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宣威的滇黔交界有诸多幽秘探险的去处，恒香洞、法窝、四里座的祖孙桥……在这些地方，或于沟谷，寻幽觅趣，林壑森森，倾听山谷绝响；或于山巅，苍苍浮云下，看群峰妖娆，披锦染秀。最有韵味的，还是姬家古城。
　　 所谓的姬家古城，现在还能看到石头支砌的一段城墙，沿山势蜿蜒，围着一个山头。所围之处，荆棘丛生，蓬蒿遍地，实在看不到一些城的景象。人工遗迹处处可寻，水槽石碓，和周围的残陶碎瓦相伴数百年。一座城，在这样的景象中，有一些凄凉和萧条，也有一些孤独和沉寂。
　　 姬家古城旧属“永安里”，相传是姬官土司安营扎寨的地方。姬氏彝族是元代忽必列“马跨革囊”灭大理国之后，围攻南宋的先头部队“四十八营火”之一，因姬氏征战有功而被封为“土目”。现距古城不远的土木村，就因此而得名。姬官土司，在清朝，其地位仅次于宣威州安于蕃大土司。土司府遗址旧名为“妥妥营”，即现在宣威的姬家古城。城分大、小，二城所建时间有先后，但现已无法考证。大小城皆由巨石垒成，相距直线距离数百米。城不远处有山叫盖寺脑包，相传有寺庙遗址，我却未曾见。
　　 据《宣威州志》记载，贵州的“松树脚居山丘之上，上有七甲大营一座……木渣坝后负跌麦梁子，与妥妥营相对。妥妥营位于妥妥营山顶，为昔日姬土目故里。腊家冲位于木渣坝、马木科二村之中，西有姬土目之老城。”两城相互拱卫，成犄角之势。
　　 土司制度自元朝开始，先后历470多年。至清雍正七年，宣威州安于蕃土司被鄂尔泰生擒并囚于江宁府（即今南京），标志着本地土司制度的终结。其下辖的各营首领，或主动顺应“改土归流”的大潮，或被朝廷势力所驱散，姬氏土司也因此消逝于历史的车辙之中。而今，土司制度早已成为过去，姬官家的风光气象也化为历史烟云。一座古城，向人们讲述着过往的苍凉。多少前朝往事，楼台烟雨，铁马冰河，都淹没在一片苍苍的黄土之下。
　　 而历史，它的步伐总在向前，就像姬官山下的滔滔格香河和清水河一样，总在朝前奔腾不息。
　　 在这里，能感受到的不是自然，不是风雨，是一种悠悠的来自于历史的气息。数百年前的故事，也许就藏在这里的每一块被时光打磨的石头里。
　　 一个地方，有山有水，再加上有历史，这个地方虽落败，却有了韵味。有韵味，那这个地方就会让人生发出思想。姬家古城的故事，成了一段历史的缩影。在这种缩影中，后人无法剪辑，也无法揣摩。姬家古城，成为了一个地理的代名词。山脚下，格香河清水河缓缓地流着，有一些迷茫，在激荡中，化为风烟，化为雨雾，笼着不远处的八大山和姬官山，笼着一座姬家古城，也笼着在这块土地上生息的人。
　　 姬家古城虽然是满山荒凉，但在对历史的拷问中，人们不得不以一种审慎的态度去面对那一段“以夷制夷”和“改土归流”的历史。发展的印迹附着于每一寸土地、每一块石头，以及每一株日日夜夜沾着风雨的草木之上。一座城池，现在只留下一个名字，所有的与古城相关的人物故事早已风化为尘土。
　　 站在城墙上，堆垒的石块，就在脚下。在眼前铺展出了一些彝家汉子在炎炎烈日下赤裸着上身把这石背在背上、扛在肩上、抬在手上的景象。他们咬着牙弯着腰、跪着、爬着，一步一步地爬着，从山脚到山顶。从喉咙里喊出的号子，高亢而又激昂，铿锵而又有力。从他们的血肉里崩发出来的声音，仿佛还在这群山之中回响着。在他们的身后留下的是依稀的脚印，以及由膝盖和拊着地上的双手所形成的一连串印迹，浸透着泪水、汗水和血水……
　　 思接千古，目视苍茫，一切似乎在沉寂中复苏过来。姬家古城的故事，仿佛就在昨天，在这样的一个方圆数里的山头，生发烟火，生发况味。
　　 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历史是这样，古城也是这样。
　　 谁也阻挡不了历史的步伐。所谓的“以夷制夷”，所谓的“改土归流”，毕竟在幽邃的时空里，只是一朵浪花而已。当一切沉寂下来，谁又能理解建造古城的人们以及这个故事背后所隐藏的跌宕岁月？
　　 没有诗词，也没有境界，但却有酒，彝家人的酒味道太浓，彝家人的酒歌韵味太浓。喝了一碗彝家人的包谷酒，看着山顶的白云，莫名地生发出一些感慨来。泥土还是那片泥土，泥土上生长的蓬蒿野草。它们太过于顽强的生命，竟然就在这样的荒山野岭长了数百年。
　　 我突然明白了，这一座古城，其实仅仅是用石头堆垒而成的一种建筑而已。只是，这建筑却在风云激荡中，尚没有完成它最后的仪式，就被洪流冲涮得干干净净了。
　　 一块块的石头沉寂着、孤独着。有人来，它们在；没人来，它们还在。你找不到一些精神层面的东西，来注脚和诠释一个故事，一段土司的历史。
　　 一切沉寂下来之后，古城却是出奇的萧条、出奇的荒凉。就像数百年之后，有一个人坐在数百年之前，挪移到山顶的一块巨石之上，看蓝天浮云，看荆棘灌木，看野草丛蒿。顺手采一片木叶，放在唇间，吹一曲《阳关三叠》。
　　 那声音，透着沧桑，但却是让人如痴如醉。
　　 群山千重，风月万里。
　　 血性和勇气，智慧和力量，有关历史和人的一切故事，都眠于这大山之中，荒凉之中。
　　 只有一块碑石，昭示着这个地方，碑石上镌刻着“姬家小城”，字体有一些苍凉和古朴。这块碑石，是数百年之后的2013年11月30日，人们为了一段故事在城墙之下所立的。
　　 这块碑石，连同那些城墙上的石头，成了古城留在尘世的唯一的证据。上面记载着数百年的历史、故事、人物。
　　 没有仰望，也没有敬服，没有褒扬，也没有颂赞。历史的选择，自始至终都在遵循着自然之道，而这“道”，是天道，是地道，是不可阻挡的历史之道。
　　 于是，我又再一次想到了姬官山，那既是墓场，也是当年姬官藏宝的地方。
　　 又再一次想到了传说中从姬官墓穴飞出的白鹤，以及那首姬官藏宝的民谣：“头顶姬官山，脚踩两岔河。哪个识得破，银子用马驮。”
　　 而这一切，早已化为过了的烟云。
　　 只是，古城的山石还在，城墙还在，故事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