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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流年】老君山笔记(散文)


作者:沧浪夜雨 童生,816.9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2559发表时间:2019-05-11 10:22:14

【流年】老君山笔记(散文)
   生活在水乡的人,对山岭总有一种深切向往的情愫。姑且抛开惯常于亲近河流与平原的目光吧,在对高山峻岭的仰望中,用自己尚未泯灭的承受启示的心去感受个体生命的渺小,这该是怎样新奇的生命体验啊。老君山除了具有山岭的特质,更是以道教名山而著称,于我而言,这是双重的召唤。
   2019年暮春,我乘坐绿皮火车来到河南洛阳。春季旅行是一种幸福,暮春尤甚。此时既脱了早春的料峭,又无初夏的锋芒,万物复苏,草木斑斓,暮春时节的老君山仿佛为行者做了最好的准备。世界上的许多事物往往处于欠缺的状态,这就使得那些相对美好的事物显得格外珍贵。
   我平生绝少登山,但在心底感到自己与老君山之间定是存在着某种天然的亲缘关系,它让我倍感亲切,感觉自己本就是山体一块拙笨的岩石,或是崖壁上一朵朴质无华的山花。我来了,这不是初次相遇,而是期盼多时的久别重逢、归隐深山,这让我激动不已。暂不论“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市”,我是如此渴望内涵与形式的统一,哪怕只是短暂的停留。
   史书记载,老君山,古号景室,中峰插天,诸峦翠立,去岭巅四十里,延袤七十余里。因道家始祖老子归隐修炼于此,后更名老君山,沿袭至今。
   此时,我仰望老子曾经的隐逸之所,它使我想到很多东西,想到它的起源,想到它曾经接纳过的人,想到它即将接纳的人,想到它的不悲不喜。我仿佛看到老子将《道德经》交付尹喜后,决绝地走向老君山——人的终极愿望并非功名利禄,而是删繁就简,直至虚无。郑燮笔下“删繁就简三秋树”的本意是探讨绘画的技巧,但去除繁杂,趋于简明的准则并不限于艺术的领域,它应该有更深远的哲学意义。
   我没来由地猜度,郑燮的精神构建中极可能涵纳有道家思想的精髓。
  
   二
   旅途劳顿并未阻碍我的步伐,一路攀高,终于抵达老君山的山顶。许是怯于脚踝骨折的旧伤,抑或是想要有一段独处的时光,抵达两千多米海拔高度的山顶之后,我没有随同伴们去攀老君山金殿,而是孤身坐在依山修筑的石阶上托腮发呆,将自己坐成一尊雕塑。这会是一段好时光,直觉告诉我。
   老君山山顶的石阶适合静坐,几道弯一转,几株树一挡,前前后后就只剩下了我一人。我坐在石阶上,如同平素去河边时喜坐于河堤之上一样,这是一种在心底认定的与周遭事物更为亲密且顺畅的交流方式,尽管这是无言的交流。
   山间的岩石皆由十九亿年前地质构造的过程中孕育生成,石阶也不例外。石阶上细小的地质颗粒清晰可辩,赭色为主,间以莹白。用手掌摩挲之,始觉粗砺,然认真体会,又觉其不失细腻温润,抚慰着手掌上每一处直抵心灵的穴位。它们身上属于自然特质的冷漠与无言之中传递给我的温暖形成了鲜明的反差,这与家乡河堤上的泥土是何等相似啊。于我,这是一种妙不可言的感受,这种感受的初体验可以追溯到儿时。
   儿时生活的化肥厂家属区很小。一条狭长的青砖甬路,甬路北侧是若干人家的平房,南侧的南官河在平房门前缓缓流淌。我常常一个人坐在南官河的河堤上消磨时光,特别是中午,我从不睡午觉的。
   我使劲回忆河堤上有什么?说实话,除了那些晴天呈灰白色,雨天则黑黝黝的泥土之外,似乎什么都没有。我无数次长久地坐守在河堤上确实没有发现什么新奇有趣的东西,那里甚至没有像样的树木花草。在独自玩捏河堤上的泥土时,我依稀用心与它们交谈过。最好是下点儿牛毛小雨啊,雨后初晴的中午,空气清新极了,飘忽着点儿河水的腥味。堤上的泥土温顺得恰到好处。你想捏一个小人儿,就能捏一个小人儿;你想用石子或是瓦砾在堤上写一个字,就能写一个字。当然,我偶尔还会为发现几只衔着猎物匆忙赶路的蚂蚁而惊呼。整个家属区都在沉睡,于是我又渐渐习惯于将惊呼转为内心的欢喜。齿唇间的语言功能由此逐渐衰退,而另一种无声的语言正在我的胸腔内蓬勃生长,一直延续至今。
   河堤上并没有什么新奇有趣的东西,周围空无一人,我却感觉自己拥有了全世界,一点儿也不孤单。
   或许,我沉迷的只是一种关系,我与自然的关系——人类与大自然最古老的关系。而这种关系,在今天的人类手里正逐渐逝去。这种关系的维系并不依赖于诸事万物的繁盛,却怯步于人类心灵的荒芜。
   然细究之,“有”或是“无”、“繁盛”或是“荒芜”,往往都会在特定的语境中发生本质上的意义转换。
  
