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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酒家】苦寻(小说)


作者:竹儿 举人,5771.25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7517发表时间:2018-08-04 16:24:26

【酒家】苦寻(小说)
   飞机平稳着陆,夏乔取下行李,顺带帮我取下了背包,我说了声“谢谢”便随着人流走下飞机。来到行李提取处,行李还没有来,我抓紧时间给小姨拨了电话。取出行李箱后,我往公交车站走。到雪乡还有一段路程,我得抓紧时间,在天黑前赶到小姨家。我上了公交车,没想到夏乔早已在车上,他拍拍自己旁边的坐位呼喊:“梅清雪,这里,好巧啊!”
   我看见他轻轻地笑了笑:“嗯,真的很巧!”
   夏乔扬了扬清俊的眉梢,想说什么,还是笑了,他站起来帮我把行李箱放好,站在人行道上:“坐里面,我坐外面,怕上来的旅客提的行李碰到你。”我听了他的话,心里一热。有人说,如果一个男人爱一个女人,走路一定会选择走在她的左边,坐车会将靠窗的位置留给她。我突然对我的胡思乱想感到脸红,一个陌生人而已,我不是花痴。
   天空不知何时又飘起了雪花,阴霾沉沉。越靠近雪乡,我的心越是沉甸甸的,仿佛千斤重。我眼睛不眨地盯着窗外。白茫茫一片,公路上的雪被清除到公路两旁,堆成了小山。夏乔很安静,我看了他一眼,他一直在假寐,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前方有人挡车,车身微微摇晃了一下,停稳了,夏乔睁开了眼睛。
   上车的人,随着打开的车门,带进一团雾气,与公交车擦身而过的是一辆扫雪车。夏乔看着平整的公路,以及缓慢行驶的扫雪车,听着扫雪车发出的轰鸣声,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说:“二十年前,这里还是一条颠簸的土路。”
   我扭头看了他一眼:“二十年前你来过雪乡?”
   “啊!不,不……没来过,只是听说,嗯,我只是听朋友说。”夏乔神情不自然。
   我笑了笑说:“是啊!二十年前,这条路是土路,后来铺垫了些小石子,十年前,一名富商捐赠修建了这条公路。而富商却不愿意透露姓名。”我看着窗外,轻声说着。
  
   四
   前方是雪乡的第一站了,在一个大转弯处,车身微微颠簸了一下。我死死地盯着这个大转弯。这个转弯,如魔鬼张着大嘴,二十年前,我的爸爸和妈妈就是在这里,被这个张着大嘴的魔鬼吞噬了。夏乔不知道是不是不舒服,在经过大转弯时,他紧紧地拉住了前座椅上的把手,脸色苍白。我有些担心:“你,没事吧?”
   “没,没事!”夏乔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我拉开背包,递给他一包纸巾,他抽出一张抹了一把汗。第一站到了,我要下车了,夏乔也随我一同走下了车。车站前冬生表哥早就在等待了。
   来接夏乔的是一位年轻人,他帮夏乔提下了行李箱。夏乔迎上我:“有人来接我了,他开车过来的,要不要送你们。”
   “不用,我表哥来接我了。”我摇了摇头,拉过了冬生表哥,“这是我小姨的儿子,林冬生。冬生表哥,这是夏乔。”
   冬生表哥的目光落在了夏乔身后的年轻人身上,他揉搓着手,紧张地说:“哦!安总。清雪,这是滑雪场的安总,就是他开发了这个旅游项目,把收入全额回报给职工和公益事业,给村里办了不少好事,还修建了孤儿院,养老院。咱雪乡现在不亚于城里人的生活了,安总是个大好人啊!”
   跟在夏乔身后的安总轻轻摆了摆手:“啊,不,这些都是……”
   “是啊,安总是个大好人,这点,雪乡人是有目共睹的。”夏乔接上了话,安总适时住口,夏乔看了安总一眼,安总不好意思地提起行李箱,放进后备箱。我看得出夏乔是安总的上司,只是不知为什么夏乔不让安总说破。也许有钱人就是这个范儿吧。我和冬生表哥离开时,夏乔和安总也离开了。
   到了小姨家,小姨早已准备了一桌饭菜。小姨、姨夫、冬生表哥、表嫂和我围桌而坐。冬生表哥打开了红酒,为大家斟满。家人举杯,暖烘烘的场面,让我热泪盈眶。
   饭罢,小姨拉着我的手,眼泪止不住地流:“小雪,你哥……唉!小雪,小姨的身体……我怕是活不过明年了,有些话……”
   姨夫叹了口气,急忙说:“你说你这老太婆啊,快过年了,你说什么话呢,你身体不是挺好吗?别乱想!”
