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扶】救·赎 (征文·小说)
只见一个陌生的男人正在拍着桂花婶的身子喊着。
“咋了?这是咋了?你怎么婶子了?”莲叶一下子冲到桂花婶身旁,把那个男人用力一推,一把夺过桂花婶,厉声问道。
“你,你误会了,我和书启是一个工段上的,书启出事了,我来报信的。”
莲叶一听,头没有转过来这个弯。“你说啥?书启咋了?”
“书启,书启出事了,我来报信的。”那个男人看着莲叶,弄不清莲叶是书启的什么人,但看着莲叶一下子煞白的脸,不觉得又重复了一遍。
莲叶这才知道自己没有听错,书启出事了,曾经干枯的泪一下子涌了出来。
四
以前是书启帮着莲叶安葬了栓贵一家,现在莲叶帮着桂花婶安葬了书启,桂花婶的娘家来接走了桂花婶,松懈下来的莲叶才感到自己又困又乏。
莲叶本想着把自己做的一身新衣服和一双鞋陪葬給书启,可自己算老几,村里人多嘴杂,保不齐有人嚼舌头,那不是给死去的书启往脸上抹黑嘛,所以打消了这个念头。
等到书启一七祭日的夜里,莲叶偷偷拿着新衣服新鞋子来到书启的坟前,莲叶看着书启静静的坟头,仿佛看到了书启羞涩的笑,莲叶捂着嘴哭倒在坟前。
莲叶觉得书启死都是怪自己,书启为了娶自己才出去打零工的,要不是为了自己,书启也不会强撑着有病的身体干最辛苦的活计,最后吐血而死。莲叶把头埋在坟上。“都怪我,都怪我,书启,我对不起你,老天爷呀,为什么不让我去死,为什么!”莲叶捶打着坟头,又不敢高声哭喊,憋得胸口疼,恨不得立刻去陪书启。
良久,发泄完的莲叶跪坐在书启坟前,抽泣着,点着了纸钱,把衣服鞋子都烧给了书启。
“书启,放心走吧,我会照顾好自己和孩子,放心,我再苦再累也会活着,我对不起你,来世给你做牛做马报答你。”莲叶絮絮叨叨地哭到天亮才起身走了回去。
从那天起,莲叶变了,男人只要有钱有吃的来者不拒。
儿子们在高粱和土豆的滋养下个个长得壮实高大,莲叶不知道是该感激还是憎恨,内心的苦楚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淡了,正如自己当初以为的那样,习惯了就啥也不觉得啦。
莲叶像往常一样想送走二堆子,不想二堆子不走,非缠着莲叶再亲热亲热,莲叶看着二堆子无赖的狗脸从内心腾地生出一团火,一巴掌就扇了过去。二堆子捂着半边脸:“好你个贱娘们,竟敢打我,我看你是活腻了,我的土豆喂狗,狗也知道对我摇摇尾巴。”越说越怒,按着莲叶拳打脚踢。
“你干什么?你是谁?为什么打我娘?”突然一声高喊的童音压住了喧闹不堪的屋子,莲叶抬起肿胀的脸隐约看到十五岁的儿子锁宝站在屋门口,手里的菜刀泛着冷冷的光。
莲叶慌忙站起来,怕二堆子伤害锁宝,赶紧把儿子推到了屋里,二堆子不知就里,夺门而出。
十五的锁宝懵懵懂懂不知道娘在干什么,可半夜三更家里出现一个男人和娘撕撕扯扯,知道终究不是好事,所以锁宝挣脱娘的手,怒气冲冲地一把把菜刀砍在了炕沿上,扭头咬着牙对着莲叶说道,下次别让我看见他,要不一刀要他的命。
莲叶听了锁宝的话,看着锁宝阴恶的表情怔在了当地。
好不容易安抚住锁宝,莲叶呆坐在炕上,第一次问自己是不是做错了。回想起栓贵,回想起书启,回想起儿子的眼睛和砍在炕沿上的菜刀,一股惧意让莲叶打了个寒颤,不行,不能这样下去了,会出事的。
儿子们长大了,村里的闲言碎语自己可以不理会,可儿子们听到会怎样,说不定已经听到了一些。莲叶第一次想逃离这个村子,带着儿子们走得远远的,不能让他们听到或者见到这些不干净的东西。
凌晨的鹿家沟还是一如既往地安静,可莲叶的心却喧闹无比,离开的念头一刻也没有停歇。可望着窗外层层叠叠的大山,莲叶从没有走出过,不知道哪里有自己和孩子的容身之所,哪里能安下娘仨一个家。
