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荷·遇见】风吹过的村庄(小说)
留下瘫在地上呜呜痛哭的杏花。
太阳光从很远很远的地方直直地射下来。墙角里的阴凉缩一寸,缩一寸,一点一点往墙根底下贴,渐渐盖不住纳凉的人群。
回家做饭喽……女人们一哄而散。
河马和村里的几个老爷们正准备要走,歪脖树下二赖子屁颠颠跑了过来,边走边乐呵呵冲着大家摆手。不要走,不要走,韩家屯又有爆炸性新闻。
你狗嘴里能吐出什么象牙?
河马是光棍,二赖子也是光棍,但是,河马看不起二赖。四十大几的人了,成天靠一个寡妇娘养活着,闲着没事就喜欢打听,唠着唠着就唠成东家长西家短了。别人说他,他笑笑说,自己连个媳妇都没有,再没有这点指望,活着还有什么劲。
河马说完转身就要走。大壮在石场被石块砸伤了,你们都知道吗?
河马迈出去的脚步,像地上生了钉子,再也迈不出去第二步。你怎么知道的?有人问二赖子。
我有啥不知道,村里还有什么事能瞒得住我?见有人问,二赖子开始嘚瑟。
去,去,去,少在这儿吹牛,不吹牛能憋死你不?河马转身回到了墙角,冲着二赖子直瞪眼睛。那眼睛瞪得像铜铃,加上满脸的络腮胡,二赖子有点怕河马。
我吹啥牛了?刚才我在村口的路边遇到了二蛋,是他亲口对我说的,二蛋是大壮石场的同事,他说的还能有假?二赖子似乎给自己找到了壮胆的理由,敢跟河马对视着讲话了。二蛋说了,他回家取东西,说晚上去医院看护大壮。
你扯什么犊子,大壮被砸伤,还用着二蛋看护,他媳妇杏花不会去?河马说这话的时候,眼神收敛了许多,他担心把二赖子吓跑,他想知道关于杏花更多的消息。
杏花去了,她家来福和芳妮你来照顾呀?二赖子得理不饶人。河马蔫了,他还真没想到这一层。
啧啧啧……听说大壮这次砸得老残了,脊椎神经全断了,而且胯骨粉碎性骨折,医院已经判了死刑,就是康复了,这辈子只能依靠轮椅了。二赖子的话,喋喋不休,听不出他是替大壮惋惜,还是替大壮难过。
突然,二赖子脸上现出一丝猥琐的笑意。我听二蛋说,大壮裤裆里那玩意废了,那个神经跟脊椎神经一起断掉了。二蛋还说,以后会慢慢萎缩成太监。二赖子一边讲还一边嘻嘻笑,只可惜杏花了,这么一朵盛开的杏花,以后怕也要慢慢枯萎喽!不过……
二赖子话音一转,眼睛冒着一股子邪气的光。想起杏花那身条真他妈馋人,胸前活蹦乱跳的奶子,还有那滚圆的屁股蛋,看着就想摸。二赖子说着说着,目光开始有些迷离。
去你姥姥的。河马实在听不下去了,对准二赖子腰间就是一脚,把二赖子踹个狗啃泥。杏花两个字从二赖子嘴里蹦出来,河马就浑身不舒服。你敢踹我?二赖子从地上爬起来,一副拼命的架势。老子踹的就是你,人家大壮都那样了,你还在这里兴灾乐祸,你那张嘴我看就是欠削。说完,对准二赖子的脸上又是一拳。
好好的唠嗑变成了这样,大家一起拉架,墙根的人也是越聚越多,两个人是越拉越盛。
乱了,全乱了……乱成了一团。
回家的路上,杏花走了一路,也懊悔一路。杏花想不通,这一天怎么就被自己弄得乱七八糟。
无数次设想,如果时光能重来,就是大壮趴在自己身上,也要把那东西揪出来。可是一切都晚了,设想也只能是设想。医院里有二蛋帮守着,家里还有两个娃在家呢,杏花木木地走,走出了一身汗,走出了漫天的星光……
吱呀一声推开柴门,屋里有灯光,听见院子里有动静,一个黑影从屋里出来,站在门槛的地方不知所措。杏花一眼就认出了他,最讨厌的河马。你回来啦?来福和芳妮两个人放学回来,一直坐在院子里哭。我想是饿了,我就过来给孩子们做些吃的。河马话里有讨好的成份。
现在没时间讨厌了,也想不起来讨厌了,杏花一门心思都在大壮的身上。谢谢你!杏花木讷地应了一句,然后木木地从河马面前经过,径直走进了屋子,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甩起右手狠狠地抽了自己两记耳光,屋子里发出两声清脆的响。杏花双手捂住脸呜呜着,眼泪顺着指缝流淌,哭声刺透了凄凉的夜空,半月有些遥遥欲坠。
来福和芳妮正在桌子上吃饭,两个孩子吓得哇哇直哭,来福慌慌张张离开凳子,半碗棒棒粥被碰洒了一地。青瓷大碗在地上晃晃悠悠在地上转了两圈,然后才妥妥地立在那里没了动静。
娘,爹呢?爹怎么还没有回来?八岁的来福已经有些懂事。
娘,你去哪里了?芳妮怕。芳妮揪住杏花的衣衫,不停地拽来拽去,一边拽一边哭,露出两个空洞洞的门牙。前些日子刚掉,牙齿被娘用纸包起来,丢在了屋脊上。
杏花只是摇头不语。屋里,杏花哭,来福哭,芳妮也在哭,娘仨哭成一团。
门槛处,河马站在那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河马心里莫名的难过,娘仨的哭声,勾起自己伤心的往事。
三个月以后,大壮出院了。
石场派了一辆老掉牙的吉普车把大壮送回了家,车子刚进村子,站在墙根一群乘凉唠嗑的人都向大壮家涌来。大壮和杏花的炕前,挤了一屋的人。中间当然少不了二赖子,这种场合怎么可以没有他呢?
