瞅着覃美人一连串的动作，老尹好奇心大发。什么药？什么药？是美容药？不会是保胎药吧？
　　 老尹赢了钱，一高兴，就有点口无遮拦。覃美人稍一楞神，回道，就不告诉你。你如果也吃个五粒，我就给你看药瓶。一听这话，立在一边的滑水连同覃小华还有我乘机一起拍手起哄，不停地用咸言辣语刺激老尹，嘎着老尹吃药。老尹起初还在耍赖，只一味的讨要药瓶，实在拗不过了，右手一拍椅子扶手，站了起来，拿来，我就不信会吃死人。
　　 你可要想好，没准是雌性激素，吃完了会变人妖噢！滑水一改往日的吊丧相，这会儿也兴奋起来。这么一说，老尹又犹豫了，我知道，这是他的脾气，遇事优柔寡断，瞻前顾后。他脑子也不转转，即便是雌性激素，才不过吃个五粒，怕也不至于立马变人妖的。
　　 又是一阵起哄声。
　　 拿酒来！今宵不能无酒！老尹真来了劲了，嚷道。覃小华真的转身，飞奔到厨房边的贮藏室拿酒去了。今天让你们看看，我要用白酒服下这药，烈酒加激素，吃完了长出一对大奶子给你们瞧瞧。他双手撑在麻将桌上，身子前倾，一副大马金刀豪情满怀的模样，像要英勇就义。酒还未喝，先就醉话连篇了。
　　 片刻酒到，一瓶湘泉酒鬼二十年陈杵在桌上。滑水拧开瓶盖，咕咚咕咚将酒倒入他自己面前那只空茶杯里，递给老尹。小眼睛闪着贼光，想看老尹洋相。
　　 十粒！伸出手掌，老尹朝覃美人命令道。五粒可以了，又是用酒，我们认了不就行了！覃美人甜着嗓子回应着。说十粒就十粒，拿来！像是打麻将将上了，不吃了这十粒就开不了和了。
　　 覃美人抿嘴一笑，又灿烂又神秘。好吧。将十粒倒入左手心，拍在老尹伸出的掌中，手拍上去了，却并不立刻抽回，只是按在上面，又伸出右手掌，从老尹右手掌背下托住，上下用力一按，一双小凤眼色着老尹，你可想好？那一霎，老尹身子似是有了种过电的感觉，轻轻一颤，稍一停，顿了一下，才伸左手端住了滑水的酒杯。
　　 覃美人缩回双手，拢在嘴前哈着，瞅着老尹将十粒药丸丢入口中，一端杯子，咕咚一口，吞了下去。
　　 右手一抹嘴，又朝覃美人伸过去，给我！我倒要瞧瞧是什么保胎丸。覃美人避开老尹盯视的眼光，转望着滑水，又一笑，却将那药瓶递给了滑水。白色的塑料药瓶，贴了一小张天蓝色的标签，上面印的字是妇科千金片胶囊。覃家姐妹几乎笑叉了气。
　　 不行不行，这是捉弄人，覃美人也要罚酒一杯。我叫喊着，想帮着老尹消除些尴尬。
　　 没曾想覃美人当真抢过酒瓶，咚咚咚，将剩下的酒分别倒入两个杯中，两手端起，左右开弓，一扬脖，真的将两杯都喝净了。我留神看了看，足有大半斤。喝完还亮了亮杯底。我倒是心中掠过一丝疑窦，这覃美人芳龄不到三十，尚未婚嫁，怎么就吃起了妇科千金片胶囊？莫非年纪轻轻真就不小心得了什么妇科病，抑或只是为了滋补？可女性滋补倒是应该去服些什么乌鸡白凤丸之类的，难道这里面又有些不足为外人道的隐情？
　　 记得那天之后我曾有意拿滑水开涮，逗他说，覃美人年轻貌美，又学有专长，身家也不低，兄弟你现在孤家寡人一个，何不索性娶了过来，也好有个伴？
　　 没料到滑水听完小眼一瞪，冲口而出道，娶她？我敢吗？他妈的她那个下面大得一只脚都能踹得进去，我敢娶她？这话驴唇不对马嘴，我至今都没琢磨过来是啥意思。
