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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渔舟•光明】太阳爬出来(小说)


作者:1121672144 探花,12581.19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4401发表时间:2019-05-13 23:18:39


   郑家疙瘩村确实像个菜疙瘩,过去村里盖房没有规划,各自为战,你东边垒了三间小屋,我北边筑起两间土房,三三两两凸凸凹凹,村子也成了椭圆大鹅蛋。全村八十来户,不足500人,就一条成样的大街,从东面放个屁,西边也能闻到。
   郑家疙瘩穷,满洼的盐碱地不说,没有水源。别看紧靠着马颊河,那高高的河岭和四五里的河床像一座大山隔绝了对水的渴望,曾有人设想过开沟挖渠引水,一算账,几十万的开支对于郑家疙瘩的人来说无异天价数字,想也不敢想了。
   于是,村子几乎成了空壳,壮劳力出去打工,姑娘们拼命的走出去,走出去就永远决绝了,人们穷怕了。
   这一天一大早胜利就把大队部的条桌摆到了街中央的歪脖子老槐树下,浓郁的绿荫像一把巨伞,几乎把整个村子都罩在怀里,平时这个就是拉家常摆龙门阵的地方,开会了反而稀稀拉拉,如同冗长乏味的日子一样死气沉沉。
   正是夏日,夏日的阳光很明亮,槐树下寥寥坐了一圈老娘们小媳妇,她们毫无表情的脸没有朝会台,自顾手里的活计,或者刺绣或者串项链,坐在主席台上的胜利和乡里的组织委员刘全平看到的是一群花花绿绿忙活的后背。
   乡组织委员老李56岁了,前额头还有几根头发顽强挺立,个子很高,但有些瘦,让人看上去有点竹竿的感觉。老李是代表乡里来宣布支部班子人选的,刚刚进行两届村委选举,胜利在毫无竞争对手的情况下全额当选,今儿是走完所有程序最后来宣布任命。
   看看稀稀拉拉的人群,老李无可奈何摇摇头,“看样子就这些人了?”
   胜利说:“不会有人来了,不等了。”
   老李倒没有官架子,下半年他就退休了,本想在家歇着呢,乡里党建这块缺人,再说老李对于全镇56个村如数家珍,是个活账本,书记怎么能舍得让他歇着,好说歹说让他继续做他的组织委员。
   老李习惯性地顿顿嗓子:“都转过身来吧,宣布个事情,耽误不了你们几分钟,传达完了你们就忙去。”
   看着慢悠悠转过身的妇女们,老李郑重其事地宣布:”经党委政府研究决定,任命胜利同志任郑家疙瘩村党支部书记!”
   老李还想说什么,下面唧唧渣渣的声音淹没了老李的嗓子。年轻的胜利此时心血澎湃,胸中滚过一阵可以改变一切的力量,也就是在那一刻,在下面人群里他看到了一张娇美动人的脸,那动人的脸庞分明有泪珠溢出。“翠翠……”胜利在心底轻轻呼唤。
   一轮圆月照在空旷的街道上,冷清清的街道上胜利一个人匆匆疾行,他去富贵大叔家,富贵就是翠翠的爹。
   穿过一条街道再往北,几乎转变半拉村子,胜利没有碰到一个人影,就是遇见了几条土狗,也懒得搭理,只是敌视看看胜利耷拉下尾巴摇摇摆摆走了,很绅士。
   这就是无情的现实,穷村留不住人,没有男人的村庄是苦焦地方,二楞就跟胜利说过,一个大老爷们,一年里把腚沟子举给了疙瘩村,流进汗的沙土都能练出碱来了,腚沟子里的皮也晒脱了一层,到头来混不了肚儿圆,挣不了三瓜俩枣的,更别说养家糊口了。郑家疙瘩的人就这么苦,于是,村里的男壮劳力都走了,跟着虎子走的,去干建筑盖高楼,虽然累点苦点,可是一年能挣一大摞的钞票,什么大的苦什么大的累,疙瘩村的男人都能忍。不过,舍下老婆孩子热炕头也不是郑家疙瘩村男人们的本意,也不是他们舍不得泼下死力来耕作,实在是疙瘩村那瘠薄而金贵的几亩盐碱地讨不出太多的回报。
   这一切的一切,胜利心知肚明。
   三间老式坯房一个小院,这就是富贵叔的家。在富贵家的门口,能看到南面几里外的马颊河,那高高河岭上刺槐特别茂密,河岭下的马颊河像一条蜿蜒的白绸带,河水哗哗流过。
   站到富贵叔大门口,胜利看到了坐在院子杏树下的翠翠。翠翠面朝屋门,于是,胜利看到的是翠翠那一抹俏丽的背。胜利知道,那娇美的肩膀上长着一贴圆圆的黑痣,在那个叫人意识癫狂迷乱的春夜,胜利狂热持久地亲吻了那黑痣,娇羞的翠翠轻轻拨开胜利狂热的嘴唇,说:“亲它干啥?这东西又不金贵,算面先生说是一块铜钱痣,压在上面一辈子不能翻身。”胜利说:“我胜利会让这黑痣换一种活法!”