   小姨抹了一把泪。
   看着小姨掉泪,我也跟着抹起了眼泪,小姨看着我流着泪,便打住了话头。小姨还想说什么,欲言又止的样子,冬生表哥和表嫂将小姨扶进了卧室,我也跟着进了自己的小屋。
   山村的夜,很安静。雪乡的天空,有月亮,白月光从窗子斜斜地穿纱而入,我拉开窗帘。雪还在下,雪在月下如白衣仙子,飘渺、飞舞,那曼妙的舞姿,素雅沉静。白色是圣洁的色彩,将大地的世俗炎凉遮盖。此时,万家灯火,在雪乡的世界里,独特而恬静。几声狗吠,几声孩子的哭声,打破了安静的夜空。也许累了,我拉上窗帘,躺在床上睡着了。
   一觉醒来,天已大亮。匆匆梳洗,今天要去看爸爸和妈妈,每次回到雪乡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爸爸妈妈。他们睡在高高的山坡上,一定很孤单,一定很想念我和哥哥。哥哥,今年我又没能把你带回来。妈妈爸爸离开尘世二十年了,哥哥离开我和妈妈爸爸十八个年头了。哥哥,你在哪里?我从行李箱取出白菊花,泪落在菊花瓣上。妈妈喜欢菊花,我每次来,都会带两束放在妈妈和爸爸的坟前。
   清晨,有阳光,照在雪地上,雪地白的刺眼,看得久了,会流泪。我捧着菊花站在妈妈爸爸的坟前。妈妈爸爸的坟头上已落上了厚厚的一层雪。我把菊花放在坟前,顾不得积雪的寒冷,跪在妈妈爸爸面前。雪乡的阳光并不温暖,全世界的寒气都向我逼来,我不允许自己像个没长大的孩子在父母面前流泪。我看着白色土堆。风凄凄,穿透我的身体,我的膝盖寒凉刺骨,我却不愿意站立起来。如果哥哥在,我一定会在哥哥怀里哭个痛快。如今,我唯一的哥哥却不知在何方。我终流下了泪,痛哭失声:“妈妈、爸爸,请你们给我指引,指引我寻到哥哥……”风呜咽着回答我,可妈妈爸爸却没有应答。
   太阳何时隐去了,天空阴霾密布,又要下雪了。雪乡的雪,总是没完没了,总是下个不停。我像个雪人,披着白色的雪,回到小姨家,我将自己关在小屋里。每年的这个时候,小姨一家都不会打搅我,他们知道我在舔舐悲痛。悲痛结痂,我自己会出来。
   第二天清晨,我坐在饭桌前,看着我脸上的笑容,小姨和姨夫长出了一口气。冬生表哥绘声绘色地说着他们的滑雪场,引诱我去看看。离春节还有一周的时间,冬生表哥的滑雪场也格外忙碌,我答应明天去看看。冬生表哥看我答应去看他的工作环境,很高兴。
   再次遇见夏乔,是在冬生表哥的滑雪场,我跟随表哥进滑雪场时,夏乔正在指着一片开阔地对安总说着什么。安总不停地点头。我隐约听见夏乔说:“让你打听的事有眉目了吗?”
   安总有些不安地搓着手:“夏董,我尽力了,过去二十年了,你又不让透露是什么事。人都是健忘的,对于二十年前的事,有记忆的人不多了。而且,那晚出事的好像不是本地人,所以难度更大了,你再给我点时间。”
   “二十年了,真的是二十年了,那年,我十八岁,唉!你一定要做好公益项目,我这是赎罪啊!”夏乔的眼睛有雾气。
   “嗨!夏乔!”我呼唤了他一声。
   “哦!梅清雪,你怎么来了?”他看见我,收起了刚才的悲容,笑绽放在脸上,他转头对安总说,“安总,就麻烦你了。”
   我目送安总离开后,看着夏乔,浅浅地笑着:“嗯,我来看看冬生表哥的工作环境。”夏乔并不年轻了,他的眼睛里有浓重的沧桑,他的笑很干净,没有商人的莫测高深。
   “我陪你到处走走?”夏乔也笑。
   “不用,我看看就回去了。”我连忙推辞,夏乔并不勉强。
  
   五
   从冬生表哥的滑雪场回来后的几天里,安静地和小姨姨夫拉家常,小姨将主题放在我的婚事上,我总是以“工作忙,没找到看对眼的人”为由,搪塞着小姨,小姨叹气。看着小姨已经显露的华发,我不想她跟着再去追忆那份伤痛,从不在小姨面前提找哥哥的事。姨夫早就告诉过我了,小姨的心脏有梗阻。这是要命的病,稍有不慎,会有生命危险。
   日子过的很快,大年三十晚上,我接到了文宣拜年的电话,他依然彬彬有礼,说话从不跨越友情的界线。我挂了他的电话后,很迷茫,他对我到底属于什么情感?友情?爱情?我真的分不清。
   小院里冬生表哥正在放鞭炮,炮竹声声,将我从迷茫与怅惘中拉回来,我跑出了房间,拿着“彩珠筒”点燃,看美丽的火焰在天空炸开,而后隐没。
   烟花隐没时的炎凉冲淡了我短暂的兴奋,手机铃声又一次响起,是我的顶头上司,除了例行公事的拜年,还安排了工作。三天后,我将返程,接受新的采访任务。小姨听说我三天后就要离开了,哭的像个泪人,仿佛就要和我生离死别。
   时间过的真快,明天就要离开了,晚上,我收拾着行李,姨夫和小姨来到我的小屋,小姨拉着我的手,我赶紧扶小姨坐在床上。小姨双眼无神,眼睛红肿,不停地抹泪,像有难言之隐。姨夫也抹了一把泪,片刻后哆哆嗦嗦地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沓票据。小姨看着这票据失声痛哭起来:“小雪,小姨对不起你啊!”
