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荷.家国天下】一根火柴的火(小说)
这样的时候一天比一天多。他已瘦得变了相,胸痛背痛佝偻成不像人样。
陈皮拄着一根拇指粗竹棍,像当年的墓头回走村窜巷堪舆一样,咚咚咚推开石决明房门,我闻声跑了出来,在陈皮深蓝色裤子上嗅了嗅,陈皮轻轻地踢我一脚,她径直走进石决明床前,一阵尿臊屎臭味氤氲在她的鼻子前,她喊了一声,你是不是坏床了?
从睡梦中的石决明被陈皮的咋呼惊醒,用手摸了摸下身,仿佛犯错似的。他想移动双腿,无奈何就是没有力气,他试着在身上使劲又是捏又是掐,腰以下完全没有感觉。
“我可能瘫了。”不一会,他像个小孩放声大哭起来。
七
电话叫来了何首乌。何首乌搓搓手,对陈皮说,我早就发现不对劲,这坏东西转移到脊椎上去了,就是观音菩萨下凡也没得好法。这事再也瞒不住,外面即使产金子,石苇和石榴,无论谁必须先回来一个。
陈皮点点头。石决明睁开眼睛,叫他们都回来,就在明天,个个都要回来。
他语气特别坚决。
这天傍晚,他对陈皮说,他想吃肉,连肥带瘦的那种。他叫陈皮把冰箱里剩下的一斤多肉都煮了,说自己特别想吃,他其实没有吃多少,主要是喝了大半碗肉汤,多的全部倒在我的瓷盆中,我低着头,不喘气儿美美饱餐了一顿。真带劲。在何首乌帮忙擦干身子穿好纸尿裤后,他对陈皮和何首乌说,你们都回去吧,辛苦您们了,明天就好了。
陈皮和何首乌离开时,石家凼多数已经熄灯,只有山上石头窠的灯光在黑夜中依然摇曳着,像闪烁的星星,对着茫茫大地眨巴着眼睛。
石决明又咳了起来,一声接一声,像火车轮撞击着铁轨,他的鱼泡色的脸又变成了紫红的猪肝,他看到我还踟蹰在门坎边,亲自为我系上的奖章在腿前晃荡,显然愤怒了,一双眼睛似乎要冒火,但我毫不害怕,眼前不过是一只纸老虎。
“你还不滚!”这是他跟我讲的最后一句话。声嘶力竭。我睁大圆珠溜的眼睛,漠视着他。我想看他究竟要玩什么把戏。大约是愤怒的缘故,他的咳嗽又发作了,密如雨点,同时大口大口的血随着咳嗽飙了出来。他摇了摇头,从床头屉子里拿出一个小方形盒子,那是一盒火柴,从前石苇住酒店带回家的,他一直珍惜不用,现在,他枯瘦的右手指摸出一根火柴棍,努力睁开眼睛和火柴头对望一眼,“哗”的一声擦在那一片黑砂上,仅此一声,硫磺和磷嘣出光亮,他身旁那晃动的蚊帐和轻柔的羽绒服如飞蛾扑向那亮点。大火在烟雾中快快乐乐烧了起来。
一团火花欲向我飘过来,我突然明白了他的想法,匆匆往屋外跑。这时东方已现鱼际白,晨风干冷,清露如冰,等我气喘吁吁跑到陈皮家的门口时,回头望去,石决明家的那团熊熊火焰与淇山顶第一沫红霞已经汇合成一片,特别妖冶,特别艳丽。
沉寂一晚的石家凼同时也热闹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