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礁石】伤口(小说)
人就是怪,在一起时,对对方的优点熟视无睹,眼里只有对方的缺点或不足。可一旦失去,反而缺点显得无足轻重,优点突然显现出来。路漫想起来梁芬的好,那胸那臀那身段那笑容至今还有魅力,还能吸引他的目光。他生病时,她给他买药倒水,有时把药喂到他嘴里,服侍体贴周到。给他打洗脚水,倒洗脚水,还给他按摩。虽然他对她按摩的技术不敢恭维,但感觉舒服。
梁芬神情沮丧,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与路漫低头擦身而过。路漫不安起来,低声说,一起吃个饭吧,不是夫妻,还是朋友,今后有啥难事,告诉我,我一定帮你。梁芬没吭气,径直沿街走去。看着她孤独的背影,路漫突然自责,是不是自己太绝情了?有点对不起梁芬,梁芬都这个岁数了,她今后的日子咋过。
这时,梁芬踉跄几步,仿佛要摔倒。路漫啊了一声,冲上前去,梁芬扶住街边的梧桐树,稍作停顿,又继续前行。路漫不放心,不远不近地跟着。梁芬上了5路车,5路车开向城西,她那儿没有亲戚,去那儿干嘛?路漫满腹狐疑,上了一辆的士,一路跟踪而去。大约二十分钟,5路车来到郊区,梁芬下了车,拐进村里。路漫越发好奇,蹑踪其后,见她进了一座老房子,就悄悄来到那房子的窗下偷听。
姐,你咋啦?一个男人问。那声音似曾相识,路漫一时想不起来。
梁芬停了一会,才答道,哎!我与他离了,姐今后不知咋个办。说着低声抽泣起来。
姐,是不是因为你和我的事,才离的婚?我就不明白了,你咋不把我俩的关系告诉姐夫呢?那男的埋怨道。
我、我不想让他知道,我是一个被亲生爸妈抛弃的人,爸妈把我扔在路边,我一想起这事心里就难受。我不想让他可怜我。梁芬擤了擤鼻子说。
那男的急了,说,爸妈都去世这么多年了,你还不能原谅他们。
我想原谅他们,可他们没给我机会,我去哪儿原谅他们……梁芬说完又抽泣起来。抽泣的声音更大了,路漫听得清清楚楚,知道了梁芬的秘密,心里像压着一块石头,闷得慌。对于这个秘密,结婚这么多年,他竟然无从知晓,只怪自己太粗心,对梁芬关心不够。
五
动手术的前一天,医院催路漫交医药费,需要一次交六千元,否则,不给做手术。此前已花费五千元,加上这次要交的六千元,一下子就得花费一万多元。路漫这才想起父亲好像没有参加农村医疗保险,打电话问大哥,大哥说父亲确实没有参加。当时要父亲参加,父亲说那是骗钱的把戏,光交钱,不见回报。大哥笑着说,不见回报岂不更好,谁愿意生病,假如生病住院,能报销百分之七十。可父亲太固执,就是不参加,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路漫去窗口交费时,收费的工作人员要他去隔壁的窗口,他感到不解,询问原因。那工作人员说,你们的病人是登记了农村医疗保险的,在隔壁窗口交费。
不会吧?我父亲没有入农村医保。路漫惊讶地说。
这电脑上有登记,还能有错。那工作人员白了路漫一眼,不耐烦地说。
哦——路漫一听,惊喜不已,赶忙去隔壁窗口排队交费。回到病房,问父亲啥时候参加农村医保的,他怎么一点也不知道。父亲纳闷说没有参加,过了一会,说,前年生日那天,好像梁芬向我要过身份证和户口簿,不知道拿出干啥。哦,对了,是入了医保。当时我没同意,我一分钱都没交。
难道是她一直给你交医保费?可我被蒙在鼓里。可她、她……路漫喃喃道,又好像自言自语。
她怎么啦?父亲问。
没、没怎么啦。路漫连忙掩饰,唯恐被父亲看出破绽,心里既惊喜又自责,还有愧疚。
次日傍晚,父亲从手术室里推出来,大夫说手术很成功,让路漫他们放心。父亲回到病房,由大哥照顾。路漫长吁一口,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于是下楼透透气。刚下电梯,几个人推着一辆担架车,火急火燎地迎面快步走来,路漫赶紧闪开。车上躺着一个女人,昏迷不醒,脸和上衣全是血,一只袖子被鲜血染透了,瘪瘪的,似乎没了手臂。
路漫怔怔地目送担架车进了电梯,心被拧得紧紧地,怜悯顿时涌上心头。还没等回过神来,突然被人一把揪住衣领,那人咆哮道,还我姐姐。还我姐姐。路漫被突如其来的变数搞懵了,定睛一看,是“黄头发”。不禁勃然大怒,嚷道,你揪我衣服干嘛?你姐姐怎么啦关我啥事。
我姐姐是梁芬,就是你的前妻。你这个没良心的,竟然不要我姐了。“黄头发”凶巴巴地直嚷嚷,说完一拳打在路漫的脸上。路漫踉跄了一下,脑袋嗡嗡作响,顾不上疼痛,大惊失色道,你是她弟弟?你姐咋啦?
她被车撞了。“黄头发”大声说,怒不可竭,挥拳又要打路漫。路漫呵斥道,别打了,赶紧去照顾你姐。然后拽起他要进电梯,见电梯迟迟没下来,就往楼梯走。却被“黄头发”拽了回来,嚷道,你傻呀,手术室在十六楼,咋跑上去。
你姐咋就被车撞了?严不严重?在电梯门口,路漫着急地问,心砰砰直跳。
我姐前几天献血了,加之和你离了婚。“黄头发”哭丧着脸说。
啊,她献血了?路漫插话道,惊讶得张大了嘴。
“黄头发”说着瞪了路漫一眼,说,我姐心情郁闷,就生病了。今天她要回家,我说离都离了,还她回个球。她说东东放月假,非得回去。下5路车后,和一个老人横过街道时,一辆车直冲而来,她一看不妙,顺手推开了老人,自己却被车撞了,车从右手臂碾了过去,一只手臂没了。呜呜。“黄头发”蹲着地上哭了起来。
啊——路漫的心剧烈疼痛,他仿佛看到梁芬身上那巨大的伤口,好像正张开血盆大口,要吞没梁芬似的。他急得直跺脚,骂道,他奶奶的,电梯比蚂蚁还慢,咋还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