   我看着小姨凄楚的样子,心疼无比,将小姨抱在怀里:“小姨,你把我养大,还供我上学,怎么会对不起我。小姨,你胡说什么!”我也流着泪,哽咽着。
   “小雪,你让小姨把压在心口的秘密说出来吧!十八年了。当年,你哥哥离家,间接是小姨我把他逼走的啊!”小姨泣不成声,继续说,“你哥离家出走的前一天,拿回了县高中的录取通知书,我和你姨夫非常高兴。可你知道,那时家里穷,拿不出学费。你冬生表哥已经上高一了,你要上初中,我十个指头咬哪个都疼啊。都怨我啊,我不该说那个话。当晚,我在屋里和你姨夫商量,我说‘能不能别让清寒上高中了,在家帮着干农活。’你姨夫听了我的话,当时就急了,他冲我发脾气‘你这个没良心的,大姐和姐夫在世时,按月给咱们拿钱过日子,大姐和姐夫刚走两年,你就不想让孩子上学了。不行!清寒和清雪必须上学,哪怕不让冬生上了,大姐的俩孩子必须上学。’我听了你姨夫的话,气不打一处来,声音放大了,‘姐和姐夫死的不明不白,俩孩子就这样扔给了我,我给他们一个家就不错了,难道我还要管他们老?’你姨夫听了,狠狠地甩了我一个嘴巴子,开门出去时,看见你哥清寒离开的背影,当时你姨夫退回来,告诉了我,可我没在意。没想到第二天,你哥没了踪影,走的时候一分钱没拿,只带走了半块玉佩。小雪,都怪小姨啊!小雪,我知道这些年你一直在找你哥哥,这是你哥的汇款单据。从你哥走后,每月都会按时给家里汇钱,直到五、六年前,也就是你毕业的那年,突然没了消息。清寒汇款,没有署名,没有地址,只有邮戳上隐约的城市名称。根据邮戳,我差你冬生表哥找过,却没有找到。”小姨颤抖着手,将票据放在我的手上。
   我听见小姨的话,身体僵硬,眼里的泪不断涌出,我不知道我该怎么说怎么做。姨夫老泪纵横。我想,我该怨恨小姨,是她逼走了我的哥哥,可是,在我和哥哥孤苦无依的时候,是小姨给了我们一个温暖的家。我看着小姨和姨夫的凄楚,满头的白发,我不忍责备半句。我和小姨抱头痛哭。我知道小姨的心脏不能承受压力,我赶紧收起泪水,轻轻为小姨擦干了泪:“小姨,不怪你,只能怪咱们穷,我想,爸爸妈妈一定会指引我找到哥哥。”我和小姨姨夫仔细看着取款单回执,最后一张的邮戳是江城。难道哥哥在江城遇到了什么事,终止了汇款?我决定到江城去,就算走遍大街小巷,沟沟坎坎也要找到我的哥哥。
   从雪乡回到单位,上班的第一天,领导将我叫到办公室。我万万没想到,领导给我安排的工作也是赶赴江城,而采访对象竟然是夏乔。
   我到江城时,夏乔还没有从雪乡回来,我利用这个时间每条街每条巷,每条道地走,寻找我的哥哥,就连街边的报亭,路边的修鞋人我都没有放过。可是哥哥依然踪影全无,仿佛在这个世界蒸发了。
   一周后,夏乔回来了。他上班的第一天,我随着他的秘书小薇走进他的办公室。他的办公室在江城市“夏氏集团”金色大楼的最顶层。办公室装修并不豪华。一张办公桌,一台白色电脑,固定电话机。办公桌后的整面墙壁是书架,世界名著、人文地理等等,至少有两三百本书籍。侧面放着一张书桌,笔架、文房四宝、笔墨纸砚。要说最考究的是那套红木沙发,茶几上的清花瓷茶具。
   夏乔看见我有些诧异,很快笑起来:“梅清雪?省城新闻周刊的名记者?呵呵……早在雪乡,小薇就和我通过电话,匆我赶紧回来,说安排的专访记者已经到位。没想到是你,真没想到。”
   “是我!你好像很惊讶嘛!怎么?觉得我不该出现在这里?”我用职业的犀利目光看着他,嘴角微微翘着。
   “怎么会,早闻新闻周刊有一位利害角色,言辞犀利,思维敏锐,铿锵有力,却原来是你。”夏乔大笑着,他眼中的忧郁没有隐去,只是此时,却多了一份睿智与洒脱。
  
   六