   三
   我抱膝坐在老君山的石阶上,一个人。山风拂面,令人颇感寒意。这是适才山麓的微风攀援着山体向上演变而来的吧?有了这样的念想,寒意便有了可亲的温度。侧目从两千多米的海拔高度向下看去,我试图寻找这山麓微风演变的路径,然而只是枉然。同样几乎难以想象的是,老子当年上山修道之时并不曾有依山修筑的环形山道,他从何条路径上山?今人亦不得而知。
   随身带的相机没电了,崖壁边斑驳的石阑便成了天然的取景框,取景框内亦梦亦幻的云雾缓缓弥漫。此时,我决计细细看它。我们彼此凝视。
   昨夜的如帘大雨使得今日山巅的云雾显得尤为壮观,目光所及之处除了雾霭茫茫,什么都没有。是因云雾遮掩了诸多景物?还是群山之巅、云雾之下原本就是静寂无极的虚空?我更愿意相信是后者,有是其变;虚,方是其常。
   这些遮天蔽日的云雾并不是始终踯躅不前。山风起了,偏偏这风又是极其任性的,它没有一个明确的方向,任其东西,就使得一些原本蓄势准备拔脚就跑的云雾在空中醉汉似的摇摇晃晃起来。我努力想要看清这些云雾变幻的层次或轮廓,可它们如同中国山水画卷中大面积的泼墨,体积较大且十分厚重,铺陈开来后边缘处似乎蒙上了一层毛玻璃。它们在风中行走时自然就显出笨笨的姿态来了,不过倒也可爱至极。
   而那些体态轻盈的云雾呢,则在山风拂来时愈发显得娇媚可人。它们时而急匆匆前行,仿佛欲要奔赴一场盛宴;时而扭动着腰肢,裙裾飘曳,衣带飞舞,在云雾中成了凌空飞翔的敦煌飞天。
   天空中四处弥漫着沉静而圣洁的光芒。我仿佛看到了时间,又仿佛看到了自己的身影。
   这时候,你是舍不得眨眼的,你得屏息凝神,目不转睛,因为但凡你稍有错过,刚才的美景就会被突然间鼓足了劲儿的山风吹得消失殆尽。
   山风吹散的,不仅仅是那些形态各异的云雾,还有平日里禁锢与吞噬我心间灵性的那些东西,我不禁由此感觉自己身轻如云起来。
   在与山巅云雾无言的凝视中,我深深懂得了世上许多美好的有形物质都不是永恒存在的,我们注定要在不可避免的消失殆尽中,学会将它们变成无形的物质存在,以寻求精神上的永存。
   有就是无,无便是有。
   受着神祇的召唤,我在老君山的石阶上静静地坐着,如同一尊雕像,如同小时候独自坐守在河堤上一样。凝视着云遮雾涌,身心融于太虚之中,身体与周遭环境已有分离感,身体仿佛变小了,继而蓦地觉出些“物我两忘”的意味来。我想,这真是一段好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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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脱了早春的料峭,又无初夏的锋芒的暮春,生活于水乡的作者初次来到了老君山,却觉得似曾相识,甚至有种久别重逢的感觉。站在山下,仰望老子曾经的隐居之处。老子走向老君山——人的终极愿望并非功名利禄,而是删繁就简,直至虚无。而郑燮笔下“删繁就简三秋树”也应该有更深远的哲学意义,他的精神构建中极可能涵纳有道家思想的精髓。抵达山顶之后,作者没有去攀老君山金殿,而是孤身坐在依山而建的石阶上任自己的思绪驰骋。抚摸着石阶上的地质颗粒想到了自己儿时坐在南官河的河堤上消磨时光,河堤上并没有新奇有趣的东西,甚至周围空无一人,却感觉拥有了全世界……一篇游记若只是描述美景,即使叙述得再好,最多也只算得上“复刻”,它的精彩当在“感”,感叹、感慨、感悟,每个人又不同,让我们一起跟着作者的思维,来领略不一样的景色吧!语言流畅,文笔细腻、优美,佳作,推荐共赏!【编辑:踏歌而行】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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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踏歌而行        2019-05-11 10:23:54
  有幸相逢于流年,向老师学习,祝文丰笔健!
原名赵挺,笔名叩心弦。 欲将心事付瑶琴。知音少,弦断有谁听。
2 楼        文友:沧浪夜雨        2019-05-11 11:30:37
  谢谢老师的精彩点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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