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八月黍成(散文)
老李家兄弟,也是过日子的好手。老大和老三,一家一个大院套,前后相连,一水儿新房,外墙瓷砖到顶,屋里纤尘不染。老大家院子里栽大苹果、香水梨,老三家屋前一大丛明艳的菊花,两畦正在卖花花儿线的玉米棒子。两家的孩子们都在外地工作、读书。老大两口儿带着4岁小孙女,种10亩地打一份零工。老三家春天里刚给闺女、姑爷办完喜事,喜房里彩练灯笼福字剪纸,一派喜气。孩子回家办婚事,办完又走了。老三家女子每日里打扫着,就盼一双小燕儿常回老巢住住。
滋味越来越寡淡的日子,因为理发店的二云起了一些变化。二云的娘家在大田洼,婆家在小田洼。自打学了理发,她就不再把心思放在田地里,而是专心一意开起理发馆。开理发馆需要人气,大田洼是乡政府所在地,人口多,热闹。干脆,二云租了大街边两间房子,开店兼休息。小时候耍高跷的底子,打十七岁开始跳舞,无论什么舞式对二云来说都是一碟小菜。自己跳不过瘾,拉扯着村里的女子们一块儿跳。早起熬糊糊之前跳,晚上吃了烀山药蛋之后又跳。不经意间,二云舞蹈队就红火起来了。庄稼人天性爱热闹。腊月里赶大集买窗花,正月里耍社火、打树花,秋天打完黍子蒸下头锅黄糕,还有口梆子、二人台。这些年,村里人口越来越少,红火耍不起来了。二云舞蹈队,也是人们的一个宽心事儿。塬上女子们不欺生,一个个又大方、又淳朴。她们跟我唠叨:现在国家号召美丽乡村建设,又派干部“精准扶贫”呀。这村也美了,贫也脱了,到底能不能把年轻人的心再拴回来?年轻人的心回不来,都是白瞎。
五老祝还是一天到晚在后沟泡着。他逢人便嚷嚷,今年黍花开得格外香,秋后必定好收成。没人在意他的疯话,大家都忙活着,忙着到考古队打工,忙老祝还是一天到晚在后沟泡着。他逢人便嚷嚷,今年黍花开得格外香,秋后必定好收成。没人在意他的疯话,大家都忙活着,忙着到考古队打工,忙着一日三餐,忙着找二云学跳舞。
见我对黍子感兴趣,老祝像是找到了知己。他邀请我八月再来,吃一顿新黍面蒸的黄糕。八月,该是黍子的节日了。一捆捆穗头饱满的黍个儿,被骡车、驴车运送到村边的打谷场上。老汉们牵着大牲口,大牲口拉着碌碡转圈轧场。“吁,哦,吁吁,哦哦”的呼喊声,是人和牲口之间最默契的交谈。吆喝牲口的间隙,嘴里随便哼几句口梆子、信天游也是要的。小调和吆喝声,交织着,飘荡着,绕过场边的白杨树,一直飘到沟对面的南山梁,飘到南山梁上棉垛子似的云里。
大田洼的打谷场,静静的,碌碡安卧在场边,等待秋收的节气。最后的农耕图画,还存续于塬上的八月。而一棵黍子的命运,却该到达新的拐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