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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野征文“韶华易逝”】七夫人的笑(小说)
只待不久以后,男人盛装回来,广置田地,又由申兰摇身变为金蓝,成为金大庄园的庄园主,她这才恍然大悟,金盛镖局的血案,就是自己的男人做下的,而自己也在不知不觉中充当了男人的帮凶。
从此,她生活在深深地忏悔之中,饱受了食不甘味,夜不能寐的煎熬。她期望通过余生的诵经拜佛,能够从罪孽深重之中得到解脱,这十多年来,她的确是在佛经的麻醉下,渐渐淡忘了身上的罪孽。
七夫人的笑加上那双清澈的眼神,就如一面明亮的镜子,将大夫人身上背负的罪孽放大,再放大,放得硕大无比。
天啦,十几条活生生的生命,还有那浓浓的殷红殷红的鲜血。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惨状呀,那种罪恶又岂能是诵经拜佛能够拯救的。
罪孽深重,死有余辜。自己苟且贪生已经多活了十五年,难道还有理由,还有颜面继续生存下去么?
想到这里,大夫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只感觉到鼻子里充满了血腥气。哪里来的这么重的血腥气,她闻了闻双手,一股极浓的血腥扑鼻而来。
怎么回事,手上会有血腥气呢。她连忙让丫鬟熬了一盆皂角水,将手泡在蓝蓝的皂角水中,腾腾的热气,溢满着淡淡的清香,她希望蓝色的皂角水能洗涤手上的血迹,皂角的清香能压住血腥气味。
手泡在水里真舒服,氤氲的热气弥漫了双眼,顿时进入一种朦胧的催眠之中。心中的沉重负荷,让她常常处在整夜无眠的状态,而此刻偶然的朦胧,让疲惫的心灵得到了少许的休憩,虽然短暂却无限美好。
她在享受中微微闭上了双眼,期望能借助缥缈的思绪,寻找一处安乐的净土。遗憾的是事与愿违,就在她处在朦胧境界时,出现在眼前的不是花开满地的原野,不是鸟语花香的山林,也不是水光潋滟的湖光美景,而是一具又一具的尸体,一滩又一滩的血迹。
她一惊睁开了眼,盆里原本荡起的蓝波涟漪,此刻变得猩红猩红,她慌忙将手从盆里拿起,可手上滴落的水珠也变得鲜红鲜红,岂止是鲜红,这红中还渗透着血腥气呢,那一滴又一滴的滴落,哪是什么水,分明就是鲜红的血。
血色如一片大雾,笼罩着整个房间,血腥宛若缠枝的野藤,将她死死地缠住“啊——”她惊慌失措惶恐不安地大叫了一声。那种凄厉、那种惊骇、那种失魂落魄胆战心惊的声音,吓得丫鬟、使女也不敢迈步走进大夫人的房间。
还是老管家带着几名武师赶来,大家这才提起勇气,往大夫人的房间走去。
“夫人,出了什么事么?”为了壮胆,管家人没进屋,声音就已经响起。那声音中,还夹杂着一丝颤栗。
“没有什么,只是做了一个噩梦。”大夫人十分平静地回答。
管家让武师站在外面,他知道大夫人最忌讳的就是杀气腾腾的武士,他可不能刺激她。于是,领着丫鬟、使女走了进来。
只见大夫人斜靠在床上,脸色苍白,两眼无神。房中的木盘翻倒,水洒落一地。管家用责备的目光,瞪了丫鬟一眼,怒斥道:“看看,这个样子你们也不收拾,要你们干嘛。”
大夫人强颜作笑,说:“这不怪她们,是我弄的,没事你们走吧。”说着,挥了挥手。
丫鬟、使女七手八脚地忙碌一阵,这才将房子收拾干净。看见大夫人倒在床上闭目养神,一行人这才轻手轻脚的走了出去。
整个房间又陷入可怕的静寂之中。她原本喜静不喜动,而且十分厌恶热闹的场合。可现在一旦房间只剩下自己孤零零地一个人时,就感到心慌意乱,心中空虚。
她自己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原来心绪不定的时候,只要一跪在观音菩萨的像前,就能心地澄清,心神宁静,所有的尘俗杂念荡然无存。可现在呢,心情却再也无法宁静下去,每每孤坐静思,那血琳琳的场景就会在眼前晃动。
她知道这就是心魔,而心魔的进驻,则是因为那种无法推卸的罪恶感。
罪孽深重,死有余辜。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十几条生命的完结,可谓血债累累了,自己也到了偿还血债的时候了。
想到这里,大夫人下了床,铺纸提笔写下了八个字:“罪孽深重,死有余辜。”然后盘腿而坐,口中不停地念叨着:“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在念叨着,她的耳际响起了一阵音乐,眼前似乎看见观音菩萨坐在盛开的莲花台上,袅袅婷婷飘飘然然而来,她迎上前去,双手合十:“信女孙秀芳罪孽深重,请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超渡。南无大悲观世音,愿我早得越苦海。”
大夫人看到观音菩萨,将手中的柳枝朝自己招了一下,心中大喜,知道菩萨宽宏大量,已经同意了自己的请求,于是满脸含笑,让一缕孤魂随观音而去。
丫鬟冬梅端着一盆水怯生生地走进来,大夫人发出恐惧尖叫的那一幕,至今还使冬梅心有余悸。与其他夫人身边的丫环相比,冬梅应该是最幸运的一个。大夫人为人善良,对丫环也十分体贴。冬梅清楚地记得,自己每次回家时,大夫人总要给自己几个体己钱。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冬梅对大夫人的确是心存感激,甚至可以为大夫人做任何事的。只是感恩归感恩,害怕还是害怕,心中的恐惧是不由自己的主观愿望所能决定的,尽管明明知道这种恐惧不应该,但仍然无法摆脱恐惧的心魔。
还没进门,冬梅就大声喊道:“大夫人!大夫人!”
