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韵】来自西半球的呼唤(小说)
你把绕在颈上的红毛线围巾绽开两圈,清了一下喉咙,问:“你先唱还是我先唱?”
我说:“刀郎和云朵唱的时候,第一句是云朵唱,由爱是你我开始,你的声音和云朵的声音很相似。”
忽然,我心里机灵一动,冒出一句:“兴庆公园有个山寨版的刀郎和云朵!”
你咯咯笑着,说:“你真有意思,山寨版的刀郎和云朵!”我扶着一棵树枝歪着头,睥睨了你上眼,正好和你的目光相撞。你又笑了,说:“你这一瞬间,这快活的笑眼,歪着脑袋,调皮的笑模样和我弟一模一样,咋样看都觉得你比我小,记得第一次在你办公室,总觉得你比我大了许多,同样一个人,两种场合,感觉反差竟然这么大,这是怎么回事呀?作家先生,恳求回答!”
我眠嘴一笑,盯着这双被爱的烈焰燃烧的大眼睛,颇为动容。
时间悄悄地流逝,流逝。暮色苍茫,点点鹅黄的一对一对华灯,散发着柔和的光芒。一对对大红灯笼醒目的红光,穿透迷茫,亲吻着人的眼睛。终于,你这激扬高亢的歌声响起:
爱是你我
用心交织的生活
爱是你和我
在患难之中不变的承诺
爱是你的手
把我的伤痛扶摸
爱是用我的心
倾听你的忧伤欢乐
你唱到这句时,我立即用苍朗浑厚的男高音唱:
这世界我来了
任凭风雨漩涡
你接唱:
正是你爱的承诺
让我看到了阳光闪烁
爱拥抱着我
旋即,我们尽情地放开声音合唱:
我能感觉它的抚摸
就算生活
给我无尽折磨
你用嘹亮放长的女高音唱:
我还是觉得幸福更多
我用尽全身力拖长声音唱:
觉得幸福更多
……
凝重的暮色。一簇簇华灯淡黄的灯光,一双双醒目的大红灯笼的红光。漫天鹅毛大雪,象舞会狂欢的少男少女,在飞舞,在旋转,搅得灯光一会暗一会明,又一会明一会暗,反反复复。雪花一阵阵扑到我们的头上,身上,你我的歌声震撼着这个诺大的公园。
歌声中,头上、脸上的雪花,不断化成雨水,夹着汗水、泪水,漫过你我额头脸颊,流到下巴。我们反复唱着,仿佛心底久日积郁翻滚的爱的溶岩,今天终于找到喷泄口了……
你我身上每个细胞象沉浸在炽热的暖流之中,管你雪儿的冰,风儿的冷,管你汗水,雪水、泪水怎样流淌!
俩精神狂人,我行我素,肆无忌惮,一会儿男女独唱,一会儿合唱。这歌声,松涛声,不时抖落松针、树枝上的雪块……
我撒开嗓音,近乎歇斯底里般地唱:
爱是你我
用心交织的生活
爱是你和我
在患难之中不变的承诺
爱是你的手
把我的伤痛抚摸
爱是用我的心
倾听你的忧伤欢乐
唱着,泪水象缺堤之水奔泻。我用尽全身力气唱着:
这世界我来了
任凭风雨漩涡
你也泪水满面,用激越嘹亮的女高音唱:
正是你爱的承诺
让我看到阳光闪烁
爱拥抱着我
我也伴着你唱道:
我能感觉它的抚摸
就算生活
给我无尽折磨
我喘不过气来,停止了唱。你几乎哽咽地唱道:
我还是觉得幸福更多
忽然,你张开双臂,仰望雪花狂舞的夜空,搭在脖颈上的围巾掉在雪地上不理会,尖着女高音嗓门喊:
“啊——”
恬静的公园,竟然还有你悠长的回音!我用颤粟已有点嘶哑的声音唱:
觉得幸福更多
歌声刚落,我也张开双臂翘首嘶喊:“啊——”你也立即喊起来:
“啊——”
蓦然,几乎是同时,我们张开双臂相互拥抱着对方。泪水象泉水涌出眼角,相互狂吻。我疯狂地一遍又一遍吻着你的额头脸颊、耳根、脖胫。你扬起雪水伴着泪水流淌的脸庞,说:“我想吃你,我想吃你!”
我扬起被泪水雪水模糊了的眼睛,大声说:“你怎样吃,怎样咬,我愿意!”
“你不嫌疼”你问。
我大声地说:“我不嫌疼,我不嫌疼!”
你真的行动了!你解开我脖子上的扣子,撕开我的内衣、毛衣领口,在我脖胫,肩头吸吮着,咬着,咬着……
事后,脖子,肩头上的紫红的牙齿,好久才消失了。
珊珊,现在我还记得,那天晚上十点钟,工作人员清园的时候,我们才依依不舍离开了兴庆公园。
在回学校的路上,我们半拥半抱着向学校北门走着。你动情地说:
“楠,我有你这个心肝宝贝真幸福!真幸福啊!我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象今天这样激动,兴奋,疯狂,简直象个疯子!”