　　 亮杯底之后不过十分钟，老尹已歪在椅子上沉沉欲睡，覃美人却捂着肚子蹲在了地上，刚蹲下，忽又站起，径自小跑着回自己屋里去了。
　　 之后我的反应至今想来还有些懊悔，本质上讲我是出于关心，害怕覃美人会出什么事，但实际上还是有些鬼使神差，或者哪根神经搭错了位，我竟紧随其后，一头钻进了覃家姐妹住的房间。
　　 房间里亮着灯，拉着窗帘，拾掇得干净整洁。覃美人一进屋就躺上了床，脸朝里背朝外，我乍冲进去她还未反应过来。就在那一刻，我的双眼被她床头柜上摆着一只青铜器给牢牢吸引住了。台灯灯光照射下，兽面簋表面锈迹斑斑，却精美异常，这不是上个月在央视九套文化专题片中介绍过的关中地区出土文物四耳乳钉兽面簋吗？怎么会在这里？是真的还是假的？我头上像炸了声响雷，几乎打了个趔趄，刚稳了稳神，想低头上前仔细观瞧，身后却已响起了覃小华的说话声。只得装作探望覃美人，问了几句胃痛还是肚子痛，要不要上医院之类的废话，就赶紧溜了出去。
　　 我真不知道不小心看到的东西会给自己带来什么，心中忐忑了好几天。
　　
　　 九
　　 老尹忍耐力终于达到了临界点，早晨起床后，就告诉我今天必须去一趟矿管办主任家，问清楚到底有无可能批下来采矿证照手续。
　　 我点头应承着，心道，你总算清醒了些。一定要去他家？我问。
　　 去办公室怎好带东西！他白了我一眼，行李箱里不还有十年陈的普洱茶饼，懂行的可都知道那东西价值上万呢！
　　 原本我还想提醒他包里不还带着两块瑞士浪琴手表吗？可转念一想，还是没有吭声，只是点了点头。
　　 天阴着，吹过来的风却是暖意融融。老尹和我，还有覃小华三人是中午进矿管办主任家门的。主任还没到家，主任夫人接待了我们。她显然跟覃小华很熟，一见覃小华即绽开笑脸，又是拉手又是抚肩的，待到我们在客厅沙发上坐定了，我才发现，这主任夫人，浑身上下拾掇得利利索索，衣裳剪裁得体，色彩搭配得当，米色外套，收腰恰好在腰部稍下一点。藏青色紧身裤包裹着微翘的臀部浑圆丰满，但却并不显中年女性常有的宽大肥赘。描了淡眉，眼睛细长，稍稍有点肿眼泡，微微有点眼袋。记得老尹不止一次开导过我，臀部翘起，有点眼袋的中年妇女床上功夫一般都甚是了得。
　　 我转过脸偷着瞅了瞅老尹，老尹也正半张着嘴巴在紧盯着那女人的臀部瞧。
　　 我有点不好意思起来，赶紧站起身，双手递过那只包装甚是精美的普洱茶，长方型的外包装，木制的，上面有雕花，古朴、高雅，估计光这包装盒就值千把块。
　　 放那吧。夫人指了指茶几。咱家倒没人喝茶。一句话就把我们噎在那，好半天没缓过神来。覃小华朝我投过来一瞥责怪的眼神，可能是怨我送啥东西事先没同她商量。我颇显委曲地撇了一下嘴巴。覃小华立刻就站了起来，说道，这会儿了主任还没回家，想必单位是有什么要紧事给绊住了身子。这么着吧，我们先回，也别影响您休息，晚上我自己再过来看您，您看可好？说着又拉住了夫人的手。
　　 夫人也没客气，你看你们也不早点来，过来吃个便饭嘛，非要饭后才来。这样吧，回头我给主任打个电话，让他晚上早点回，你们晚上过来吃饭，嗯？
　　 不客气啦，不客气啦！覃小华一迭连声地说道。随后领头朝门外走去。