没有人答应,冬梅将头伸进房里看了一眼,只见大夫人正襟危坐地坐在床上,一动也不动。冬梅心道:“大夫人又是读经读得入迷了,所以这么大的声音都没听见。”
冬梅放轻脚步,蹑手蹑脚的走了进来,想等大夫人诵完经再喊她。可是等了一阵,也没听见大夫人呼唤自己,端盆的手已累了,想放下来,不小心盆子放重了一些,发出“嘭”地地一声。冬梅连忙站好朝大夫人看去。
平常动静弄得大了,大夫人总免不了笑着数落自己两句:“这丫头总是毛手毛脚。”可奇怪的是,刚才弄得这么响,大夫人却依然不声不响,没有反应。
大夫人不说两句,冬梅反倒有些不习惯,心里还有些发毛。心想,大夫人今天诵经怎么这么入神,等会水可能就凉了。于是,壮着胆子大声地喊道:“大夫人洗把脸吧。”说着将打湿的手巾递了过去,大夫人还是脸上挂着笑容一动也不动。
看到大夫人的笑容,冬梅胆子大了些,走上前说:“大夫人我给您擦擦手好么,等会水又凉了。”说着冬梅拿起了大夫人的手,“天啦,怎么这么凉。”冬梅一惊,连忙松开了手。可一想不妥,大夫人会生气的。
冬梅忙解释道:“大夫人穿少了衣服么,我给您拿件衣好么。”冬梅满脸堆着笑,讨好般地望着大夫人说。
突然,冬梅感觉有些不对头,从自己进来自始自终大夫人没吭过一声,而且,脸上的笑容就像墙上的画,一点也没有变。
“莫非——”一丝不祥的预感爬上心头,冬梅甩了甩头,心里暗暗地责备道:“呸、呸、呸,怎么能胡思乱想呢,大夫人一定是累了,睡着了。”
“大夫人,您累了,干脆躺下睡睡吧。”冬梅说着想扶着大夫人躺下,却没有扶动,她感觉大夫人的身子似乎僵硬了一般,那种刚压下去的思绪又重新在脑海升起。她的手不由自主的伸向大夫人的鼻息,没有呼吸,真的没有呼吸。大夫人死啦,这个盘旋在心中的念头终于冒出来了。“啊——”她竭尽全力地大声地呼喊一声,身子象离弦的箭冲了出去。
三、被噩梦吓死的二夫人
大夫人死了,死得这么离奇,死得这么蹊跷,而且还是死在七夫人新婚的第一日。
无论七夫人的笑如何的灿烂,大夫人生命的完结也给这个大庄园投下阴影,带来了悲伤。
一个人无论生前怎样的不招人喜欢,在告别人生的葬礼上,总会有人说出他几件好事来,即便这些好事是张冠李戴,是牵强附会,也没有人去戳穿这个善意的谎言。死了、死了,一死百了,谁还会去与死人一较短长呢。
何况大夫人在人们的心目中一直是好人,为人慈祥,与世无争,即便是对一个外人也是满脸笑容的,从没见她对下人说过一句重话,庄里的下人们,想到大夫人曾经对自己的诸般好处来,一个个悲从心起,泪眼婆娑。
就是刚娶了七夫人的新郎官金蓝,也难以掩饰心中的悲伤,尽管十多年里,金蓝与大夫人只有夫妻之名,并无夫妻之实,可是只有这位大夫人曾和自己共过患难,而且自己的女人虽然多,一个个都是不生蛋的母鸡,也只有这位大夫人给金家生了一个儿子,从而将金家的血脉延续下去。这种情分是别的女人无法替代的,因此,当得知大夫人的死讯后,金蓝那冷冰冰的心也为之一动,甚至还不由自主的流出了几滴眼泪。虽然心里悲哀,可作为一庄之主,在关键的时候就得压住阵脚,何况庄园还正处在喜庆的日子里呢!
