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若彬只有在年底放大假时才能回晋西住上十天半个月的，余下的时间天各一方，两个人婚后一直过着牛郎织女的生活，说是要孩子，见个面都难得跟登天似的。久而久之，两个人都各忙各的事业，不再提及要孩子的事了。就为了这，于曼晴从来不忍心为了于显山的事跟于曼婷起争执，有什么事都紧着于曼婷，不想让于曼婷再受任何委屈。
　　
　　 第九章.聚少离多
　　
　　 没出过国的人总觉得外国的月亮比中国的圆，晋西集团公司上下竞聘肯尼亚煤矿管理人员时，与吴若彬一起竞聘的十几个人落选后一直耿耿于怀。包括吴若彬周围的同事们都有羡慕嫉妒恨他能出国工作的。肯尼亚的工作条件十分艰苦，在出国之前吴若彬自认为备足了功课，对肯尼亚做了很深刻的了解，从网上查找资料、到书店买书。可一旦真正接触到肯尼亚，他才体会到现实比想象严酷得多的这句话原本是没错的！
　　 晋西集团公司在肯尼亚招标的煤矿地处肯尼亚东部，肯尼亚的煤矿资源极少，主要集中在东部地区。吴若彬初次踏上这片土地时心里就有了荒凉的感觉。在家乡到处是绿色，地一年四季不闲着，除了种菜还种粮。小麦种两季，有春小麦和冬小麦。冬天地里冬小麦还在成长，满目绿色，很是养眼。吴若彬到晋西集团工作后，对晋西典型的西北干燥气候很不适应，住了几年才稍微好一些。肯尼亚的气候干旱，虽然很不习惯，吴若彬也只能像适应晋西一样的去适应肯尼亚的气候。
　　 “普秋林，你说这该死的雨要下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呢？”吴若彬坐在酒吧里一边喝着肯尼亚产的自助啤酒，一边忧心忡忡地跟坐在他身边的普秋林吐槽。
　　 自助啤酒是用小米和小麦酿造而成的一种啤酒，花50肯尼亚令能买到一大杯，花100先令可以坐在酒吧里畅饮一整天，而100先令折合成人民币不过7块钱左右。这样便宜的啤酒在肯尼亚极受欢迎，肯尼亚境内的几乎所有酒吧都有自助啤酒卖，吴若彬和普秋林每次来酒吧喝酒都必点它。
　　 “我怎么知道，你想问就问老天去吧，我也想知道这破雨啥时候能停呢！”普秋林也很郁闷，这场雨对于靠天吃饭的肯尼亚农民来说或许是件好事，可对于做屠宰生意的普秋林却未必。
　　 “老兄，我那儿也就不说了，一下雨就可劲儿地往井筒里灌，井口堆多少袋土都挡不住洪水。更别提为了治水种的麦草了，一场雨下来冲成一道道沟，草冲得七零八落的，下一次雨就要补种一次草！”
　　 每次种草吴若彬都会跟着矿上雇的工人们一起种，他倒不是惜出的那把子力气，只是反复地种，没完没了地干返工活，实在是劳民伤财得不偿失的一件事。
　　 “还说你那儿呢，你以为我那儿就不怕雨啦。雨一下就下个没完，路都冲毁了，车没办法走，牛羊收不上来。宰出来的运不出去，货源没保障，两头受损失，眼瞅着资金链都快要断了！”
　　 “唉，这雨啥时候能停停呢，雨不停设备泡在雨里不敢开，井下就得停工停产，停产还不敢放工人回家，你知道哪天天能放晴？万一放工人走了，哪天天晴了，工人一下两下回不来，开不了工，上面追究起来，那责任谁能付得起？”
　　 “你怕啥？这矿是国家开的，人不干活有国家出工资又不用你出！你又不像我，工人是从国内雇来的，要是放回去可真就没办法收回来了。即使是停工养着他们，我也不敢随便放他们假让他们回家啊！”
　　 “你说的倒是容易，工资是不用我出，可生产总停着，上面的领导不答应。我们集团公司是上市公司，停一天损失的可不是那一点两点的！”
　　 一喝起酒来人就会显露出一些真性情。别看平时喝起酒来普秋林跟吴若彬只是乡里乡亲的说些老家的事，可一旦酒喝高了，就都会借酒消消愁吐吐槽。
　　 只听得哐当一声，接着又传来玻璃瓶子砸到地上稀里哗啦的响声，紧随其后的是一句句充满了当地口音的叫骂声在小小的酒吧里响起。只见两个当地的黑人扭在一起摔倒在地。两个人打得起劲，旁边站着喝酒的其他黑人围成一圈跟着起哄。在吴若彬矿上和普秋林屠宰厂工作的当地人不少，经常因为各种各样奇葩的理由在酒后打架，这样的打架场面他们见得多了去了，看得没心再看了。我去，两个人本来还想着再喝几杯的，被这么一闹，喝酒的心情也没了，两个人互相对了一下眼神，往柜台上各扔了100肯尼亚令扭头走出酒吧。关上酒吧大门那一刻，把打闹的声音也关在了门里。
