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是你遇到麻烦了，说吧，别藏在心里，如果当我是好朋友。”农水情的眼光仍然逼向屠友寀。
　　 “真没，真的，生意起起落落，总不免会有一些周章的。就算有，我也能解决的。”屠友寀说。
　　 “男人的肩膀确实很有力量，但这力量终究是有限的，你担不起一座山！”农水情已经确定屠友寀遇到了大问题。
　　 “你怎么知道我有麻烦？”屠友寀输了，面对自己深爱的人，再坚强的人也不堪一击。
　　 “说吧，是什么麻烦？”
　　 “也没什么，体育局的项目黄了，但没关系，生意嘛，东边不亮西边亮，只是这回把期望值放得太高了而已。”屠友寀这句话也是实话，只是，他说得更轻松些，他心里明白，这个市场行情，西边也很难亮起来。
　　 “我记得你说过，这个项目是你拼力一搏，赢了，一切都好起来，输了，你会彻底倒下……”农水情的脸色也变了，她前夫也经商，所以她知道商人的最后一搏是什么概念。
　　 “没那么严重，只是担子确实会更重些，水情，不说这个了，先吃菜。”
　　 “那……”想了想，农水情没继续说下去。她已经知道，屠友寀面对这个坎很深，他恐怕迈不过去。
　　
　　 十
　　 “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见丈夫这么早就回来，曲霞很意外。
　　 “在公司吃完饭，觉得有点累，就回来休息了。”屠友寀踢掉皮鞋，又把西装脱下交给了曲霞，径直去了书房，又跟曲霞交代了一声，“我还得做个方案，没事别打扰我哈。”说完，关上了门。
　　 “今天拿了钱出来吗？”曲霞跟了过去，推开门，问了一句。她等这钱。
　　 “哦，忘了，明天拿吧。”屠友寀回了一声，打开电脑，没再理妻子。
　　 “那你先忙吧，早点睡，我等小圣回来。”曲霞边说边退了出去。
　　 “小圣去哪了？”屠友寀吃了一惊，这才发现今天回来居然没注意小圣，以往，他回家第一件事一定是去逗逗小圣的。
　　 “去上书法课了呀。”
　　 “哦哦，看我忙的，好的，你先出去忙吧。”屠友寀又把眼睛投向电脑。
　　 农水情是屠友寀送回去的，比屠友寀早半个多小时到家。回到家后，农水情也是直接去了书房，但她没打开电脑，而是掏出了手机，拨通了乔宇的电话。乔宇也是圈子里的朋友，与屠友寀几乎形影不离，农水情相信乔宇应该更知道屠友寀的情况。
　　 果然，从乔宇这里，农水情知道了去年下来屠友寀的企业一直处于亏损状态，六个员工的工资都两个月没发了，体育局的项目，是屠友寀的救命稻草。但乔宇也不知道体育局的项目黄了，言语中还为屠友寀即将熬过艰难迎来曙光而高兴。农水情当然没跟乔宇说这个项目黄了的事，她知道跟他说也没用，乔宇不过是个小职员，帮不上他任何忙。
　　 搁了手机，农水情也焦虑了起来，她十分想帮帮屠友寀，可是，她压根不知道从哪帮，虽说前夫做生意，她也多少接触过一些，但他的生意是娱乐服务这块，与屠友寀的体育用品经营完全两回事……眼下，农水情能帮的只有钱，除了前不久投资的两个店面，农水情手上还有几十万块钱，只要屠友寀需要，她可以全部借给他。但深知屠友寀性格的农水情清楚，屠友寀根本不会要他这笔钱。
　　 曲霞关门离开后，屠友寀打开了书柜下的橱门，这架橱子里有不少字画，都是名家手笔，是屠友寀这些年收藏起来准备以后建办公楼挂的。但现在，别说办公楼，就是企业能不能继续生存下去都难料，所以，屠友寀动起了把这些字画卖了去应急的心思。字画有十二幅，屠友寀盘算了一下，差不多值八万块钱。如果那方印能脱手，加上这字画，公司就该能喘过这口气。
　　 将字画放回橱柜里后，回到转椅坐下，屠友寀拨通了做一位做文玩朋友的电话。
　　 “什么，十二幅？你全部要处理？”那位朋友听了吃了一惊。
　　 “是，一个项目亟需钱周转，卖了以后再买。”屠友寀故作轻松地回答。
　　 “你知道现在的字画行情吗？”
　　 “不都差不多嘛。”
　　 “你说的差不多是值市场上明码标注的价格吧？”朋友问。
　　 “那还能有什么价？”屠友寀不解。
　　 “切，实际交易价能有四分之一就很不错了。你可想好了。”朋友笑了。
　　 “你是说，一万块钱标价能有二千五就不错了？是这个意思？”屠友寀的声音变了。
