格兰急忙来到阳台，从外面关好阳台门，才提高声音：“好我爸呢，我不是给你说过了吗？”不由压低声音：“你这个人不可理喻！”
　　 “你说啥来？我不可咋来？”老爸虽然不懂儿子最后这句话的意思，却心里明白，这不是好话，暴怒地说：“娃，我虽然是一个初小文化，你不要把我当瓜子咹！你认为你能行，你比我聪明，你记着，山外有山，天外有天，人上有人，人一辈子不要太张狂了！”
　　 老爸在电话里一阵狂轰乱炸，格兰简直头都晕了。虽然，儿子的学历比小学四年级毕业的老爸高得多，但是内心还是佩服老头子的。
　　 当年，爷爷在山里砍柴从山上滚下来成了半身不遂，年仅十四岁的老爸就顶起这个家的担子。长期的生活重担，压得喘不过起来。尤其弟兄三人相继来到这个世界，几乎就没有看到老爸的笑模样。他性格粗暴，甚至有点暴戾得让人无法接受！不过，有一点格兰弟兄三人都知道，每当看着他们一个个拿着考试名列前茅的高分成绩单的时候，老爸整天绷着的黑脸变得平和了一些，眼睛眯成一条线，裂开大嘴巴，这就是他的笑。尽管弟兄三个很少和老爸交流，两个弟弟怎么样想，格兰没有想过，起码自己很敬佩老爸能把孩子念书这个事看成头等大事，这点就很了不起啊！不知那位哲人讲过，贫穷与愚昧是一对孪生姊妹。在这个贫困的山村，六十多户人家，竟然没有一个高中生！因为，男孩子长到十七八岁的时候，不是在建筑队干活，就是学个赚钱的手艺。
　　 ……
　　 “你半晌不吭声嘴是叫驴踢了？”电话里，老爸粗野的骂声，打断了格兰的遐想。唉，逢上这样的先人，你格兰有啥办法啊？
　　 为了尽快让老头子挂电话，他满口答应干辅导员这个工作了。
　　 格兰一觉醒来，已经是上午十点整了。本来醒来，第一件事情就是给韩蜜打电话，把老爸强行要他干辅导员这个工作事情说一下。可是刚拨完她的手机号，心里却叽咕起来了：“韩蜜的态度早已明确，你不是不知道，你不是存心惹她生气吗？”心里很明白，哄老爸是躲过初一，躲不过十五！韩蜜，老爸，都是自己惹不起的主呀。
　　 这时，格兰才发现那三个舍友走了一双半。陈小强和他的床是顶头，陈小强的枕头边放着一盒“大前门”烟，还有打火机。他伸手把烟盒和打火机拿过来，顺手取了一支烟，点着，狠狠地抽了一口，立时呛得直掉泪，就急忙坐起来。许久，才慢慢地吸着烟。这是他第一次抽烟了！
　　 渐渐地，淡蓝色的烟雾弥漫开来。烟雾笼罩着这张沉思的脸庞。
　　
　　 十 一
　　 中午十二点，格兰出来打了一保温瓶开水，这时才发现乌云铺天盖地从东方涌向中天，已经遮住太阳，好像还有隐约闷雷声。他来到餐厅，每个窗口都有排队的同学，整个餐厅，座无虚席。他就回到宿舍泡了一包桶装方便面吃了，然后怔怔地坐在床边，依然觉得好像没有睡醒。一阵困倦袭来，索性又躺在床 上，渐渐地进入梦乡。梦里他和韩蜜在一个空旷的田野行走，一会儿像在荆棘丛生的大山里的羊肠小道，艰难地行走着。啊！天哪，怎么天上地上浑然一体成为土黄色了？啊！一片混黄色的洪水，掀起巨浪，席卷而来，韩蜜被卷入浪涛里了。格兰扑进水里，在浪中挣扎，急声嘶喊着韩蜜的名字。
　　 奇怪，谁在轻轻地摇着他的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