　　 “打牌、打牌，你们一天到晚就知道打牌，养个狗还知道看家护院听到动静叫几声，你们就不知道干点儿正事？”普秋林最近窝了一肚子火没处发，本来是想着去酒吧喝喝酒解解闷，没想到被两个酒鬼借酒疯撒一通扭打闹得失去了兴致。回到厂里又看到几个屠宰师凑在一起打牌，几个屠宰师打牌打得正在兴头上，看到普秋林就跟没看到一样。
　　 普秋林气更不打一处来，走到牌桌跟前使劲地拍了一下：“还打、还打，你们是眼睛瞎了还是耳朵聋了？没看到我回来总听到我说话了吧！”
　　 普秋林这把火发的有点儿大，简陋的牌桌经不住普秋林一巴掌的力道，差一点儿被拍散，桌上放的几个水杯子弹起来又落下去，一只杯子在落下去的时候一歪倒了，杯子里的水哗啦一声倒到桌上，桌上的牌一下子全泡在了水里。
　　 几个屠宰师忙不迭地把牌捡起来，把水扑拉到地上。“恁这是弄啥来？出去还好好的，回来咋咒骂开人来！”一个河南屠宰师操着一口标准的河南腔不满地怼了普秋林一句。
　　 “骂你都是看得起你，你说说，我每天好吃好喝地供着你们，你们就是这样给我干活的，把活都干到牌桌上来了！”
　　 “恁说咋咒吧！俺们也不想这样闲待咒，恁不知道还是咋咒，这雨下起来个没完没了的，厂里又再没拉来牲畜，你让我们干什么？这一天到晚闲得人都快发霉了，不打打牌打发打发时间，让人都快待疯来，恁说这能怪俺们吗？”河南屠宰师贾庆生怼了普秋林几句。
　　 “你不想闲着难道我想闲着吗？不说你们为了养家糊口，我大老远地从国内来这个兔子都不拉屎的窝，开这个厂子不就是图挣两个钱吗？”
　　 “没东西让我们干啥来？”河南师傅贾庆生也是个杠精，彻底地跟普秋林杠上了。
　　 “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是怪这场雨下的！”
　　 “不管赖不赖雨，俺们都知道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道理，没货咱咒不说来，恁拖俺们三个月的工资也该给俺们结结了吧！”
　　 “齐师傅，不是我说你，你也是这个厂子里的元老了，从老板来这儿开始创业你就跟着老板来了，别人知不知道且不论，咱这厂子的事你又不是不知道，从发货到国内，再从国内销售出去收回货款打回来再进新货，一轮子下来货源循环周期这么长，老板又不是如来佛，哪能一下子就变出钱来给你们发呢？”会计兼出纳薛新平这样一说，河南师傅齐三强也意识到自己把话说的有点儿绝了。
　　 “又不是俺们不干，这雨下的就没完没了，连落脚的地方都找不着，还咋能干活？”
　　 “你就把屠宰架子和案子先收拾收拾洗洗，把屠宰架子上的绳子该换的换了，换个结实点儿的，省得再像上次那样宰牛时牛一挣大发劲再断了！”薛新平一提，齐三强想起来屠宰架上的绳子用的时间长了，再不换估计也用不长，不如趁这次机会换了算了。
　　 “走，咱们几个一块儿去，我一个人弄不了，你们三个在旁边给我搭把手，这样换的快些！”齐三强把另外三个屠宰师一起叫走了。
　　 薛新平这么一安排，等于给普秋林搭了个台阶下。经这么一折腾，普秋林的火气也消得差不多了，他冲薛新平点了一下头：“你来！”说完了昂起头朝自己的办公室走去，薛新平没吭声尾随着普秋林进了办公室。
　　 其实不用薛新平说，普秋林也清楚地知道屠宰厂的近况。肯尼亚不缺货源，这里当地农民饲养的牛肉少部分供应亚洲国家，大部分都是面向欧美国家供货的。牛肉是欧美国家人餐桌上的一道主菜，在全球保护环境呼声越来越响亮的当下，限制碳排放就成为环境治理的主要环节，欧美国家的养牛业也因此受到了不小的影响，他们一部分的牛肉供应也要依赖进口。普秋林他们屠宰厂停产的问题主要是卡在了资金供应上。销往国内的牛肉质量没问题，问题是资金回收的不及时。皇帝的女儿不愁嫁，因为牛肉的销路好，当地的养殖业主对资金的要求很严格，必须要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货款即使不能一次全部交清，至少也要交到全款的70%。资金问题导致了肯尼亚屠宰厂没办法正常经营，长此以往下去，肯尼亚这边的生意迟早会因为资金的问题而关门大吉。
　　 “这样吧，你尽快帮我订好回国的机票，我回去见见季老板，向他请示一下这里的情况，看他怎么说！”看了一眼薛新平为难的表情，普秋林低头沉思了一下，果断地对薛新平下了一道命令。