　　 老尹还在傻坐着，看见覃小华拉开了门，这才如梦方醒般回过神来，也没说话，只咧嘴笑了笑，算是打了招呼。我敢肯定老尹绝对不是抠门，他不是那种抠门的人。
　　 如果真有必要，他把那两块典藏系列的浪琴表送给主任他都会舍得。我猜想他是早就对独立拿到采矿权证照手续不抱什么希望了，才会只给主任家送去块茶饼。他的真正心思，只是想让主任亲口回绝他，亲自彻底打消他那方面的念想。这是不是也属于心理不健康的一种表现呢？
　　 不用猜，我已料定晚上覃小华回来会怎么说了。
　　 暖暖的风似乎越刮越猛了，路面上不时有风打着旋儿从眼前掠过，卷起的塑料袋卫生纸什么的，漫空飞舞。扑在脸上已不知是灰还是沙子了。
　　 这北方的小县城，即使深藏在群山之中，包裹在浓密山林怀抱中，也风沙势头不减，只是较关中平原上那些小县城少了些狼奔豕突的气势而已。
　　 我想，该是老尹做出决定的时候了。
　　
　　 十
　　 老尹发现自己胖了一圈子。昨天路过街边一家药店，他进门踏上免费的保健秤秤了秤。他自己说，比他来时整胖了有七公斤。难怪从广州带来的衣服他穿着都紧紧巴巴的了。
　　 也难怪，在这儿整天海吃胡喝，几乎煲尽了秦岭大山中能逮得住的大部分小动物，又没什么消耗，不胖才怪。
　　 这边的水养人。他撇了撇嘴对我说，很无奈的样子。我向老尹建议正式签订合作合同之前，去趟西安，散散心，换换脑子，让心沉淀一下，以便尽可能的做出正确决策。其实他怎会晓得，西安哪里是个能让人心沉淀的地方。
　　 那种喧阗、噪杂，像座体量庞大整天空气中都弥漫着油炸麻花气味的集贸市场。
　　 整整三天，大小雁塔、兵马俑华清池、乾陵茂陵始皇陵，外加羊肉泡馍满汉全席饺子宴，他竟徜徉流连，乐不思蜀。终于在第三天的中午，他说他要午休片刻的当儿，我找了个借口，独自一人，打车去了趟临近八仙宫的文物古玩艺术品拍卖市场。也就是在那个拍卖市场的入口处停车场，我再次看到了那辆保时捷卡宴越野车，车牌和我记忆中的一字不差。只是新打了蜡，更加锃光发亮。询问过了停车场保安，我知道，这车确实属于市场中那家规模最大的文物古玩拍卖公司，由此彻底证实了我心中的猜测委实不虚。我买了本这家拍卖公司近期拍品的画册，就近找了个露天饮料吧，坐在椅子上，一页一页向后慢慢翻阅着。看着其中一页页一项项各类文物拍品的介绍，蓦地，我看到了那只摆放在覃美人床头的青铜器四耳乳钉兽面簋。覃美人床头的与这实物照片上的几乎是一模一样。下面文字介绍，此青铜器为民国时盘踞陕西风翔一带的军阀党玉琨，为筹军费，盗挖所得，一共两件。
　　 已经不需再翻阅下去了。
　　 此后很久我才得知，覃小华读博是在日本筑波大学，导师系国际著名冶金学家，因其在稀有金属提炼及合成铸造技术方面的杰出成就，曾获得过瑞典克拉福德奖。此奖为与诺贝尔奖齐名的世界性科学大奖。
　　
　　 十一
　　 老尹依然在犹豫着，没有做出任何决定。
　　 不过从西安回到雒城之后，他的胃口倒是越来越好了。不光吃得精，而且要求也越来越奇。覃小华似乎对此已不胜其烦，忍耐已到了极限。昨天刚设法为他弄来了只血雉，今天一大早起来又嚷着要弄只大鲵来煲汤，说是昨晚听街上药铺的店员介绍的，说这山里还有样宝贝叫大鲵，大补的。他说最近为考虑合同的事伤透了脑筋，急需好好补补脑子；他说脑子补好了，事情想明白了，合同的事就好办了，遇到的问题也就会迎刃而解了。