   因为我和夏乔有了雪乡的偶遇,工作开展起来很顺利,夏乔很配合我的工作。我们将采访内容以专刊专版的形式,连载在周刊的头版。小薇每周会按时把专刊放在夏乔的办公桌上。我和夏乔根据上一版的内容,协商、衔接下一篇专刊的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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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这是一篇成功的小说,讲述了一个女子苦寻的经历。苦寻,题目便注定了一个曲折的故事。苦寻什么?回忆、亲情、爱情……或者是内心深处最柔软的东西,那是人性的善良,抑或最初情感的救赎,犯错之后勇敢的面对。这篇小说最成功之处在于讲述女主人公在不同时段里的情感,描写得淋漓尽致,或是痛苦、或是平淡、或是冷静、或是执着、或是绝望、或是疑惑,让人深刻感受到她的成长经历,或者说是走出自我、走出痛苦的一个心路历程。一场车祸,改变了太多人的命运,围绕命运,太多人选择了坚强、原谅或者救赎,读者更多的看到了人性的善良和光芒。清雪的执着,源于血缘源于亲情的一种寻找;清寒当年的离开,是一种坚强,为了妹妹更好的命运,而最终还是靠着自己的能力挣钱、没有要挟夏乔更是一种坚强和宽容;小姨的哭诉是一种不安的救赎;夏乔用了二十年的时光去拯救自己的灵魂,完成了自我的救赎,是一种人性真实的展示;清雪最后的选择无疑是让小说达到了高潮,她并没有选择平淡人生、冷眼观世的文宣,而是选择了最难的宽容,走出了萦绕二十年的噩梦,最终爱下去。小说情节曲折,情感处理跌宕起伏,人物丰满,反思了社会和人性,值得品读。推荐。【编辑:故事中人】【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201808060007】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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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故事中人        2018-08-04 16:30:20
  小说写得很好,感谢朋友为酒家带来的精彩。
平凡的人有着平凡的故事
回复1 楼        文友:竹儿        2018-08-07 14:56:34
  问好社长,辛苦了,敬茶!
回复1 楼        文友:竹儿        2018-08-10 15:05:19
  社长以后就叫我竹儿吧。问好,初秋快乐!
2 楼        文友:派河一枝草        2018-08-08 16:10:56
  今天无意中看到江山文学网,略微浏览下,立即就被吸引,赶紧注册了。
回复2 楼        文友:竹儿        2018-08-10 15:00:22
  感谢支持江山,江山是正文学的传播地,来这里准没错。问好,
3 楼        文友:山泉        2018-08-09 11:00:49
  今天才有时间来读这一篇文章,这是非常出彩的小说!
   经典的总结故事社长已经在按语中点破了,我想说的是,读完后的我依旧泪水盈眶。抛开写作的技巧不说,小说揭示的人心,人性,在细腻的情感宣泄中,显示得淋漓尽致,天下人天下事,总有对错,不错的是我们都有一颗善良感恩的心。从小姨一家到文宣到夏乔,都是好人,愿好人一生平安!
   问好竹儿朋友,谢谢把这么经典的作品投在酒家!
   期待更多精彩!
我来自大山深处,来自心灵彼岸……
回复3 楼        文友:竹儿        2018-08-10 15:02:44
  问好山泉老师,叫我竹儿吧。
   酒家有酒,我有文字。
   在酒家品酒,写文字,
   从容且简静,这感觉挺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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