　　 “好的，我这就去办！”一看事情有了眉目，薛新平一扫往日的愁绪，响亮地回答了一句，疾步走出普秋林的办公室去办买机票的事宜。
　　 每次吴若彬去酒吧喝酒都会打上一辆出租车去。矿上倒是有辆吉普车，吴若彬担心喝酒开车出事，每次喝酒都不驾车。回到矿上，吴若彬把司机小赵叫起来，叫他开车带自己去离矿上三四公里的公路上看地面采空区那道封也封不住的裂缝。雨还在不停地下，路面上的红土被冲出来一道道深深的沟壑，之前封那道裂缝时灌进去的沥青、混凝土零零落落地堆积在缝隙的左右，积在路面上的雨和着红土一个劲儿地顺着那道裂缝往地下灌。
　　 “唉，还是这样，回吧！”吴若彬重重地叹了口气，小赵点点头，又开着车带在吴若彬由原路返回矿上。从矿上出来没带雨伞，虽然雨不大，但一来一回的淋着雨，吴若彬身上还是淋得湿透了。吴若彬回到办公室脱掉淋湿了的外套，在热水器上接了一杯热水坐到沙发上，像喝酒一样细细地啜饮着。喝着喝着水吴若彬的眼睛里就蒙上了一层云雾，他想起了远在中国的于曼婷。他抬起左手腕看了下表——23：30，肯尼亚时间比国内晚5个小时，国内的时间应该在18:30，这个时间刚好是于曼婷下班的时间。
　　 “老婆，你下班了吗？”吴若彬缓缓说出来的话语中透着浓浓的疲惫。
　　 “我刚下班，你怎么了，不舒服吗？”隔着重重山水，于曼婷关心的声音让吴若彬心头一暖。
　　 “没什么，就是最近有点儿累，你还好吧？”
　　 “我你还不知道吗？什么事都耽误不着瞌睡，头一倒到枕头上就呼着了。天塌下来也不影响我的胃口，该吃吃该喝喝的！我好着呢，你别担心！”
　　 “你爸我的丈人在哪儿住呢？”
　　 “我爸啊，还能在哪儿住，在我哥家住着呢呗！”不提于显山还好，一提起于显山的事，于曼婷气就不打一处来。
　　 “你啊，那个坏脾气该改改啦，你爸的事又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有什么事多跟你哥和你妹商量着来，别一冲动弄出点儿啥事来大家面子上都难看不好收场！”吴若彬对于曼婷的脾气再了解不过，知道于曼婷一冲动啥话都说得出来啥事都做得出来。
　　 “大叔，你又在给我灌耳音吗？拜托，我已经是大人了好嘛！”别看吴若彬只比于曼婷大四岁，一个是摩羯座一个是白羊座，一个稳重一个冲动，吴若彬在心智上要比于曼婷大十几岁也不止。吴若彬每次说于曼婷的语气都像是在教导孩子，久而久之于曼婷认为吴若彬不像是她的同辈倒跟她的长辈差不多。
　　 “我……”吴若彬欲言又止的样子让于曼婷着急得不行。
　　 “你怎么啦，有什么话你倒是痛快着点儿说嘛！吞吞吐吐的让人干着急。”
　　 “我没什么，你要照顾好自己！”吴若彬把近日心里的不痛快又硬生生地咽了回去，他知道依于曼婷那个急脾气，跟于曼婷说不但解决不了问题，还会惹得于曼婷着急上火。过了这几年，他们两个之间有什么事一直都是吴若彬在让着于曼婷，于曼婷有什么事也爱找吴若彬商量。而吴若彬的事向来是他自己想办法处理，从来不找于曼婷的麻烦，这些年已经养成习惯了，吴若彬想想还是不说算了。
　　 “你不说算了！”于曼婷知道吴若彬不想说的话，你就是拿刀架到他脖子上他也不会说的。
　　 “嗯，收线了啊，不早了，明天我还要上班，洗个澡先睡啦！”
　　 “好吧，晚安！”
　　 吴若彬这边收线，去卫生间洗了个澡。雨越下越大，哗啦啦的雨声不绝于耳，这雨下起来没完没了的让人愁闷，满脑袋官司的吴若彬躺在床上睡也睡不着，翻来覆去的到了下半夜才渐渐地睡着。
　　 “你们是怎么搞的？这都停产多长时间了，都像你们这样没完没了的停，整个集团公司喝西北风吗？”一大清早吴若彬就被集团公司总经理张文恕劈头盖脸一顿训。
　　 “张总，今年雨季比往年要长，雨势又大，采空区的渗水口我们已经填过了，可雨还是不停地往里灌，巷道里到处都是积水，现在积水有一米深了，人没办进去，设备都泡在水里，这种情况没办法生产啊！”
　　 “井下多放几台大功率的水泵，我就不相信水排不掉！”张文恕怒气冲冲的几乎快要喊起来了。
　　 “我们按您的指示在工作面多加了三台55千瓦的水泵，可雨水前面往外抽后面往里灌，挡也挡不住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