　　 于是覃小华便站在院子里，拿一双三白眼痴痴的盯着老尹那油光光的脑门，足有二十分钟，一动也未动。直到将老尹脑门子上盯出了一层白毛汗，这才温婉地一笑，好呢！今天我们就去一个特别能过瘾的好地方，保准尹总能特别喜欢。说完拽上覃美人就一同出了院子门，弄车去了。
　　 两小时后，我们一行五人，被那部矿管办的猎豹越野车拉到一处叫做红蓼庄园的地方。
　　 据覃小华介绍，红蓼两字，取自北宋大诗人晏殊的诗，“红蓼花香夹岸稠，绿波春水向东流”。其蕴意颇为深远。一湾春水，脉脉含情流淌着，水畔一片片一簇簇绛红色的蓼花在春风中摇曳生姿。浓稠的花香令人曛然欲醉。
　　 不过这里不仅仅有花香，更有一群群踯躅在水畔的梅花鹿在向我们招手。
　　 这样的地方有什么能让老尹解馋的好东西么？我大为好奇，不知道覃小华要耍什么玄虚。
　　 我发现覃家姐妹今天似乎都刻意装扮了一番，很充分的表现出了两人不同的身材及着装特点。身材修长的覃小华一件浅色薄呢子大氅，上面竟盛开着一朵朵手掌大小的红色玉兰花，绚丽无比，很是轧眼。坨坨妹子覃美人一身黑色羊皮猎装，通体上下闪着贼光。尤其是那条皮裤子，包裹得那屁股蛋子紧绷绷的，肉感十足。前裆部更是轮廓毕现，充满诱惑。惹得老尹和滑水两双色迷迷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覃美人下半身打转。
　　 我似乎有点明白覃家姐妹今天想做些什么了。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会，一是老尹昨晚上刚找过小姐，据他自己说累得够呛，今天还能不能再勾起他那方面的兴趣委实难说。二是覃家姐妹，毕竟是合作关系，平时打情骂俏开开玩笑可以，甚至动手动脚捏一下掐一把都无所谓，真要上床，我估摸着老尹未必能有那份激情。他又不是头发情的猪，我心忖道。
　　 这其实是一家高档私人会所，会员制的，非会员严禁入内。覃小华有卡，并且还不止一张，刚才在进庄园头道大门的时候已经被保安查验过了。
　　 瞅瞅庄园的规模和装修档次，我估计在这里消费一次所费决不会低。
　　 车辆全部停入地下停车场，并且只能由保安开进去。二道门设有司机休息室。庄园内各个功能区划分极为细致明确，一伙的客人被从专门通道引入专属功能区，不同伙的客人互相不照面。整座庄园显得极为豪化、舒适而又神秘。
　　 记得我们和老尹从西安回雒城时，路上经过蓝田有一处叫做辋川别业的地方，据说那里是唐代诗人兼画家王维在蓝田辋川山谷宋之问辋川山庄的基础上营建的园林，拥有林泉之胜，乃因地而建的天然园林。为王维寄情山水、潜修心灵的处所。而眼前这座红蓼山庄，却似乎完全是供当下极少数特殊阶层人士大享其乐之所在。尽然这山庄之名与辋川别业同样雅趣十足，令人遐想无限，但内容及功能却相去甚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