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点】风过天堂岭(小说)
么格弟妹,你就是我老婆。武毅恶狠狠地说。他边说边撕扯莲嫂子的衣服。
你王八。你混蛋。你不是人。畜生!莲嫂子骂道,而后大声呼救,来人啦——来人啦——
武毅狞笑道,你尽管喊,喊破嗓子不会有人搭理。哈哈哈。
惊慌中,连嫂子用膝盖猛顶武毅下身,武毅两手捂住下面,“哎呦”“哎呦”呻吟不止。突然,他伸手从木柜上拿起一个刀盒子,嗖地弹出锋利的尖刀。他面目狰狞,用弹簧刀拍了拍莲嫂子的脸蛋,咬牙一字一句地说,再不识好歹,我就划破你的脸,让你破相,再弄死了。然后,去杀你全家。
对于武毅,莲嫂子早有耳闻,他是个地地道道的“混世魔王”,偷鸡摸狗,杀人放火,么格事情都干得出来。莲嫂子冷静下来,闭着眼,泪水淌出了眼眶。武毅见状,伸长嘴巴去吻莲嫂子的嘴唇,莲嫂子本能地躲闪,不料龅牙划伤了武毅的嘴,挂了彩。武毅火冒三丈,噌地弹起来,去了隔壁屋里找了一把老虎钳,骑在莲嫂子身上,掰开莲嫂子的嘴,用钳子夹住那颗龅牙,猛地一拔,牙被拔了下来。莲嫂子尖叫一声,流了一嘴血,差点痛晕过去。
哈哈哈。武毅得意地坏笑,这样乖太(漂亮)多了。
上衣被扯下来。裤子被扯下来。胸罩被扯断了。红内裤被扯下来,扔得远远的。昏黄的煤油光下,莲嫂子玉体横陈,感觉像掉进无底的深渊。她心里在哭喊,武舒——你死哪儿去了——赶快来救我——
一番折腾后,武毅精疲力尽,瘫倒在莲嫂子身旁,一会睡着了。
窗外,夜猫哀嚎骤停,传来猫激烈的撕扯声和惊恐的哀叫声……
五
莲嫂子一夜未眠,泪水打湿了枕巾,破晓时,才迷糊了一会。她被外面的嚷嚷声吵醒,那是武舒的声音。莲嫂子心里咯噔一下,对于武舒,自己心爱的人,此时,她是多么想见到他,扑进他的怀里,倾述衷肠。可她又不敢见他,她无颜面对。她拉过红红的被子盖住自己的头,泪水又稀里哗啦。
爸,晓莲做么格嫁给大哥?武舒瞪圆了两眼,像一头愤怒的狮子,大声质问武老头,他一进村就听说了这样的荒唐事。
武老头哭丧着脸,蹲在地上,两手捧住头。他心里有愧,他没法向武舒交待,尽管一开始这就是一个阴谋。要不,在天堂岭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十个男子九个光棍,像武毅那副德性,这一辈子别想讨到婆娘。
武毅,你他妈的不是人,你趁我不在时,霸占晓莲。武舒怒气冲冲,要冲进房找武毅算账。却被武老头拽住,武老头扑通跪在地上,哭丧着脸哀求道,武舒,爸也冇办法。爸求你别闹了,这也许就是命啊!
狗屁!爸你说的屁话!武舒想挣脱老爸,气愤地说,你们合伙骗我。
你大哥找我闹,不给他讨婆娘,他就要杀人,放火烧房子。你不晓得,他已把柴房点着了。我阻止,被他打倒在地,我、我被打得鼻青脸肿。我冇办法,才答应的。武老头说完,泪水啪嗒啪嗒掉在地上。
武舒知道大哥是个么格人。现在晓莲成了大哥的女人,与大哥躺在一张床上,在一个被窝里……生米煮成熟饭,闹有何用。武舒怔怔地站在那儿,心里像插进了一把刀,生生地疼。
一想起这事,就窝火,就尴尬,武舒与莲嫂互相躲着。可在同一屋檐下,哪有不见面的。在屋端头,俩人低着头,不敢看对方,沉默了一会,还是莲嫂子开了口,你、你去哪儿了?