我在你额头上重重地吻了一下,深有同感:
“是啊,我也一样,从来没有象今天这样激情奔放,这样疯狂啊!”
过了马路就到学校门口了。可是,你我却不约而同地停住了,相互对视对视良久,又是暴风骤雨式狂吻,拥抱!
五
快到学校门口,我想起一件事来,似乎全身在颤栗,结结巴巴地说:“我在金地大厦开了间双人床房间,我想,我想……”
路灯柔和的灯光中,你收住脚步,脸上笑容消失了。犀利的目光,扫了我一遍,最后锁定在我有点窘态的脸上。
“你说什么?”你厉声问:“你是在金地给我俩开了房间?”
我点了点头,垂下头。
“多少钱?”你问:“你的钱多吗?”
“一百二十元一晚。”
“你想干什么?”
“我,我……”我吱唔着。
你推了我一把,眉毛一蹙,一双骇人的大眼睛上下打量着我。我忙避开你的目光,懊悔自己不该把开房这事说出来。可是又想,不说你怎么能知道我在宾馆开房的事?唉!
良久,你叹息了一声,说:“我没有想到你也是这样的男人呀!在我上研到广州时,你送给了我一个日记本,扉页上写着‘人生的一切价值莫过于自我价值,若失去自我价值,包括金钱在内的所谓价值将失去存在的意义。’这是你一种超凡脱俗的境界!我肃然起敬,我以你是我的人生楷模,可你也……”
顿时,我惊慌失措起来,忙解释道:“珊珊,你千万千万不要误会,我刚说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你就当我没有说呀!”
“话出口如泼出的水,好一个就当你没有说呀,你骗鬼!”
我急得眼泪又滚出眼角,大声说:“我决不是象你此时此刻想象的那种不争气的、龌龊男生呀,我要是象你想像的那样,就不会把你的皮箱送到同新妮宿舍去。再说,今天我们自见面后,我始终没有说呀!”
你冷笑了一下,说:“虽然,你前边没说,可是后边说和前边说有啥两样?”
我哀求着,你仍仰望着劈头盖脑的漫天大雪。许久,才喃喃自语:“大学生同居,最吃亏的是女生,有多少女生之前做了多少努力,付出多少辛苦却毁于一旦。同样,给男生也带来不幸!这种大学男女未婚同居,毁了多少年青人啊!”
“那是他们傻B,不懂青春期的卫生,不懂生理知识,倒霉活该!”我冒了一句。
“你聪明呀,是不是?”你提高声音:“亏你还能说出这样的话来!我做梦都想不到啊!”
你满脸愠色,恶狠狠地打量着我。良久,耐着性子说:“王楠,我真不明白,你是懂故意装不懂呢,还是真的无知?男人一生多少万个精子,可是女人的卵子只有四百六十多个,怀孕需要一个卵子和一个精子结合就够了,每次房事男人一次就好多万的精子进入女人身里,就是再采取什么安全紧急措施,就象人吃饭,谁能保证他吃饭菜汤汤水水一滴不撒在嘴唇上?”
我苦笑一笑,摇了摇头。本来,我偷偷从安全套自动零售机投了五次一元硬币,机子给我出来了五个安全套呢。幸好,我没有给她挑明安全套事,要是她知道这事,我就彻底完蛋了。 此刻,心里明白就你这个个性,脾气,我要是再说下去,我们肯定会吵个没完没了!
我咂了咂嘴唇,缄默了,茫然不知所措。
这时,我才意识到雪夜的寒冷了。
在这个时候,你给我讲了去年九月份开学,你们到了研三,黄娟退学了的故事。
原来,黄娟好长时间没有上课了,你问辅导员何孝雅老师,何老师说:“黄娟家里有事请了长假。”你不放心跑到导师刘杰办公室想问个究竟。
这天,大雨,整个校园成了人工湖。你趟着水,跑到导师刘杰的办公室。刘老师背对着门口,盯着窗外一条条线的屋檐水,吸烟。办公室弥漫着浓烈的烟草味。
你迟疑了一下走到刘老师身旁,轻声叫了三声“刘老师,”他才转过头。刘老师严峻的神色,吓了你一跳,忙问:“刘老师,你,你没有啥事吧?我看你脸色不好。”
刘老师苦笑了一下,专注地盯着你,突然站起来,挥舞双臂激动地,“李珊,我带的研究生你们宿舍三个女生和男生李新杰,我曾经给你说过无数次,你记得吗?
