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岸】寻春,请来胶东(散文)
南国是最不安分的地方,那年春节之后几天我去深圳,惊讶路边已经繁花似锦了,心情真好,但转念一想,开得这么早,不也残败得早么?我马上为南国的春感到痛心了,因为正如热带的人种,经不起岁月的折磨,顾得享受温暖与春光而变得衰老,是的,北方的春不会衰老,因为她总是款款的,一点也不急躁地吸纳着春的复苏,给足了由冬到春的自然过渡的漫长与随意。
是的,终于过渡到了飞黄的日子了。嫩嫩的柳芽从骨节处一个蹦跳而窜出,在人的款款期待里来了措手不及,贺知章说“不知细叶谁裁出”,的确有了一份难得的惊喜。
小时候,我们很会抓住这个时机,折断几枝柳条,做成柳笛,将其中的枝干从肌肤里抽出,将一端的表皮除去,压扁了以后马上就吹出美妙的曲,可惜我那时候根本不懂得曲子,只能弄出点抑扬的声音。我曾经想,音乐是源于劳动的号子的,如果劳动场所没有柳,号子怎么可以变成笛声,于是我们爱音乐,还会爱屋及乌,连同成就音乐的鸣柳也一并成为最爱。
世有“柳如烟”的说法,小说里还有这样醉人的红艳嘉名,令人不胜其美。我想,大约柳多生于水滨,成片而聚,长势浓密,远远望去,仿佛是在水汽氤氲之间升起一片云雾,就像“一簇青烟锁玉楼”;那垂柳以无比的轻盈柔弱面人,的确也就有了款动如烟的视觉了,那真是“江南柳,烟穗拂人轻”,美妙的感觉会令你飘飘然;那柳完全着了春绿以后,可是青翠欲滴,宛若一片烟雾轻轻袭来,洗浴了柳条柳叶,一色的新嫩,正是“雾燃烟搓一索春,年年常似染来新”。如果说看柳看得痴,还属郑板桥了,他游了一个莫愁湖,将那柳、云、浪写得凝练而形象:“即今湖柳如烟,湖云似梦,湖浪浓于酒。”我以为,郑板桥赏景的重要贡献在于并不为朦胧的美景所欺骗,对美景的解析很深刻,但也不失对整体美的全面把握。我想说的是,这胶东的柳少了有名气的诗人来折柳吟诗,因为肯定还有未被诗人吟出的情趣和意境,在等着我们,胶东的柳的诗意太矜持了,也不能怪,好在留下了柳诗的一方处女地。
五
终于,在清明节前后,那些鹅黄慢慢渐变为春绿了。远睹其貌,淡黄与嫩绿交融,此时天空的背景显得很无耐了,被逐渐膨胀而渐大的柳叶故意遮掩起来,那柳条也十分柔顺地垂下了她的梢头,是春让还有些桀骜的枝条柔垂了?或许是那绿本身就增加了枝条的承重?不知道了,我不愿去漫想了,都被垂柳的柔姿征服得失去了理性的思考,脑容量也变得再也容纳不进别的春物了。也许首先是因她的绝美,我相信别人若这样看我的心念,是有着道理的。柳芽,一排排错落有致,毛绒绒的酷似少女的眼睛。而它薄而窄长的叶子,早已成了女性的象征,正所谓“芙蓉如面柳如眉”。因我最喜欢那种初如眉的感觉,曾经在十五六年前为我所在的城市街道命名的时候,就借机起了个“柳眉巷”,不仅仅因路窄,更因留下这种唯美的记忆。