吃罢早饭,锁宝没走,莲叶在利索地收拾碗筷,没看到背后儿子欲言又止的样子。
莲叶勤快干净,简陋的家让莲叶收拾得清爽规整,莲叶在尽全力地給孩子们撑起一片天。莲叶是出了名的护犊子,方圆几里都知道,惹谁都不能惹莲叶的孩子,哪怕惹莲叶本人,后果都没有那么严重。
小时候村里的小伙伴和锁宝吵架,骂锁宝是没爹的孩子,是野种。锁宝哭哭啼啼地回家问莲叶,娘,我爹是谁?我是不是野种?莲叶一听拿着擀面杖就窜到那个小孩家,堵住家门不带重样儿的骂了一天。村里人都明白了,对莲叶的孩子们一定把好嘴,不该说的别说。自此以后再没人敢当面说些不三不四的话,
锁宝知道,娘宠他们,宠得比自己的命都珍贵,为了他们,娘起早贪黑地劳作,不让他们受一丝伤害,把他们养大不容易,望着娘的背影,说什么也无法把听到的闲话连在一起。
莲叶收拾干净一扭头看到儿子没有走,诧异地问:“锁宝,咋还不去上学?”
锁宝没想到娘突然发问:“娘,我,我不想上学了。”
莲叶一下子联想到昨夜的事儿,抿了抿嘴,把“为啥不去”这句话咽了下去。刚抬头想跟儿子好好说道说道,却见儿子转身跑了出去。儿子已经有了栓贵年轻时的模样,莲叶痴痴地望着儿子离开的地方,一行泪水无声地滑落下来。
莲叶这几天没有闲着,把凡出去大山打过工的人都打听了个遍,已经初步有了想法。以前不知道,原来外面的世界那么大,老话说“老天饿不死瞎家雀儿”,自己一个大活人总比小雀儿强吧。
莲叶不动声色地收拾着离开的东西,谁也没有告诉,不能说,一说准掀起一场大波,村里的闲言碎语已经够了。二堆子媳妇不敢招惹二堆子,却四处散播莲叶的坏话,说莲叶不仅把栓贵的买命钱糟蹋了,还勾引她男人回家搬粮食。莲叶听到后没有争辩,虽说不是完全实情,可这几年下来,二堆子也没少给吃给喝。
莲叶把这些话嚼吧嚼吧咽下去了。自己确实不要脸,是千人恨万人骂的破鞋,虽说最开始是无奈被迫,可后来毕竟还是接受了、顺从了。最难最苦的时光过去了,是时候该结束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日子啦,莲叶暗暗发誓。
临走之前莲叶准备去给栓贵告个别。以前莲叶觉得自己愧对栓贵,愧对栓贵的爹娘,从不敢去坟上看一眼,怕自己不干净的身子玷污了他们一家老少,逢年过节都是儿子们去祭拜一下,这次一走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回来,有些话也必须去和栓贵唠叨唠叨。
莲叶挎着篮子走在小路上,看看这颗树,望望那座山,一山一树太熟悉不过了,突然要离开了,心里还真有点不舍。不舍也没办法,自己造的孽自己受,豁出老命也不能让孩子们受影响。
莲叶走走、停停、看看,心里千头万绪。走到一个山崖边,突然狗赖子从树后钻了出来,吓了莲叶一大跳。
狗赖子在沟梁糟践莲叶后,因为害怕逃出了村子,结果在外面犯事关了几年,前几天刚回家。狗赖子这次看见莲叶的大骨架越发圆润饱满,虽然脸色苍白憔悴,但有一种楚楚可怜的风韵,看到莲叶心神不宁地走出村口,就又起了歹心,尾随着来到了崖口。
莲叶一看是几年不见的狗赖子,一条伤疤从眼角到耳根,让狗赖子的脸越发蛮横霸道,虽然狗赖子呲牙咧嘴地笑着,可莲叶觉得恶心。
经过岁月的磨砺,莲叶也不是曾经年轻时柔弱的莲叶了,厉声斥道:“狗赖子,你想干什么?”说着把胳膊上挎着的篮子换到了手上。
狗赖子嬉皮笑脸地朝莲叶浑身看了一眼。
“嫂子,几年不见越发招人疼了,看来这几年嫂子的小时光滋润的不赖呀。来,让哥哥也疼疼你。”说着跨步就想搂住莲叶。
莲叶退后几步攥紧篮子说:“你,你不准胡来,要不我喊人了!”