“在我们四个人中,您认为我和黄娟天资最好,要求我俩一定要给你上博。”你回答。
“对,你说的很对!”刘老师慷慨激昂,“你两个年龄最小天分却最高,好好培养保准会成为国家级人才呀!可是黄娟她,她……”
“她怎么啦?”你心一下子提到口里,焦急地问。
刘老师喟然长叹:“她怀孕四个月,她回男朋友陈小强在甘肃的老家生孩子去了。”
你急了问:“黄娟好傻呀,为什么不作为人流?”
刘老师气愤地说:“这都是大学周边那些黑了心的私人诊所闯的祸,他们为自己的利益,丧尽天良,坑害这些年青还不懂事的学生!”
你还不明白刘老师说的具体情况,就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原来,黄娟有两个月没来例假,本来想到学校医院检查,又怕万一是怀孕影响不好,就在那个私人诊所检查,检查结果是学习劳累,休息,营养不够,形成闭经。到怀孕第四个月才告诉黄娟说怀孕了。黄娟哭闹着要做人流,这个老医生却说黄娟身体太弱,必须要打七天的吊瓶补补身体。黄娟花了她和陈小强一万四千多元,那个老医生说还不行,还需要挂吊瓶。这时两人怀疑可能是骗钱!就跑到广州市一家大医院检查,结果是身体倒无大碍,如果作了强制人流,黄娟会终生不育。
至今,我还记得你说:“刘老师当时很激动,抓住你的右手摇着说:“李珊,你可不能再叫老师伤心呀!”
终于,两滴热泪滚出刘老师的眼角。
听到这里,我的身子瑟瑟发抖。
雪夜,依然风雪交加,厚厚的积雪埋没了俩人双脚,成了雪人。
突然,你冲着夜空呼喊:“你突然说在金地大厦开房和我睡觉,我心凉了,就象这雪夜,冰透了,没有一点热气。听了你要开房和我睡过,我感到恐惧,我真怕我成了第二个黄娟,是第二个叫导师伤心落泪的学生啊!”
我深有感触地说:“珊珊,我……”本来想说我才发现你是个事业心很强的人,又怕这句话惹你多心,引起你的伤心,你会说:“啊,原来你并不了解我!”
又是一阵沉默。昏黄的路灯下,马路上空无一人,偶你,过来一辆又一辆轿车,给宽阔马路上的积雪,留下两条永远不能相交的平行车辙线。我惆怅的感觉,油然而生。我也仰望着漫天飞雪,长长地吐了口气,强打精神就:“珊珊,我等你,就是三年,四年、五年、八年,十年我都等你!”
你脸上绽开令我心酸的微笑。沉吟良久,说:“在那个八月十二号我在兴庆公园给你说过:‘韩大姐走了,还有我呢,韩大姐没有完成的任务,我代替完成!’只要你王楠是个争气的人,我说到做到!”
我百感交集,却又不知如何说才好。
这时,凛冽的寒风,旋起一团雪雾,搅得天昏地暗,风过后,你一点点拂去我头上和肩头上雪沫,由你鼻孔喷出的热气暖着我冰冷的脸。 六
翌日,我睁开眼睛时,顺手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呀,已是上午的十点过一刻了!我急忙起身穿好衣服下了床,刷牙、洗脸,然后点燃一支烟坐在沙发上,想着今天的安排。刚抽了几口烟,你就敲门了。你过来后,蓬乱的头发,一看就是没有在同新妮宿舍洗脸。
“嗨,甭提了!”你苦笑了一下说:“宿舍的三个同学都上课去了,我起来时候,打开四个保温瓶都没有水,拧开洗漱间面盆上的龙头,一点水都没有,我下了三楼到一楼就问楼管阿姨,才知道昨天晚上通往公寓的自来水管道出了故障,半夜三点就停水了,就干脆到你这来了!”
你在我这里洗漱完毕,你才想起,手机还在同新妮床头柜上呢。我给你倒了一杯茶,放在茶机上说了句:“我把手机取回来,”就一溜烟地跑出门。到了六号女生公寓,我让值班员和我一起去同新妮宿舍,她打开门,我从床头柜拿起手机就走了。
你手机接连的短信提示声,引起我的注意。谁发短信?这么多呀!我好奇地放慢脚步,打开短信,原来是一个叫孙伟的给你发的短信。一个内容完整的短信,分了十二次发完。不读则可,一读如晴天霹雳。怅然若失的凄凉从头脑生出,顷刻间,延伸到全身每根神经的末稍。
我简直傻了眼!犹如谁当头给我了重重一棒!
许久,懵了的头脑才理出点头绪来:在你面前,千万不能露出我看了孙伟发的短信啊!
正月初八早上,我还没有起床,你的电话把我从昏睡中吵醒,睁开惺松的睡眼。手机铃声一阵接一阵,拿起手机见是你的电话,忙说:“对不起,我还没有起床呢!”
“今天是啥日子,你知道吗?”你问。
我心不在焉回答:“昨天是正月初七,今天应该是初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