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塘】丢失的亲情(小说)
她狠狠地看了一眼这几个女人,三脚并两脚地急急上楼。她先敲副厂长的房门,没人开门,又去敲厂长的房门,门一开,她发现沈珊和钱伯年坐在沙发上聊天,就酸溜溜地说:“干嘛关着门?没做坏事就把门打开啊!”
如果不是钱伯年的妻子,沈珊早就不客气了,但现在只能克制,毕竟人家是钱伯年的妻子。她泡了一杯茶,端过去给李寒梅,没想到李寒梅一接过茶水,就“啪”地摔在地上,茶水茶叶溅了一地。
“跟我回家,从明天开始还是回原来的厂里去上班,不要再跟这个臭女人在一起了,她不是个好女人,狐狸精,女蛇妖……”她边哭边骂着。
“够了!”钱伯年把她推到门外。看了一眼脸色发白的沈珊,说了声:“对不起。”就跟着李寒梅回家了。
回家后,一向憨厚的钱伯年破天荒地第一次打了李寒梅,两人吵闹了整整一个晚上。
珊珊丝织厂在第五个年头走了下坡路,原因当然很多。沈珊的集资款越来越多,要付的利息也是水涨船高,如果利息付的低点,集资的人马上抽走资金去了别处。去银行贷款吧,银行利息高不去说它,厂里也没什么设备、厂房去抵押。
订单越来越少了,而费用却越来越高,沈珊感觉资金的缺口越来越大,压力也越来越大。
当十个瓶只有七八个盖的时候,沈珊没有办法,只能在集资款的利息上下功夫,她想总比付高利贷强点,这样一来,她借的钱比五年前翻了好几倍,而钱伯年只知道组织生产,做出产品,卖出去,至于卖多少价钱,卖了多少货物,这个是沈珊的事情。
在资不抵债高额利息越滚越多的时候,沈珊要崩溃了。她骗钱伯年带着妻子女儿去海南旅游一周,又说厂里最近要裁减管理人员,就先让他在一张空白纸上签了名,然后让打字员打上名单就可以了,也是对他这个副厂长的尊重。钱伯年当然知道厂子在走下坡路,删减管理人员是他跟她共同讨论认定的方案,于是没加思索就签上了名。
一周后,钱伯年回来发现沈珊骗了他,珊珊丝织厂被卖给了一个外地人,集资款和沈珊都不见了,留给他的是一张自己同意把全厂的集资款146万元转到他名下的借条。他吓坏了,他害怕人们追着他来讨债。
在面对众人的讨债声中,他一口一个承诺,一定会找到沈珊,把大家的钱要回来。在讨债人的一次次威逼下,他不得已把家里的存款、汽车和房产全部变现,付了一部分欠款。
之后,钱伯年就失踪了,失踪了整整二十年。
5
钱雨佳每次问母亲:“爸爸去了哪里?”李寒梅总是没好气地说:“跟一个狐狸精私奔了!”钱雨佳恨父亲不管自己和母亲跟这个狐狸精私奔了。
长大后的钱雨佳成了一个有父亲跟没父亲一样的女孩,在学校里被同学欺侮,每次回家跟母亲哭泣,李寒梅总是这样安慰她:“你什么都比不过她们,只能比成绩,以后考个名牌大学找个好工作,就是对自己最好的安慰!”这句话一直激励着钱雨佳。
钱雨佳七岁那年,李寒梅为了生存,把娘家分给她的一间房子卖掉了,卖给了钱伯年的好朋友刘松。刘松有过一个妻子,跟他生活了近八年后因刘松没生育能力就提出了分手,另嫁他人了,刘松就成了单身汉。
刘松为了自己的病看了好多医生一直没好,八年的时间也没能医好他的不育症,他就死心了。当钱伯年离开家后,李寒梅失去了依靠,刘松看在眼里。他常常偷偷地帮助李寒梅,不是送钱就是送米送油,他特别喜欢小雨佳,总是给她买零食和玩具。
后来钱雨佳上了小学,李寒梅去了一个乡办企业打工后,生活才慢慢地缓了过来。
刘松在得到钱雨佳的认可后,又追求上了李寒梅,不久就跟李寒梅同居在一起了。李寒梅也想过了,如果钱伯年回来,她就跟他办离婚,然后风风光光地嫁给刘松。
李寒梅跟刘松同居后,经济有了非常大的改善,通过两个人的努力,把李寒梅先前卖给刘松的房子重新翻建成了二层水泥结构的楼房,刘松拿出了自己全部的积蓄给了李寒梅。
对于李寒梅在钱伯年还没有回来就跟刘松同居的事情上,钱阿良竟然没说过一句反对的话,至始至终在他的眼里,错的一方就是自己的儿子钱伯年。
在一个风雨交加的晚上,他忧郁而亡。他死后,他的一间公有住房暂时划给了钱雨佳,也只有钱雨佳是最合适的继承人。
讨债的人见钱伯年过了好几年也没有回来,钱阿良死了也没见他回来奔丧,认定钱伯年一辈子也不会回来了,而李寒梅这时却跟刘松同居在一起,他们就去找李寒梅要,什么脏话都骂出来了。
有一次刘松从市区办事回来,那群人又来讨债,刘松就拿出一本结婚证说:“你们不要来吵了,我跟李寒梅是合法夫妻,你们的钱又不是向她借的,你们的欠条上写着借款人是珊珊丝织厂,如果再来闹我就报警了!”听罢这样的话,那群讨债人不欢而散了。
李寒梅很惊讶刘松怎么拿得出一本结婚证。
“这本结婚证是怎么回事?”李寒梅指着刘松手里的红本本问道。刘松告诉她:“是刷在居民区墙壁上办证两个字,让伙想到了对付这群人的办法,当然这本结婚证是假的哦!”李寒梅夸赞道:“你真有办法!”
