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云】我的河流,我的村庄 (组章)
■内荆河
多想挽留住你九曲十八弯的步履,再看你千帆竞发的磅礴气势。
往昔不再,当岁月把沧桑刻画在我脸上时,才发觉儿时徜徉在你怀里的欢乐,都已被岁月一层一层的剥离。
伫立河畔,岁月如沙,惆怅从指间一点一点地滑落,空留下潺潺的流水声,在风中袅袅回响。
那些满载而归的货船呢?那些奋臂挥浆的龙舟手呢?那些在河边一起嬉戏的小伙伴呢?
历史逡巡而去,时光悄然滑过流年。当思绪缓缓地穿过岁月的帷幔,将那些尘封的往事再次点燃时,过往的点点滴滴,便清晰地回味在脑中,如电影似的一幕幕浮现。只是,那些泛黄的断章,再也连接不上曾经美丽的过往。
内荆河,我的母亲河!岁月风蚀了你曾经的辉煌。此刻,那道浑浊的浅流,可是你最后的绝唱?
■洪排大堤
一道隘关,把守着常常入侵的洪水,把守着堤内百姓的生命线。
在这一马平川的平原上,你是一道扬起的剑眉,一条保障黎民百姓风调雨顺的长龙!
想秦赵长城横亘万里,只空啸长风。你延绵的泥土身躯,却承载着数百万人民生命真实的存在。
当洪水不再,你矫健的背脊,又连接起人们致富的桥梁。
你是平原泥土谱就的一首赞歌!
清澈的排涝河水,沿着你的身边,潺潺流淌,昼夜不息。娓娓地讲述着父辈们当年披星戴月,肩挑背扛的艰辛。
油菜花开,蜜蜂低吟浅唱。那是一曲千年不变的歌谣,是一曲对劳动者永恒地歌唱!
■我的父老乡亲
多像一群迁徙的候鸟,我的父老乡亲。每年春节前后的春运,成就了你们的归途和离别。
去,或者是回,起点,又抑或是终点。一趟车,穿过曾经熟悉而又渐渐陌生了的村庄。
一路沉默。你们的表情无奈而又庄严。一路的天空,一会阴、一会晴,像你们内心的变幻不定。一会儿想到家,一会儿想到茫茫的前程。脸上到底是幸福,还是忧伤?没有人能看得清,就连我这个善于发挥想象的人。
晨风多么地宁静。像一对久别的恋人,刚开始重逢,却又要在这站台离别,想把这万千惆怅轻轻地表白,却又欲语还咽……
我的父老乡亲啊,你们每一次离开村庄,三步一回头,五步一回望。手里提着前途未卜的命运,眼眶里满是不被人知的无奈和彷徨。
谁能摁下文字的快门?速拍下这一代人无奈的表情,定格这些震撼人心的永恒?
■我的河流,我的村庄
独坐河畔,把手撑在一张张日子的脸上,静看村庄花开花落,聆听流水无声。
每当河流淌过村庄的黄昏时,我便把它看成一幅水墨画,常常感动于流水的淡泊,沉思于村庄的宁静。思绪是一根藤,植根于宁静的土壤,便会沿着岁月的过往,疯长、蔓延……
是谁在这里播种下希望,让村庄人撷取黄土地里年复一年的心酸?河流啊,屡当我的目光一次又一次扫过岁月时,总会听到母亲的轻轻叹息,而父亲踏在岸上的脚步,又是何等的沉重!
是谁在晨钟暮鼓中叩响岁月的艰难?我的父老乡亲呵,你们被苦难压弯的脊背,一次次虔诚地在村庄土地神庙前屈下,双手颤抖的举过头顶,喃喃祷告,脸上写满痛苦和悲凉。用那神龛上升腾的烟痕,来祈祷心灵上的平衡。
有谁知道,这来自远古的仪式,还要覆盖村庄多少代人是是非非,恩恩怨怨?
没有人告诉我。只有这条河,沉默地从远方蜿蜒而来,又愁肠百结地绕村而去。
面对河流、村庄,我常常静默出神。希望有一双手,能够透过历史的书页告诉我,村庄的犁铧与祈祷,不是农家人苦难的象征。
一代代村庄人捏扁了犁耙的茧手,在潮涨潮落中攥紧生活的艰难与希望。犁铧掘出的赭黑色印迹,在村庄人额头绕上一圈又一圈的沟壑和皱纹。那深深的额沟里,苦难的故事像河水一样悠长、延绵……
当烟华繁茂时,城市又拐跑了村庄的青壮年,苍茫的夜色中,留守的老人孩子站在村庄路口,神情像村庄一样寂寞,内心像河流一样惆怅。
是啊,每个人都会选择一番热土,把希望的枝丫伸向天空。就像这条河,在一代又一代的村庄人体内不甘寂寞的涌动,冲刷欲望之堤,滋润了村庄多少代人悠远细长的日子。
而我,同样世俗的焦渴依旧。每天都被生存的绳索束缚牵引着,跟在名利身后苦苦地奔走。一根功利的绳索,贯穿了我们一生的全部。
有谁能逃出原始的冲动,有几人能看流水而作《逍遥游》,读懂水鸟翔于午后的宁静?
静坐河畔,黄昏中,只有我的河流、我的村庄,能洗涤我焦躁不安的心。在回首时指引我,隐隐约约,寻听灵魂苏醒的声音。
■在北方,遥望故土
在北方,静下来时,我总是喜欢独自伫立着遥望远方,以这种近乎悲哀的方式,默默怀念故土。
其实,故土真没有什么值得怀念的,很穷,一如我的母亲。母亲她一生都曾痛爱着我们,痛爱着她养育的每一个儿女。可是,有一天,母亲惊愕地发现收获的粮食,竟然无法应付日常的开支时,她忽然发现自己就老了,已变得力不从心,她不得不年复一年地含泪站在村头,目送自己的儿女们离开村庄,离开这个多少代人赖以生存的土地,无奈地踏上开往城市的班车。
我的母亲啊,一如这生我养我的故土!
这个一方山水已养不活一方人的故土。
来到在北方这个城市,忙碌的日子如一浪接一浪的潮水,把所有的离别之苦,思乡之切,一卷而光。把所有的委屈、理想、苦难淹没。只剩下这些人流、车流每天依旧,桃花年年依旧。而我,年复一年的贫穷依旧。
风雨苍茫,母亲它已日益衰老;岁月匆匆,我也不再年轻。
再后来,母亲她背影已渐行渐远,如今更是阴阳两隔……
遥望远方,这一刻,我从来没有像这样如此地清醒过,我又从未像现在如此地糊涂过。
我的故土啊,为什么我每一次伫立远望,你都会令我如此地愁肠百结,思绪万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