我……我去城里了。武舒低声说,一肚子怨气,可在莲嫂子面前却发不出来。
是不是不喜欢我?躲着我。莲嫂子幽幽地说,泪水在眼里滚动。
没没没。我、我喜……武舒着急地说,现在再说喜欢似乎不妥,毕竟她已是自己的嫂子,于是连忙住了嘴,没再说下去。
你去城里做么格?莲嫂子抬头窥视了武舒,追问道。
武舒用手摸了摸后脑勺,脸上露出羞涩的神情,难为情地说,我……我去买……戒指去了。
买戒指做么格?给哪个买的?莲嫂子心里一惊,急忙问道。
给……给……武舒吞吞吐吐。
给哪个嘛?莲嫂子心里明白,可嘴上偏要问。
给你!武舒说完,长舒一口气,好像完成了一件重要的事情,心里忽然坦然许多。而后从兜里拿出戒指,递给莲嫂子,说,给。
莲嫂子伸手去接,却又收了回来。
咋啦?武舒惊讶地问。
我不能要。莲嫂子退了一步,深情地看着武舒。
武舒上前拉着莲嫂子的手,把戒指放在她手心里,再让她的手握紧。
好啊,你们竟然拉拉扯扯,我就晓得你们不干好事。武毅突然出现在他们身后,手里拿着砍刀,一边嚷嚷,一边上前朝莲嫂子猛踹一脚。武舒眼疾手快,立即把莲嫂子拉到身后,怒视武毅,被一脚踹中下腹,疼得直冒冷汗。
武毅见武舒护着莲嫂子,更加怒不可竭,照准武舒一刀砍了下去。武舒怒目圆睁,不躲不闪。武毅见状,非常诧异,看似柔弱的弟弟,竟如此刚毅和不屈,不禁犹豫了一下,一犹豫刀就砍偏了。武舒头皮被削掉一部分,武舒“哎呦”一声,捂着头跑了,血淌下来,染红了半个脸。
六
武舒走了,此后几年没回过天堂岭。
武毅仿佛蒙受奇耻大辱,变本加厉地折磨莲嫂子,把那醋劲和狠劲施展在莲嫂子身上。“黑虎掏心”直击莲嫂子的胸膛,接着就是“无影腿”,打得莲嫂子像片枯叶,飘落在地,蜷曲着。这还不解恨,武毅拖起莲嫂子一条腿,绕屋游行示众。一边游行,一边耀武扬威地大声骂道,你个娼妇,骚货,我叫你骚,叫你偷人,看你还敢不敢……
武老头不落忍,哆哆嗦嗦上前劝阻,被武毅猛推一把,险些摔倒。武毅恶狠狠地说,滚开!老东西!