二十年了,钱伯年就像从地球上消失了一样,大家伙慢慢地遗忘了他,只有说起集资的事来,才会想起他和沈珊来。人们恨钱伯年,更恨沈珊,如果沈珊敢回来,大家是会咬死她的,这个喝干了别人的“血”的人,这个不是人的“皮毛动物”。这是人们给沈珊取的外号,大家伙都知道沈珊喜欢穿皮草,穿着时髦的皮草在别人眼前一晃一晃的。
最终两个人还是没有露面,小道消息也没有。会不会死掉了?有人怀疑着,但大多数人都说不可能,如果真的死了,那消息就会出现。死也好,不死也罢,人们丢了钱还得照旧生活下去,只能把欠条装进各自的抽屉里,把盼望锁进盒子里。
6
二十年后,一无所获的钱伯年来到了昔日的工厂位置,一切都改变了,以前的国企转制后厂房成了繁华的商业区,职工们的平房全部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小高层,十八层甚至二十几层的高楼。
钱伯年感觉时间过得太快了,他掐指一算,二十年有7300个日子,7300个日子在他眼前就像飞一样,一眨眼就过去了。他在外面追这个女人,把7300个日子丢了,太不值得了,追到了又如何?女人把全部资金扔进了赌场输个精光,然后跳楼自杀了。
他怎么有脸回来?讨不了钱,他能回来吗?他只能在外面打工养活自己。直到他遇上一名律师,询问了法律知识后才明白,这些欠款他是不用负责的,才敢回来寻找自己的妻子和女儿。
当他见到了自己的女儿,感觉女儿不在自己身边养大,丢失了最浓最深的亲情,女儿看见他就像是个陌生人,比陌生人还陌生。
他回来没去先找李寒梅,而是先找了女儿,他想女儿总是自己生的,不管怎样也会偏袒自己的。他知道李寒梅的急脾气,一见他会吵得不可开交,又哭又闹没完没了,他非常希望女儿能在中间做个和事佬。
他见到了二十年后的女儿,女儿长大了,有出息了,但女儿对他的父女之情却疏远了。她不再认自己是父亲了,当然也不会帮自己说好话了。
钱雨佳知道父亲不会善罢甘休的,决定先摸摸他的情况。她让一个熟人跟踪了父亲,打听到他现在租住在市区一个叫仁和的小区中,好像只是一个人住在这里,身边没有女人,也没有正经的工作,经常在附近的棋牌室打打麻将消磨时间。
在钱雨佳的眼里,父亲在外面肯定有其他的女人,只要抓住他有其他的女人共同生活,她是决不肯把房子折成房款补偿给他的。
刘松早就做好了饭拿到医院里,准备三个人一起吃,雨佳直到六点才来到病房。“雨佳,今天下班怎么这么迟,饭都要凉了。”李寒梅让刘松打开保温饭盒说道。
钱雨佳吃着饭老走神,李寒梅就问她:“出了啥事?”雨佳笑笑说:“没啥事的。”
钱雨佳摸清了父亲的事情,知道他确实没有女人,现在一个民营企业做保安。钱伯年也打听到李寒梅跟刘松结婚了,但他就是不明白,自己没有跟李寒梅离过婚,他们的结婚证是如何办出来的?
他决定找李寒梅好好谈谈,如果她真愿意跟刘松一起过,他会放手的,毕竟二十年来对于家庭他都没有担过一点责任。
过了一个星期,他约到了李寒梅。
李寒梅知道他活着回来了,没有像钱雨佳预想的那样恐慌,她显得很平静。
在刘松的陪同下,李寒梅跟钱伯年心平气和地谈了各自的想法。钱伯年愧疚地说:“我混账,为了那个女人,走了二十年,让你和女儿受苦了,希望你和女儿能原谅我。”李寒梅说:“都过去了,啥也别说了,过好当下的生活才是最重要的。”
刘松对钱伯年说:“只要你肯离婚,我把自己的那套小户型的房子送给你。”
钱伯年其实不是想要房子,他只想寻回缺失的亲情。
但现在他失去了,也没有办法补回了,他没有要刘松的房子,自己有能力赚钱养活自己,只要女儿平时有空来看看自己就满足了。他答应李寒梅办了离婚证书,祝愿她跟刘松白头到老、幸福安康!
钱雨佳听了父亲讲的二十年前的事,知道了他是被沈珊陷害了,他不懂法律,以为一张纸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那146万元的债就是他的了,他是让沈珊钻了空子,集资人手上的欠条才是真实体现债务和债权的最有力的证据,他们应该找沈珊去要欠债,而不是向他要。
在李寒梅和刘松的赞助下,钱雨佳为父亲申请了经济适用房,还帮他张罗着找个老伴,她要看着父亲也像母亲一样有一个温暖的家,她由衷地祝福父亲平安健康地享受晚年的幸福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