　　 “书画是虚市，高价都是唬人的。你还真以为中国人的消费能力有这么大气了呀，都是炒的，兔子，你再考虑考虑，按说你不至于这么急着用钱啊。”
　　 “好吧，那我再考虑一下……”
　　 挂了电话，屠友寀又瘫倒在转椅上。四分之一，这就是说，他刚才预估的八万只有两万，这还不包括委托处理的佣金。两万，打汤都不够啊！
　　
　　 十一
　　 农水情做了决定，要拉屠友寀一把。随即，她给屠友寀发了微信：明天上午九点我家附近的桃源茶庄不见不散。
　　 这条短信让屠友寀眉头一跳，他预感到了农水情约自己所为何事。想了想，他回了过去：明天上午约好了跟客户谈事，要不改天吧。正如农水情所料，屠友寀根本不想接受农水情的帮助，准确说，他不想欠农水情太多。他是一个男人，不能向女人伸手，尤其不能向自己喜欢的女人伸手。
　　 农水情又回了过来：那就下午，不行就晚上，反正明天一定要见到你。
　　 看了这条微信，屠友寀苦笑了，摇了摇头，他只好回过去：那就明天下午三点吧。
　　 次日，屠友寀仍如往常一样，七点起床，吃过曲霞煮的红薯粥就去了公司。
　　 没等屠友寀在办公室坐稳，小曾就进来了，手上拿着一贴报表，交给了屠友寀，“屠总，刚才帝星公司来电，要求我们把那笔七万块钱的货款打过去，您看？”小曾交了报表后问。
　　 “打过去吧。”屠友寀挥了挥手。
　　 “打过去……”
　　 “哦哦哦，忘了，那我待会给他们杜总打电话说一声，过些天再给他们，先发工资吧，至于房租，我等会也跟房东沟通一下。”
　　 “好吧，那我先出去了。”小曾转身时又回了一下头。
　　 “还有事？”
　　 “是这样，我一同学开了一家公司，想让我去帮他……”小曾想想还是说了。
　　 “你想辞职过去？”屠友寀停止了手中转笔的动作。
　　 “也不是一定要去，但是，屠总，我们公司现在这情况，我真有点担心……”小曾弱弱地说。
　　 “好了，知道了，你自己考虑吧，去与留你自己决定。到时跟我说一声就行。”屠友寀第二次挥了挥手。
　　 小曾走后，屠友寀又拨通了那位文玩朋友的电话，“老周，我手头上还有一方沙沐风的印，有容乃大，你实话跟我说，能卖多少钱？”
　　 “沙沐风？那倒是真值点钱的，但在我们这没市场啊，谁能鉴别真假？这东西你得到一线城市去卖，估计十万左右应该没太多问题。”
　　 “那，好吧，再说吧。”
　　 果然和自己料想的一模一样。屠友寀把手机“啪”地扔到了办公桌上，又拿起了钢笔在手上转。他突然觉得天要塌下来了。
　　 然而，即使天真的要塌，他也得用肩膀扛起来顶回去。所以，他又拿起了手机，不停地打电话，客户、朋友、供货商，跟他们借钱、请求缓还和催债。可惜，老天存心跟他过不去，一上午，只有帝星的杜总和房东同意了他的缓还，他想借的想催的，一分钱也没有。他忽然笑了，笑平时自己看着像是能呼风唤雨，现在出了状况，却连气都喘不过来。
　　
　　 十二
　　 桃源茶庄就在农水情家两百步不到的街道拐角。屠友寀到时，农水情已经沏好了茶，可农水情没想到，来的不只是屠友寀，还有乔宇。
　　 乔宇是屠友寀硬拽来的，连去哪去干什么都没告诉他。所以，乔宇看到农水情时也愣了一愣，“你这混蛋什么意思，怕暗呐，非得带上一个电灯泡？”乔宇一贯大咧咧的，也知道他们相互很有好感，平日里还经常戏谑他们。但乔宇知道，他们不会真的深入下去，他太了解屠友寀，这人看着嬉皮笑脸，骨子里却十分正统，而且他更知道小圣是屠友寀的命根子，冲这，屠友寀就不会作出什么太出格的事。
　　 见到乔宇，农水情立马就明白了屠友寀的意思。故而，她也就不再遮遮掩掩了，干脆将一张银行卡放到了茶座上，“这里是29万，你先拿去应急，缓过气了再还我。”农水情说完便起身要离开。
　　 屠友寀和乔宇俩人都傻了眼。
　　 “玩美女救英雄？兔，真有这么惨了？”乔宇还是口没遮挡，瞪大眼珠子问屠友寀。
　　 “水情，你这是干嘛，我怎么可能要你的钱呢，再说，我也不至于就落到这步田地了啊！”屠友寀坐了下来，将银行卡推回到农水情身前并示意她坐下来。
　　 “屠友寀，你还真打肿脸充胖子啊？你觉得你真能撑起塌下来的天？”农水情沉下了脸。
　　 “真不用，眼下是有点难，但不至于熬不过来，看看我这么庞大的身躯，像是轻易垮下去的人吗？”屠友寀居然幽了一默。