于是,金老庄主作出了一个异乎寻常的决定:封锁消息不许将大夫人过世的事传出去,大夫人的丧事等三日喜期过后再办。金老庄主还态度坚决地压制了管家提出的:大夫人之死蹊跷,报官府验尸的建议。
金老庄主采取这种霹雳手段,目的是想用喜气来冲淡大夫人之死的晦气,希望用冷处理来安抚庄里每一颗躁动不安的心,即便否决管家的提议,也无非是因为大夫人已死,无论如何也无法让她重新活过来,没有必要再让外人介入,扰乱庄园的安宁。
逝者已矣,生者还得继续活下去,让死人服从活人的需要,这种出发点,不能说是错误。只是防民之口甚于防川,老庄主心里想做冷处理,可事与愿违,大夫人的事已成为庄里人议论的焦点了。而且,人的思想是具有非凡创造力的,在人们相互传播的过程中,不断地添枝加叶,画眉毛点眼睛,一个个十分荒谬的故事,就在人们的再创作中,逐渐完善,演绎而成。
整个故事围绕着一个中心就是:大夫人是被人害死的,凶手就是二夫人。害死大夫人的目的就是名正言顺地担任金大庄园的后宫之主,说得直白一些,就是想当上金家的大夫人。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二夫人的心思,庄里的人也心中有数。二夫人的刁蛮无理、横行霸道是有目共睹的,而且二夫人觊觎大夫人的位置,已长达十几年,也是众所周知。当二夫人踏进金家大院不久,二夫人就直言不讳地宣布:要将大夫人赶下台,自己取而代之。并且想方设法,绞尽脑汁的付诸实施。只是因为金大庄主未能首肯;只是因为大夫人一再忍让,不理家政,二夫人掌握了金家后院的实权;只是因为金家唯一的接班人是大夫人的儿子且已长大,二夫人才有所顾忌有所收敛,没敢将篡位夺权的闹剧继续演下去。
随着七夫人的进庄,眼见大庄主的恩宠,将集于年轻娇媚的七夫人一身,二夫人感觉到自己名不正言不顺的地位将会受到威胁,为了巩固已经到手的权力,只好铤而走险,痛下杀手,将大夫人做了,堂而皇之的坐上了后院的头把交椅。
虽然这些都只是猜测,但整个推理却是丝丝入扣,合乎逻辑,连金老爷也被这种说辞打动,暗暗地派大成监视着二夫人。
庄园里的人们都将二夫人视为凶手,只有二夫人本人还蒙在鼓里。不过,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也没有永恒的秘密。
向二夫人透露这个秘密的,正是刚进门的七夫人。
这天日落黄昏,晚霞满天。七夫人在内院里观赏着缀满枝条的桃花。桃花无处不在,可只有桃花镇的桃花特别迷人。这里的桃花有三大特点:一、花朵儿大;二、花朵儿密;三、花朵儿香。你看一棵棵不大的桃树上,枝上密密麻麻挂满了一朵朵桃花,似乎将桃枝都压弯了,还没走近,那扑鼻的芬芳,就令人陶然欲醉。
七夫人年纪不大,正值天真烂漫,面对这么美的桃花,喜不自禁轻声哼起歌来。不巧的是,恰好被二夫人撞见。
二夫人对老爷背着七夫人进庄园的事,一直耿耿入怀。她不敢对老爷发泄心中的不满,却一直琢磨着如何找机会教训教训那位小妮子,这下可真巧,机会用不着找,却撞上了门。于是,板着脸恶狠狠地说道:“七夫人你可是老爷的夫人了,怎么还像小孩一样,现在庄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你还在这里哼歌,像不像话。”
七夫人羞涩地一笑,说:“大姐,你看这里的桃花开得好美哟。”
二夫人准备了一肚子恶毒的语言,要倾泻在对方的身上,可在对方的一笑之下,她的怨气、她的仇恨、她的恶毒顷刻之间化为乌有,这种心态的巨变,事后连她本人也无法理解。
换上一张笑脸,二夫人用一种十分体贴的语气说:“这桃花是很美,可你也得注意,庄园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大家都处在悲痛之中,唯有你显得轻松愉快,别人会说闲话的。”
七夫人用一种女孩子的天真,好奇地问:“大姐,你说的庄园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是不是就是那些人说的二夫人杀死大夫人的事,大姐,二夫人为什么要杀死大夫人呀?”
二夫人困惑而又激动地说:“什,什么,是二夫人杀死大夫人的,你,你听谁说的?”
七夫人显得毫无心计地说:“庄里很多人都是这么说的,我是无意中听到的,你没听说过么。大姐,二夫人与大夫人有仇么。”
“不,不知道。”二夫人含糊其辞地应付一句,朝七夫人点了点头,匆匆往回走去。
也许是疑心生暗鬼,在回自己房间的路上,她感觉到后面有人在跟踪自己,她甚至觉察到庄里所有的人,都在用异样的眼睛偷偷地看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