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枫】迷途(小说)
一
夜,又一次笼罩住了每一个角落,只有街道上的霓虹灯不停地在闪动,一辆辆往返车在交错行驶着。
我不喜欢夜晚的灯光,只好站在一处阴暗的角落里,心绪烦乱地在抽着烟。
“该怎么办?是离开秀玉?离开初恋的爱?还是放弃秋月?放弃二十六年的婚姻?”
徘徊不定的我,如热锅上的蚂蚁,来回地走。随手丢掉的烟头,在黑暗处闪着茔光。
“爸,你这么晚了不回家,在这儿干嘛?”
一辆车嘎然一声停在了我的面前。
“海峰,云蕾?”
借着车灯,我看清了儿子和儿媳的脸。
“噢!爸没事。吃完了晚饭,出来走走,一下子走过了一些。”我慌忙中解释了一句。看见儿子的那一刻,心中的迷茫退去了。
“那上车,我送你回家。”
儿子的眼中少不了几丝的怀疑。上下又看了我两眼。
“不用。你俩忙就先走吧!我自己走着回去,当锻炼了。”
儿子媳妇马上要结婚了,正在装修婚房,天天很忙。
“那早点回去,别让我妈惦记。”
儿子临关车窗时嘱咐了一句,车不一会消失在霓虹灯下。
“干嘛去了?打电话也不接,微信也不回的。还好刚刚海峰来电话说看见你了。”
刚进屋,秋月走了过来,满脸的抱怨。
“我就是想出去透透气。”
结婚几十年了,突然间觉得她很烦,一天天唠叨个没完,从吃到穿,直到离开家门,耳根子才能清静。
“出门也不知道穿件外衣,眼看深秋了,天凉了,万一……”
“好了!我这不回来了吗?”没等她说完,我不耐烦地吼了一句。
她盯了我一眼,把想说的话咽了回去。
“益新,在吗?刚刚给你留言,没回。”
躺在床上的我悄悄地打开了手机。秀玉的一条信息十分醒目出现在了我的微信上。
夜早没了往日的寂寞,虽然它还是一次次的来到我身边,可自从有了秀玉,我的夜晚不再空虚和无奈。
一年前秋月的更年期到了,每天夜里总说她睡不好,最后提出和我分房睡。我只好去了儿子以前住的小房间。
渐渐习惯了没有女人相依偎的日子,激情似乎也远离了我。有时的一些燥动难耐,推开她房间门后,被拒绝时的那种尴尬有时会变成恼怒。可无处发泄的我,只好用一支支烟在喷云吐雾中消减掉那份欲望。爱情从此离我远去了,不对,在秀玉出嫁的那天,也许我的爱情就不见了,有的只是夫妻间象征性的需求和对家的责任。秀玉的出现,化解了我的恼怒和欲望,给了我无尽的满足和幸福感。
“在。刚刚出去走了走。”
我的心又一次狂跳起来,好久没有了的那种兴奋,频频出现在我身上。两个月前和秀玉有了几次的约会,每次看见她或听见她的声音,甚至是一条微信都会令我血脉膨胀,重拾那种久违了的自信与激情。
“我不想打扰你。可……还是无法控制自己的心。”秀玉随着文字,发来个小哭脸。
“我……也在想你。可……我们这算什么?偷情。我不想放弃家庭,可又舍不下你。”
我文字中送去一个拥抱的小人,把心里想的诉说出来。
我真的没有想过,早早嫁了人的她居然能搬回了娘家,还能来到家具店打坭子。我俩在那里相遇,一切仿佛都是天意。
“益新,明天,他离开我整整一年了。我想他了,更想你……”秀玉发过来一张哭了的小人脸。
“对不起!我们不能总这样下去,万一被秋月知道怎么办?还有海峰。”
打完这些字,顾虑和不安又一次搅扰着我的心。家庭本来对我来说很重要的,尤其是儿子,不想在他心目中把父亲的形象削弱。可对秀玉的依恋也是那么的强烈。
“他走了,我现在只有你,你是我的全部和唯一。”李秀玉打出的字,让我的心不好受。
她十九岁就嫁了人,为了给得了绝症的爹治病,嫁给了一个比他大了整整十八岁的死了老婆的城里吃公粮的男人。就因为当时的我家里穷,爹娘也不同意,说她长了一副克夫的相,有钱也不能娶她。那时的我才二十岁,刚出学校门,虽然喜欢她,可还是听了爹娘的话。
自从她嫁了那个男人,就一直没回几次娘家,后来听说那个男人不让她生孩子,因他有一双儿女。所以李秀玉直到现在都还是个没开过怀的女人。
“好了……别说了,拜拜。明天见。”
我有些无情地先关了手机。可心依然起浮不定,难以平静。
一夜的辗转难眠,终于在鸡叫前眯了一觉。早上起来的我头晕脑涨的,一声声打着呵欠。
“怎么?没睡好?”秋月的眼神似乎在说:你也更年期了?