大壮,伤养好啦?
好得差不多了。大壮微笑答复了二赖子。
大壮,咋这么不小心呢,下次可要小心。西院邻居昌华老婆,看似一脸的关心,说完才知道自己说错了话,顿时脸通红,尬尬地说。当然,也没有下次了。
是呀,昌华婶子,再也没有下次了。大壮有些落寞,看了看炕那一头的腿。
没事,大壮,让我们韩家屯旺财叔给你打一个可以转动的轮椅,旺财叔的手可巧了。旁边有人附和。这主意不错,将来还可以自己在村里转悠,找人唠唠嗑。二赖子可算说了一句人话。
大壮,腿脚不灵光了,对其他有影响不?二赖子说话的时候,故意把眼光投向了一直站在没有说话的杏花。杏花知道二赖子话里有话,只是低着头装作不知道。没什么影响呀?大壮有些紧张,三个月了,医生没说,杏花没说,大壮已经意识到了,那玩意一直没有动静,大壮故意等杏花来医院的时候,看到杏花在眼前晃来晃去,一样的没用,搁在以前不知成什么样子了。可是现在一样的没动静,他就意识到自己是个废人了。
屋子里,顿时沉寂下来,一种难言的沉寂。
一直没说话的河马,站在人群的最后面,二赖子不怀好意的话,他听得真真切切。心里暗暗骂了二赖子一句,什么尿性?各位叔伯大爷,大妈大婶借个光。说话间,河马已经走到二赖子跟前,一把拽住二赖子的衣服。人家大壮刚从医院回来,别在这闹腾了,行不?
河马力大,二赖子已经被河马拽得离了地面。松手,我自己会走。二赖子惊悚地看着河马。打架他不是河马的对手,上次被河马揍了一顿,身上疼了几天。
二赖子被河马脱出了屋,大家一窝蜂散去。
天上繁星点点,半弯月亮早早地挂上了东山。
里屋的来福和芳妮睡了。杏花的屋里,昏暗的灯光下,大壮半躺在炕上木木地出神,杏花在灯下替大壮缝裤脚。
杏花,我们离婚吧。
啥?杏花缝裤脚的手一哆嗦,针扎进了杏花的手指肚上。一滴殷红在杏花的指间绽放,杏花赶紧把手指送进了嘴里,使劲地吮吸了一下。我不离。杏花连眼睛都没抬一下,自从医院回来,大壮不知说过几回了。
以前家里有我,农忙收种没让你烦心,我在石场上班,每个月还能拿个百来块钱,可如今呢……大壮把拳头砸向了自己的腿。一边砸一边哭诉着,以后这日子你怎么过?家里没个男人,八亩地的苞谷,你一个女人家怎么收种?杏花放下手中针线,一把死死地抱住了大壮胳膊,不让大壮动弹,所有的懊恼和伤心汇成了眼泪,顺着鼻涕流了下来。
这都怨我,都是我的错,我不是一个好女人。
这怎么能怨你,都怪我自己,看见你我就没魂了。我忘记了石场不成文的规矩,天亮以后,就不许碰女人。大壮抱着杏花哭,杏花搂着大壮掉眼泪。
——唉!这是命吧。大壮止住了哭声。我现在是个废人了,我什么也给不了你,还是离婚算了。
杏花松开了大壮,用袖子擦了一下眼泪,重新拾起针线。想都别想,这个家只要有我在,说什么都不能散,以后,不要再提那事了。杏花说的倒是一句实话,大壮出事以后,杏花恨男女之间那点事,非常的痛恨,如果不是自己贪恋欲望,该是一个多好的家。
杏花,你这又是何苦呢?大壮又是一声长叹。杏花不理会她,不管将来有多苦有多累,她都要撑起这个家。
灯下,杏花聚精会神地做着手工,一针一线地缝着,把自己所有的懊恼心酸委屈都密密匝匝地缝进大壮的裤脚里。再苦再累再难,她都不会选择离婚。杏花用牙齿咬断了大壮裤脚上的针线,绷紧的线咯嘣一声断了,清清脆脆。
大壮,以后离婚的这事,就不要再提了。杏花把缝衣针别在线轱辘上,拽着针鼻子上那根长长的线,在线轱辘上绕了一圈,又绕了一圈。
——唉!地里苞谷已经落了樱,再过半个月就要收了,这可咋整哦?大壮闭着眼叹息,眉头皱成一个川字。
好事不出门,大壮那点事,还够二赖子这根搅屎棍子到处嘚啵,早在村里传得沸沸扬扬。
大壮废了,杏花那娘们怎么熬呀?男人们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都闪着灼灼亮光。杏花性感的身条,丰满的胸部翘翘的臀,成了男人心中的秘密。装着秘密的肚子长了一支小手抓心挠肺,韩家屯的男人们蠢蠢欲动了。
清晨,杏花踩着满地露水去了苞谷地,山坡上的地势高,那块苞谷已经熟了。
二赖子背着一捆柴从山上下来,昨晚家里没柴烧,寡妇娘恨得牙骨痒痒,骂了他一个晚上。二赖子今晨就起了一个大早,他知道哪里有好柴,柱子叔每年夏季都会上山打柴,然后把柴火屯在杏花家的地头。这里得风得太阳,到了秋天自然就风干了,然后再把柴火运回家,一冬季就不用愁了。
二赖子偷了一捆柴,正暗自高兴,迎面碰见了杏花,吓了他一跳,也吓了杏花一跳。二赖子看了看左右没人,胆子渐渐肥了起来,咧了咧黄黄的狗屎牙。
杏花,起这么早,收苞谷呀?