“喊,你喊呀,这附近除了你就是我,喊呀,装什么呀,谁不知道你这几年都没有闲着,我有钱,可以给你钱,让我快活透了就给你。”说完带着狰狞的笑容拍了拍口袋。
莲叶的脸一下子红了,不是羞涩的红,是懊恼的红,看看这几年自己都做了些啥,心里越发看不起以前的自己。
招惹不起躲得起,莲叶扭头就想回去,可是狗赖子势在必得,哪有让到嘴的肉跑了的,快走几步伸出胳膊拦住了莲叶。
“嫂子想走?兄弟我还没有快活就想走?你也太不给面子了吧?”说完一把抱住了莲叶,臭嘴就拱到了莲叶脸上。
莲叶扬起手里的篮子重重敲在了狗赖子的头上。狗赖子吃痛,恼怒地捂着脑袋一把就把莲叶推到地上,莲叶挣扎着爬起来想跑,狗赖子一拳打在莲叶胸脯上,这是女人最弱的地方,一下子莲叶痛得上不来气。
狗赖子满脸是血,看着捂着胸脯的莲叶越发激起了淫欲。喊着:“让你打老子,今天就让你尝尝老子的厉害。”三步二步上去把莲叶的衣服撕得漏出了一片春光。
莲叶后悔今天不该来上坟,刚发誓不再对不起栓贵和孩子们,今天就遇到了这个无赖,这是老天惩罚自己吗?她偷偷摸到身边的一块石头挪到身旁。
突然锁宝手里掂着一根树枝跑了出来,呀呀叫着朝狗赖子冲了上来,狗赖子听见动静翻身一站,看到是个毛孩子想偷袭自己,“唰”从裤腿上抽出了一把匕首,指着锁宝说:“来呀,小屁孩还想偷袭我?今天就让爷爷见见你的血。”
锁宝一看,血胡拉巴的一张脸和阴森的声音,吓得站在了原地。可又看见娘衣衫不整鼻青脸肿地躺在地上,一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脾气上来了,重新掂起树枝准备对付狗赖子。
莲叶看着狗赖子的表情,知道他啥都干得出来,手里的匕首寒光闪闪,儿子那是他的对手,千万不能有啥闪失。趁狗赖子专心对付锁宝的间隙,莲叶一跃而起把手里尖尖的大石头对准狗赖子的后脑勺就砸了下来,狗赖子身子一抖,血像开锅一样咕嘟咕嘟冒了出来,莲叶吓得都忘记了跑,狗赖子瞪着突出的眼睛转身一匕首就刺到了莲叶的肚子上,莲叶和狗赖子一起倒在了地上。
锁宝吓得哇哇大叫,扭头就跑,可想起来娘还在流血,又转身跑了回来,推开狗赖子瘫软的身体,抱着莲叶连声呼叫:“娘,娘,你醒醒,娘,你醒醒呀!”锁宝又哭又摇,莲叶总算睁开了紧闭的双眼,一张嘴冒出一口血,锁宝连忙給娘擦拭,没想到越擦越多。
莲叶看着吓得手足无措的儿子,想摸一下儿子的头,可浑身没一丝力气,只好吃力地说:“儿子,娘,娘对不起你们,你们好好活着……活着,活……”
一口气没上来,莲叶头一低永远闭上了眼睛。任凭儿子怎么撕心裂肺的呼喊都听不到了。
锁宝收拾屋子的时候,在瓦罐里发现了一叠钱,还有一张纸。
纸上歪歪扭扭的写着一行字:儿子,这是你爹的卖命钱!
语言叙述有味,结尾令人扼腕,让人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