武二爷忍无可忍,冲上去一把拽住武毅,愤然道,武毅,你个混小子,她是你婆娘,不是别个。你呀!没婆娘时哭着喊着要婆娘,有了婆娘当狗打。
武二爷络腮胡,身材高大,年轻时练过武,对付武毅绰绰有余,加之为人仗义,在村里受人尊敬,德高望重。除此之外,武二爷还是个重情重义之人,他兄弟五个,仅老大讨了婆娘,其余四个包括武二爷一直单身,一个家庭,四条光棍。武二爷二十几岁时,看上邻村一个女孩,托人做媒,女孩愿意,可女孩家里死活不同意,嫌天堂岭穷山恶水,百般刁难,活活拆散了这对鸳鸯。从此以后,“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武二爷一直未娶,让人肃然。
在村里,武毅唯一惧怕武二爷,见武二爷出面制止,这才收手。莲嫂子脸上多处乌青,背上和屁股多处擦伤,疼得脸扭曲变形,在床上躺了三天才稍有好转。
武毅要么游手好闲,吃了睡,睡了吃,没钱就贱卖家里值钱的物件,把莲嫂子的嫁妆卖了精光,莲嫂子不敢吭气,否则会招来一顿拳脚。要么同那些狐朋狗友昼伏夜出,偷鸡摸狗,而后胡吃海喝,几天几夜不归。
莲嫂子记不得武毅最后一次回家是哪一天,总之有很长时间了。那次武毅把家里仅有的几十块钱包括莲嫂子身上的,全部搜刮走了。武毅不在,莲嫂子落得轻松自在,不用看武毅的脸色,更不用担惊受怕。
在武毅离家一个月后,莲嫂子发现自己怀孕了。十月怀胎,一朝分娩,竟然还是龙凤胎,小小的,头发稀黄,一看营养不良。莲嫂子给儿子取名武书远,女儿叫武书香。
武家后继有人,武老头发自内心地高兴,为了生计,不可能呆在家里伺候莲嫂子坐月子,忙着在外面做篾活。可工钱从来没拿回家,没给孙子孙女一毛半分,莲嫂子从来没过问,也没指望。还是莲嫂子母亲带着两个孙子过来伺候她,两个小孩是莲嫂子的大哥二哥的,一个才会走路,一个不到三岁,哥嫂他们都出去打工去了,把三个孩子全丢给了父母亲。
三个月后,家里连买盐的钱都没了,无奈之下,连嫂子把书远书香留给母亲。母亲不乐意,说,我要照看你哥三个小孩,再把书远书香给我,你想把我累死。
妈,我也是没办法。家里半毛钱都没有,你就忍心看着我饿死。就几个月,一岁后,我让他们爷爷照看。莲嫂子叹气说。
老黑瞅了一眼女儿,见女儿的脸嘎白,像一张白纸,没一点血色,他心里涌起悔意,不该把女儿嫁到天堂岭。他一声不吭,猛吸了几口旱烟,呛得连咳几声。
莲嫂子趁两孩子睡觉时,背着包转身就走,还没走出村子,又跑回去,看了看孩子,冲上去吻了吻那粉嫩的小脸,泪水涌了出来,滴在那小脸上。同伴一再催促,莲嫂子才不得不离去,而心仿佛突然被掏空了。
老黑站在村口,目送莲嫂子他们离开,越走越远。这时,有风吹过,吹得树叶沙沙作响,老黑阴着脸,自言自语道,风来了,把人刮跑了。哎!
七
天阴沉沉的,黑得早。风呜呜着,从村东窜到村西,摇得光秃秃的树枝嘎嘎直响。天堂岭就像一只寒号鸟,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书香坐在门槛上,还穿着一件单衣,她抱紧身子,缩成一团,奶声奶气地问,哥,爷爷咋还不回来?
书远正在玩石子,小手冻得通红,鼻涕长过嘴唇,被风一吹,像荡秋千。他边玩边说,我哪晓得。
哥,我饿了。书香哭丧着脸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转。
灶上的鼎罐(饭锅)里有饭,饿了就去吃点。书远说。
书香委屈地说,饭太冷,吃不下。
哥帮你热热。你呀真麻烦!书远嗔怪道,说完站起来,正要走进屋里,武麻子从屋端头走来,手里拿着一个纸包糖,晃了晃,故意逗他们说,告诉我,你爸是武毅还是武舒?
