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岸•往事】好人舅舅(散文)
舅舅做的事,琐碎而又平常,世俗而又简单。舅舅常说,做个好人,其实很简单,仅仅付出一点举手之劳,恪守一点做人的底线,心存一点爱心,秉承一点古老传统,许多小善,就举目可见。
舅舅的这些小善,就像夕阳下缓缓流动的金色沙粒,尽管渺小,但它们流动的弧线交错辉映出晚霞中最美的波纹。
四
岁月如白驹过隙,转眼十几年过去了,在平淡如水的岁月中,舅舅夏天一身单衣,冬天一件旧大衣,风雨无阻,用一把扫帚,给村里扫出了一片新天地,把自己年富力强的年龄献给了村子,把岁月过成了流年。
村子,也逐步向着舅舅心目中的美好家园一步步靠近。街上干净整洁的小马路边有了花草的点缀,村中绿树环绕,迎风起舞,绿树掩映之中,高耸的小楼和陈旧瓦房交错陈杂,泥土的幽香,花草的芳香,还有那各家飘出的饭菜清香,飘荡在村子的上空,沁人心脾。
村子在变年轻,舅舅却在变老。那把在他的手中握出汗渍的扫帚,已经放在了家里的角落里,陪伴着孤独的舅舅,诉说着岁月的沧桑。
舅舅一生积德行善,在村子里有极好的口碑。当舅舅老了,街上人没有忘记给他们扫出美好环境的这位孤寡老人,他的养老问题成了街上人关心的大事。在他们的四处奔走下,一位来自陕西黄土高原的农民草根,入赘到舅舅家,给舅舅当了干儿子,从此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陕西一家人和舅舅组成了一个大家庭。
草根老实憨厚,脾气随和;媳妇志英细声细语,性格温和,夫妻俩对舅舅很孝顺。我们来看舅舅时,舅舅喜色铺面,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言语之间有种满足的快乐,仿佛年轻了十岁。
二十多年来,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一家人,相濡以沫,搭风伴雨,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二十多年的磨合,他们已经融为一家人。对于他们来说,有没有血缘关系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一家人在一起和睦,快乐,幸福。
舅舅的地被征用了,得到了十几万的土地赔偿金。舅舅把这些钱全部交给草根和媳妇,让他们翻盖新房。
草根和媳妇当时激动的心情无以言表,眼中噙着感激的泪花。
半年后,一座漂亮的小二层楼在舅舅家院子拔地而起。小楼呈回字状,富丽堂皇,绿树相映,显得格外漂亮,在村子里属于数一数二的高档楼房;舅舅也有了自己单独卧室,小屋明亮,幽静,温馨。
五
去年过年去看舅舅,他躺在小屋的床上,见到我们姊妹来了,挣扎起来,陪我们说话。舅舅大脑很清晰,讲起过去事滔滔不绝,我们很惊讶,耄耋之年的舅舅怎么会有那么好的记忆力!他也很开明,对身后的事看得很淡。他说:“我活到八十九岁了,住着高楼,吃着大米白面,鸡鸭鱼肉,简直就是过去老财主的生活,这在以前,我想也不敢想啊!我很满足了,儿子孙子都有了,该走就得走了,死怕什么?再大的官到最后还不是这个结局吗?”舅舅豁达的人生观令我们肃然起敬。
舅舅是在睡觉中走的。听草根说,舅舅走的头一天还拄着拐杖在他屋里看几个年轻人打牌。大家和他逗乐,戏称他是村里的国宝级“熊猫”!舅舅听了哈哈大笑,众人的夸奖激起他不服老的心态,他在众目睽睽下登上二楼,拄着拐杖绕着楼道走了一圈。可到了晚上,舅舅也许太累了,躺下后眼睛再也睁不开了,永远睡着了……
哀乐声声中,送葬的灵车缓缓前行,舅舅的孙子和孙女,孬蛋,大海,山子,大菊……这些在舅舅眼皮下成长起来的孩子,和舅舅毫无血缘关系,像送别自己亲人一般悲恸,一路放声大哭,泪水洒满衣襟,虔诚地护送着心目中的好人舅舅,把他送到他的“新家”。在这里,有姥爷在等候着他,从此,他的宝贝老么儿就睡在他的身边,生他,养他,血脉相连,生死与共,直到永远……
舅舅走了,留给我的是什么?除了我的哀痛,更多的就是一个字:好!好人舅舅,一生虽没有丰功伟绩,却有着好人的赞誉,这些就足够了,我为舅舅的品德点赞,从容地走,把一个“好”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