“有点。你睡得啥样?”
我忽然间觉得我很虚伪。
“我还行。总是做梦,胡诌八扯的。”
秋月斜视了我一眼,进了厨房。
我不想听她讲梦。看她瞧我的眼神,无非又是梦见我和别的女人盖一床被子。也许梦是人的一种预兆,在我没和秀玉发生关系的两个月前,秋月就常常梦见我和一个陌生的女人盖一床被子。当时她早起讲梦的时候,我每次都会和她吵个脸红脖子粗的。庆幸这几日她没再讲梦。
二
“刘益新,这就是你干的活吗?你以为这是你家呀?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如果不愿干,马上滚蛋。”
刚把摩托车停好,推门进了车间,老板强子急头白脸地冲我一顿骂,眼光凶狠,好像要一口把我吞了一样。
“怎么了?强哥。”
平常我们都是兄弟相称的。是前后屯从小就认识的,他比我大几岁。后来强子一步走对了,闯出了一条发财的出路,在街边开了一个家具店,一年下来四五十万。雇用的木匠基本都是老屯里的熟人,可这个强子财大气粗,一不顺心就把这里的工人个个臭骂一顿,不管是打更的长辈,还是为他卖力的亲人小辈同村的乡邻。
“你自己看!我雇你们不是上这扯犊子乱搞的。”
强子说话时眼睛还扫了一下正推门进来的李秀玉。
这也许应了那句话,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这……我……”
我看了一眼强子手拍打的那个立柜,只是有一处有点瑕疵。可他也不能这么不讲情面的说呀!我的脸上挂不住了,红到了脖子根,心里呼呼地往上窜热气。
“强子。是,你是老板,可我也是人,有自尊的。既然你这里容不下我,我走可以了吧?”
说完了这句话,我拿起放在地上还没来得及换上的工作服兜,一转身出去了。心想: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益新……等等我……”
就在我刚把摩托车油门踩响的那一刻,李秀玉坐在了我的后座上。
“我们走吧?离开这儿。”
秀玉又一次躺在了我的臂弯里。
“我走了家怎么办?海峰的婚期都定了。”
我把胳膊从她的脖颈上抽了回来。
“不还有两个月呢吗?到时候再回来。难道你还能回家具店了吗?”
秀玉一翻身脸几乎贴在了我的脸上,我清楚地看清了她眼角处的细纹,四十五岁的女人,花季已过,可依然很有魅力。
“让我想想……”
我真的不能再回强子的家具店了,可也得必须尽快找份工,养家是主要的,也是让强子看看。
“我想去省城找海波去。”
晚上回到家,我对正在包饺子的秋月说。海波是我大哥的大儿子。
“那咋好好的,不在家具店干了呢?离家近。上省城撇家舍业的。眼看海峰的日子近了,别出去了。”
秋月没抬头,拿起一个面皮,又夹了一筷头肉馅,放在了皮上。
“等海峰到日子我就回来。强子那的活,没法干。活有一点瑕疵张口就骂人,不管身边有没有人。今后就是要饭,也不上他那去。”
我咬牙下狠心了,再不回强子那个家具店。想想如果和秀玉一起外出打工也不错,我俩悄悄地走。秋月在家应该不会知道。
“去干那么一个月两个月的干啥?海波那儿人手都够了的,再说他那用的都是年轻人。”
秋月还是反对,嘟囔了几句,放下手里包好的饺子。抬头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像把剑,一下刺穿了我的心。
“一个月能挣四五千呢!两个月最起码挣个酒席钱。要不直脖呆子,谁给你这万八千的。”
我是铁了心要走,心长草了一样想离开家。
“你都决定了,还问我干啥?”