杏花点了点头,没有吱声。二赖子什么货色,她心里比谁都清楚,大壮和她结婚的那天晚上,大家闹洞房,二赖子不失时机在杏花臀上狠狠拧了一把,疼得杏花差一点掉眼泪。杏花转身看他的时候,也是今天这副德行,咧着满嘴的狗屎牙色眯眯地笑,杏花恶心差一点吐。
杏花不想搭理二赖子,故意躲着他,便低头迈过了田间的那条小沟。那弹跳的瞬间,胸部夸张地荡来荡去,把二赖子的欲望瞬间也荡了起来。二赖子直勾勾地看着杏花,握在胸前的手,拳头里可以攥出水,水顺着手掌的缝隙滴落在地上。呼吸变得不流淌,二赖子快要窒息了。
反正没人。二赖子扔掉了肩头的柴火,也跟着迈了过去。你要干什么?看着二赖子眼睛异样,杏花有些害怕。杏花,没男人苦吧,跟我说呀,只要你张口,你二赖子哥啥事不能替你分担?说完,嘴巴乐到了耳后跟,狗屎牙晃得杏花有些头晕。别过来,再过来我就叫人啦!
叫吧,叫吧,你叫出大天来,也没人救得了你。说完,手臂轻轻一搂就把杏花箍进了怀里,杏花弹性的乳房隔着薄薄的衣衫传递到二赖子的手臂上,二赖子呼吸急促起来。杏花,大壮废了,他给不了你的,我能给你。积攒不知多久的欲火,在二赖子体内横冲直撞。夹起杏花就往苞谷地里拖。
住手。二赖子身后传来一身大喝,河马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她们的身后。
狗日的河马,我劝你少管闲事。二赖子的眼睛此时向外喷火。河马哪顾得这些,一个健步迈过小沟,一只手像捏小鸡一样,把二赖子提了起来,摔在苞谷地里。
狗日的河马,你信不信我把你的那些丑事全抖露出来。眼看好事成真,被河马这小子中间插了一杠子,二赖子有些气急败坏。哈哈……我能有什么丑事,你说吧,我正想听听。河马不相信狗嘴里能吐出什么象牙。二赖子没想到河马这么不在乎,反倒有些犹豫了。我在听着呢,你倒是说呀。河马以为二赖子诓自己,这是二赖子在屯子里常用的手段。
说就说,谁怕谁。有一次,我在大旺子家喝酒,回家走到河马家的时候,突然想大便,我就跑到了河马家的后面,我就看见一个黑影站在杏花家后面的窗户那里。我仔细一看是河马,原来他偷听你们两口子睡觉,哎呦,那下流动作不堪入目。二赖子夸张地形容,表情很滑稽。
对,那个偷听的人是我,我喜欢杏花怎么了?但是你不行。以后再看见你接近杏花,我看到一次打你一次,直打到你满地找牙。滚。河马痞里痞气冲着二赖子厉喝了一声。二赖子吓得爬起来,捡起地上的柴火,恶狠狠地丢下一句话。河马,你给我等着,看我怎么在韩家屯搞臭你。
杏花判断是不会错的,守在她们窗户下偷听大壮和她睡觉的就是河马,让杏花没想到的是,他竟敢赤裸裸地承认是自己,竟然还说喜欢她。河马说的那一刻,杏花的内心竟然有一丝悸动,只是一瞬,她不能对不起大壮。河马刚刚在杏花脑子浮起的一丝好感,被大壮黝黑的脸庞占据。
看了你们社团的文,让千里学习到很多知识,心中除了佩服,剩下的还是佩服,欢喜酒家不愧是江山招牌社团。
感谢老师百忙之中为千里小文留评,多向老师学习写作技巧。最后,千里遥祝老师夏琪文丰,写作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