崖头的河道已经被整齐的石板铺就得铮亮如镜了,那些垂柳已经把枝条探了下去,似乎要与河水亲吻了,我笑她探枝都有些不遗余力了,多了一份耻笑她不害羞的微词。我常常想,为什么柳总是选择河岸,选择桥墩的身边而生,是不是因为近水?不完全吧?我喜欢站在那座石板桥头,因那桥头有一棵垂柳,总是依依地守住桥头的石栏杆,有时候抚摸几下,就像温情地轻轻问候,有时候禁不住就站在桥头,任春风吹着柳条,抚着我的衣服,就是飞了起来,扫一下我的脸,我都觉得亲切,此时的柳似乎沾染了感情,与我发生了厮磨相守的好感。韩愈曾经诽谤那满城烟柳,说润如酥的春雨“绝胜烟柳满皇都”,我觉得他太矫情,并非真意。还是王维实在,说“客舍青青柳色新”,这是养目的春色!温庭筠是移情,因事而妨害了他的心情,道:“塞门三月犹萧索,纵有杨柳未觉春。”其实,如果抛开了烦恼,他还是认为春在杨柳。“拂水柳花千万点”,元稹看见了动态的美春,全因柳花扶水,砸起了千万点情愫。
司马光看春完全定格在春和景明之时,他说“更无柳絮因风起”最好,起码给了他赏春更多的时间。是啊,一河烟柳皆染春色,你说春在哪里?你可别怪罪春风太烈,那是因为她太多情,想掀起柳条万千,动作过火了点,你怪她么?不能哦。
胶东的春,如果没有骤起的大春风,你还以为是真正的春么?如果没有春风无度地吹,那烟柳何时可醒?莫看田野的草色,莫看夕阳坡地的迎春花,也不看青青的麦田,都少了韵味,这个春天你最不能错过的就是拿出一个月时不时地去看柳,胶东的春色是渐变色,最可以传达这个渐变色的就是那无边烟柳。
我常常想,一种爱,你不能因她太热烈,就抱怨,就躲避,面对着春风我们不能拿自己的适应度来判断她好不好,想想自己有没有敢于面对先是春风横扫再柔一柔的无端变化,如果你可以,那就找到了自己的春风,而且会喜欢那种别样的春风了。
袁枚在他的《随园诗话》里说杨诚斋的原话:“从来天分低拙的人,好谈格调,而不解风趣,何也?格调是空架子,有腔口易描,风趣专写灵性,非天才不辨。”你不要以为身边的春少了格调,也别以格调谈春,因为你首先是不解风趣哦,在嫩柳黄柳烟柳面前,你必须先做一个才子。
才子要先填饱了肚皮,春是青黄不接,可胶东的田野沟谷坡地田埂,到处是荠菜,自然灾害那年没有灭了胶东人,如今我们来怀念,尝鲜,胶东荠菜的鲜里有十足的春味——感恩自然。
胶东的春就像一块调色板,是冷色调渐变暖色的过程,留给人们足够的欣赏体味的时间。春就像一个慢节奏的角色,是诗意的蝶变,是缓慢的,也是浪漫的。别处的春容易变色,马上就苍翠了,而胶东的不同,比如鹅黄的调子,可以一两个周不变,让人放心。就像喜欢喝酒的朋友,把胶东春之烈酒斟满一杯,就可以坐下来,慢慢滋润着。如果置酒河岸,则依柳相伴,风景不容易褪色。
哦,最春味的是婆娑多姿的柳,她可以把个春演绎得淋漓尽致,无限地释放着孟仲季三春的诗意。还为今春去哪里犯愁?春,在胶东,请你来赏。
作于2018年4月9日,2019年3月12日修改发表于江山文学
本文原标题《胶东的春在哪里寻?》,以“闻香老才”为名于2018年4月发表在《散文在线》《红袖添香短文学》,后被名为“韩嘻讲述”窃取,并修改题为“在嫩柳黄柳烟柳面前,你必须先做一个才子”发表转载。又被名为“笑取说事”在网络以“真正的春应该是从惊蛰开始的,之前应该算是春的准备吧”发表转载。因原网站个人专栏已关,无法截图,特别在此声明。
读美篇,如人在诗赋画中行,又如一堂生动的国语课。中华民族干年历史。
欣赏璀璨文章,春息破字,诗赋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