　　 “真有那么严重了，兔子，真严重了就先把农菇凉的钱接过来应应急吧，都这么好朋友，没必要耍什么清高。再说，人家也只是借给你，又不是馈赠。”乔宇也正经起来。
　　 “真的没这么严重，水情，这钱你先拿回去，真到了那一步，我再找你借。”屠友寀没搭理乔宇，认真地对农水情说。
　　 “真的？”农水情的大眼又逼了过去。
　　 “真的，还有几笔账没收回来，差不多三十多万吧，收回来了就没事了。”这三十多万是事实，但是，屠友寀知道收不回来。就像他欠帝星的钱，一下子他也根本还不上。这也是一种商业规则，亏，多是亏在收不回的那些烂账。因而，听着这话屠友寀真像个没事的人，但他心里却像是拉满了却射不出去的弓。还有，屠友寀原想让农水情试试，看杭州那位诗友能否让把印章回收，现在却决定不说了。
　　 这时，屠友寀的电话又响了，曲霞打来的。
　　 “跟朋友谈事呢，等会回你。”屠友寀想挂，但曲霞没等他说完又继续说：“不用回，就提醒你回来时记得提点款，我妈心脏病又复发了，刚才我手里的钱全部交了住院费。”
　　 “啊，又发病了，那我马上过来。”屠友寀脸色突变，挂了电话，起身告诉农水情说丈母娘病了，得赶快去医院一趟。
　　 “那赶快去吧，还是把这钱先拿着吧，可能用得上。”农水情再次把那钱推了过来。
　　 屠友寀很想接过来，犹豫了刹那，又推了回去：“不用，谢谢，今天就不请你吃饭了，得先走。你们在这继续聊吧。”说完，离开了茶室。
　　
　　 十三
　　 屠友寀这会突然很后悔，原先那几家银行一再要给他办信用卡，可他就是不要。现在，他多想拥有一张大额度信用卡啊！
　　 他拉开包，把包里所有的钱都掏了出来，连夹层都翻遍了，数了数，一千八百六十块。看了看这点钱，他重重地拍了一下方向盘。
　　 良久，他才坐直了身子，喃喃问了自己一声，“怎么办？”
　　 屠友寀真不知道怎么办了，不错，身边那些朋友，若是借一千两千他开不了口，若是借一万两万，他试过，根本借不到。糟糕的是，现在连公司财务那笔钱也于昨天下午发工资发干净了，他所有的钱只剩下了这一千八百六十块。就算把这钱全给曲霞自己一分钱也不留也没用，而且，把这点钱交给曲霞又算什么，让她知道公司面临山穷水尽的态势然后多一个人忧虑吗？
　　 想了很久，他终于又一次拨通了那位文玩朋友的电话。
　　 “算了，给你吧，全都给你，十二幅字画全给你，但我现在就要钱……两万就两万！”
　　 “你真舍得？”朋友的眼珠都要掉下来了，屠友寀从他的语境里已经想象到他的神态，他回，“没什么舍不舍得，放家里也是浪费资源。”
　　 “可是，我没见是哪些字画啊，价格再低也要估价啊！”朋友说实话。
　　 “就算是赝品仿品，你这钱也得先给我，就算是质押吧，如果到时真值不到这个价，你卖回给我就行。”
　　 “兔子，你真的这么缺钱了？”那朋友又问了一声。
　　 “屁话，我不是真缺钱会这么滥价给你？实话说，项目需要很多钱，而我这边的账一时又收不回来。”屠友寀还是想撑面子。
　　 “说实话，我手头这会儿也没多少钱，你也知道这几年文玩市场是什么状况，货全压着。这样吧，我先给你凑一万，马上转你微信里。至于字画，你明天给我送过来，再认真核核价，该能多卖点的我出手后照样给你。行不行？”那朋友也是实话，而且，屠友寀感觉得出他是诚心帮自己。
　　 “那就这样吧，谢谢兄弟了。”屠友寀挂了电话。
　　 不到一分钟，朋友的钱打了过来，一万块。随即，屠友寀又把这一万块钱转给了曲霞。接着，他拨通了曲霞的电话，“曲霞，我刚刚微信转了一万给你，你妈问题大吗？如果没太大问题，我就晚点再过来了，一个客户等着我去见面。”
　　 “没大事，医生说送得及时，观察几天就没事了。你忙去吧。”
　　 屠友寀吁了口气，总算，曲霞这边的事给处理好了。
　　 可接下来怎么办呢？公司该如何应付没有一分钱的状况？昨天才发了一个月的工资给员工，还欠两个月，欠不住了，已经有两个员工递了辞职报告过来，公司什么都可以没有，就不能没钱没人，所以，这个月必须最少再发一个月……一支点燃的香烟烧完，烟灰一截一截地掉到屠友寀的裤子上，散开，将屠友寀黑色的裤子变成了灰白色，屠友寀终于将香烟凑到嘴巴上吸了一口，这才发现香烟早已灭了。他又摸出一根烟，点上，这才发动车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