武麻子,一脸麻子,四十多了,还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不务正业,专干偷鸡摸狗之事。常言道,兔子不吃窝边草。他倒好,专吃“窝边草”,谁家有钱,谁家有好东西,他老惦记着。唯一不敢惦记的,就是武老头家,因为他怕武毅,他常说,狗日的武毅,太狠了。
武毅。书香抢先回答。然后眼巴巴地盯着那纸包糖,小嘴巴动了动,吞咽着口水。
回答错误。武麻子说,不能给。
哪是谁?书香天真地问。
是武舒。武麻子坏笑道,说,是武舒。
武……舒。书香低声说。
呃。真乖!武麻子狡黠地笑了笑,把糖给了书香。书香一接住糖,转过背剥开纸,立马塞进嘴里,吧唧几下,又拿出来,递给书远,说,给。
书远摇摇头,眼却被糖牢牢地吸引住。
武麻子又从裤兜里摸出一个纸包糖,在他们面前晃了一圈,笑道,谁先喊我一声爸爸,我就给他。哎呦呦,可好吃了!啧啧,可甜了!快喊。
书香嘴含着糖,准备张口喊爸。这时书远却说,妹妹,别喊,他是坏人,我们不吃他的糖。说完推着书香进了屋,准备烧火热饭。书香边走边回头看,嘟囔着嘴,很不高兴的样子。
突然,书香挣脱书远的手,跑向武麻子,喊了声“爸”。
呃——武麻子大声应道,一脸笑容,得意洋洋地看着书远,把糖给了书香。书远冲上去,一巴掌打掉书香手中的糖,书香的手被打疼了,哇哇大哭起来。
你这兔崽子,不知好歹。武麻子呵斥书远,给你们糖吃,好心当成驴肝肺。
书远不服气,以牙还牙道,你才是兔崽子,武麻子。
咋啦?你叫我武麻子,武老头都不敢叫。小小年纪,不学好,没教养。武麻子最恨别人喊他武麻子,好像揭他的短,抽他的脸似的。他大怒,扬起手要打书远,书远连忙溜出门去。而后,回头冲武麻子做鬼脸。
夜深了,武老头才回到天堂岭,走路东倒西歪,嘴里喷着浓浓的米酒味,哼着《十相送》第一回,到你家,你不在,你家那条小黄狗“汪汪”地跑出来……推门进屋,看到书远和书香趴在床上睡着了,嘟囔道,日他娘的,睡这么早,被子也不盖,就不怕冻死你个兔崽子。
莲嫂子牵挂着两个孩子,只要老家有人来深圳,她总要打听孩子的情况。有人带给她一张书远和书香照片,莲嫂子如获至宝,当她看到照片时,不禁泪水涟涟。
照片里的书远和书香,如同金庸武侠小说里走出来的两个小叫花子,不仔细看真还认不出来。书远光着脚,书香脚上的鞋破了洞,露出脚趾。他俩头发黄而凌乱,很久没洗了。书香咬住上衣的一角,露出肚皮和凸起的排排肋骨,眼神痴呆,无神。脸、手、肚皮都脏兮兮的,衣服脏得看不出是什么颜色。那时已是冬天,天气开始寒冷,他们却衣服单薄……
莲嫂子次日毅然决然辞工,回家照顾孩子。工友们替她惋惜,说要干多少年才能混个班长。
八
在书远和书香刚上学的那年,一天,莲嫂子从地里回来,坐在灶前烧火做饭,也许是干活太累,靠墙竟迷迷糊糊睡着了。忽然,一个全身被剥了皮、血淋淋的人来到莲嫂子跟前。莲嫂子大惊失色,似曾相识,却又认不出来,怯怯地问,你谁呀?
晓莲,我是武舒。你认不得我了?哦,我没皮了,你当然认不出我,我……我死了。那人说完倏忽不见了。
武舒——连嫂子大声哭喊。醒来方觉是梦,眼眶湿润,胸口仿佛压了一块大石头,堵得慌。
第三天,从东莞传来噩耗,武毅死了。听说他去鱼塘偷鱼,触电死了,又说被人抓住后活活打死的,总之人死了。
武老头听说后,愤然道,坏分子!死了活该。死了活该。
连嫂子面无表情,久久沉默不语,回到屋里,偷偷抽泣,两肩一颤一颤起伏着。她想起最后一次见到武毅,是在前年2月14日那天,他冷不丁地出现在她厂里的集体宿舍门口,一见面就凶巴巴地向她要钱。这么久没见面,莲嫂子心里早就不恨他了,留他吃饭。他不乐意,说拿了钱就走。莲嫂子把仅有的一千五百元钱给了他,他嫌少,说就这么一点,说完头也不回就走了。莲嫂子跟了出去,却见一个高个女孩在厂区大门口等他,他搂着那女孩的腰消失在人群中。莲嫂子愣在那儿,久久没回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