秋月把筷子狠狠地扎在了肉馅上,手使劲地捏着饺子皮。
三
第二天,我扛着装行李的编织袋去了小客的站点。
两个小时后,在省城的车站旁,我和秀玉打了一辆出租车,向海波的工地驶去。
“二叔,你我可以安排一下。她?我这工地里有做饭的了。”
从海波的眼神里,我看出了他的顾虑。
“海波,你听我说……”
我看了一眼低下了头的秀玉,一伸手把海波拉到了旁边。
“二叔,你不用和我解释啥,其实你和她的事,全屯子都知道,只是瞒着我二婶和海峰呢。”
海波的脸有些微红,气也有些变粗。
“我……是……是二叔不对。可不管咋样,我是你的长辈,亲叔叔,奔你来的,你能让我有饭吃,就不能饿着她。”
我的声音不高,可也没半点商量。
“我如果让她上工地食堂,那吃饭的可都是咱村子的老乡。二婶知道了咋看我?海峰还能认我这个哥了吗?不行,赶紧让她走。”
海波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命令的口吻。
“好!既然你容不下她。那我就跟她一起走。不能把她自己扔在这人生地也生的地儿。”
我心一横,转身扛起了行李,拉着秀玉出了海波的工地门口。
“二叔,你等一下。”
走了没几步,身后传来海波的喊声。
经海波的介绍,我去了另一处工地,是海波的表叔带工的建筑队。当了一名力工,推水泥,和沙泥,运砖。秀玉也进了那里的一个食堂,当了一名洗碗工。
这里的人都是生面孔,不认识,在他们的眼里,我和秀玉就是出门打工的两口子。白天各忙各的,晚上睡在工地的板房里,初去的那几天,于工长说没有空闲的屋子,先让我和八个工友挤在一个房间里。秀玉也是和两个妇女睡在厨房。四天后,老于为了照顾我和秀玉,在仓库腾出了一张单人床的位置。就这样,这间小仓房成了我临时的家。
干活的日子过得很快,一晃半个月过去了。几年没有离开过家的我,不太习惯工地的作息,和泥运沙的活真的很累。还有饭菜也不可口,没有秋月做的好吃。唯一的好处就是有秀玉的温柔相伴,给了我不少的慰藉。
“益新,累不?为啥两三天了,也不给我打电话了?”
这天回到仓房的小屋,累得我腰酸背痛的,屁股刚挨到床上,兜里的手机嘟嘟响了几声。
“秋月?”
我一看,是秋月发来的一条微信。
“我这两天很忙。一直要干到晚上九点多。怕你休息了,所以没打。”
累是真的,可没有干那么长时间的活,一个男人在外面找任何的理由,都是可以骗女人的。
“再累就别干了,这两天我头有些晕。成宿睡不好,惦记你。”
看了秋月的回信,我的心充满了委屈。
“出都出来了,路费都搭进去了。好了,我要休息了。明天还得起早。”
刚给秋月发完信息,就听见秀玉开门的声音。
秀玉每天得把碗筷洗好才能回来,厨房和仓库之间只隔一条过道。
“咋?还没睡。”
秀玉疲倦地看了一眼小床上的我。
“没,和秋月聊了几句。”
我不想隐瞒她什么。
“她无非是又让你回去。”
秀玉的眼神变得似乎有些担忧。
“我出来了,必须挣到钱,才能回去。”
我说了一句让她安心的话。一伸手把她拉到了小床上,在这儿,可以用相依为命来形容我们两个。
“那,海峰结完婚呢?你还出来吗?”
她又问了起了这句,从来到现在不知道问了我几回这样的话。
“到时候再决定。得收拾完秋才能出来。”
海峰结婚的日子定的是十月一日,国庆节那天。
“那我在这等你……”
秀玉可怜兮兮的神情,让我不敢直视。
夜很深了,听着身边秀玉传来均匀的呼吸声。我悄悄地下了床,披上了外衣,推开了小仓库的门。
一阵凉风扑面而来,我不禁打了个寒颤。
蹲在小仓库的门外,我伸手从上衣兜里拿出了一盒烟。
看着满天的星星一闪一闪的,听着街面上时不时传来的几声喇叭声,看一眼忽明忽暗的几处高楼大厦,我忽然觉得心里空荡荡的。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是孤单,不可能,有秀玉天天在身边。是迷茫?对,是迷茫,像一只没有方向的羊在盲目中行走。
连续抽了三支烟的我被凉风吹得浑身发抖,只好起身进了这间又黑又暗的小屋。
四
第二天醒来的我头有些晕,可能是晚上没睡好。在外面回来后,还是无法安静的去睡,耳朵听着秀玉的酣睡声,眼前不知为啥总出现秋月面带忧伤的脸。也许是良心发现,每次接到秋月的信息或电话,我的心就无法平静。
“老赵。你去给肖辉扔几块砖,我从昨天晚上拉到早上,坏肚子了。”
和我一起当力工的大刘,喊了一句后捂着肚子往厕所跑去。
“好嘞!”
我离开绞拌机,随手推过一单轮车红砖,我是只负责运到位的,大刘和其它两个力工负责往上运行的,一人供一个瓦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