   胜利记得,他说了这句话,翠翠把他搂得更紧了。
   想啥呢?走神了?胜利冲着翠翠的背影喊:“富贵叔,我来了!”
   “宣布了?”
   “宣布了。”
   那口气,像导师,像父亲,胜利又滚烫地喊了声叔。
   富贵叔是村里第一任也是唯一一任的支部书记,已经干了快四十年了,不过他心有不甘,当了多半辈子支书,愣是没让郑家疙瘩老百姓挣脱一个穷字。富贵叔心里栽下了一个沉重的愧,如今老了,干不动了,可全村居然没有一个人愿意接班,只有复原回来的胜利应承下来,这让老支书很欣慰。
   翠翠呢?翠翠不见了,肯定是跑到一边哭鼻子去了。
   富贵叔说:“走,胜利,扶我转转去。”
   于是,胜利就搀扶着富贵说,一老一少慢慢走向那片空阔的原野。
   月夜很朦胧,娇羞的圆月为大地写下了碎银面纱,给人一种宁静肃穆的感觉。空旷的大地上,两个人一前一后像一对牛二艰难而专心地觅找,颇有几分悲壮惨烈的画面。
   从村里到河床上,富贵说和胜利不知踩量了多少遍,没踩量一遍,却总要生出一种不相信自己的感觉,总觉得自己量的不准,于是过几天就又步量一次。就这样一遍一遍怀疑自己,又一遍一遍证实自己。需三台挖掘机,挖沟4567米,土石47万方,沟通了纵贯南北宽十四米深七米的沟渠,需要资金42万元,不错,这样的数字基本准确无误。
   和富贵叔每次踩量的时候,胜利的内心处总是不由得泛起一丝丝羞涩。他总觉得富贵叔的双脚会感知出,那一块草地是他和翠翠坐过的,那一丛刺槐下是他和翠翠拥抱过的。他总觉得富贵叔会在某一处嗅到他和翠翠混合在一起的那种身体的气息,因为在夜色掩饰下的那一片小树林里,他不止一次亲吻过翠翠温湿的唇,不止一次摩挲过翠翠圆挺的乳,在这片小树林里,他也曾对翠翠立下过滚烫的誓言。
   翠翠是方圆几十里有名的美人儿,尤其那双大眼睛,清澈得让人心动,老早的时候,胜利就是被这双眼睛俘获了。从初中到读到高中,他一直默默地跟在翠翠身后。因为富贵叔大病,翠翠辍学了,胜利也悄悄离开学校,暗地里帮翠翠去干地里的农活。有的时候不经意碰面,翠翠不干,撵他去读书,胜利倔,就是不回去,气得翠翠见了面就白楞他,讽刺他不理他。胜利不为所动,每天帮富贵叔干这干那,完了就匆匆回家,连饭都不吃。
   富贵叔病好了,他们的爱情也开始启程了。
   十八岁,少女怀春的年龄,他们在一个花好月圆的日子,两人终于约会了,在坡地的最高处。她和他有点羞,找不到话题,就说咱给河岸上这棵柳树起个名字吧。说了就一起使劲想,想了不少,最后翠翠说出一个,背过身去问他:“你听说过爱情这两个字没有?”胜利想了想说:好像听说过。翠翠转过身来就笑了:那是啥东西?他说:好像是外面世界的一种东西,咱这里没有。她说:那咱就把这树叫爱情树吧?他说可以,就定了。
   从那以后,爱情树就成了她和他会合的一个点。那三个树杈像三根巨指,中间是炕那么大的掌心,平平的,她和他可以坐在上面,也可以躺在上面。最多的时候,她和他是并排躺着看天。云怎么那么白?怎么又黑了?怎么想着是什么就是什么?太阳多大了,太阳有媳妇吗?是月亮吗?他们的家在哪里?星星是他们的孩子吗?话题有点羞时,她就钻到他怀里打他,他就亲她,她就不动了。有一天,她问:你说咱躺在这里看天算啥?他说:是爱情吧?
   这样的日子快乐而又短暂。秋后,胜利要告别翠翠,离开郑家疙瘩。翠翠不止一次说好男儿志在四方,她希望胜利出人头地,毕竟,在这贫瘠的一亩三分地,不会有什么作为的,小孩子都能看得出来。
   “想吃粮把兵当,想娶亲去参军”,这是过去郑家疙瘩年轻人寻找出路的经验,胜利顺着这条经验踏上了参军之路。那一年,胜利19岁。
   胜利要走了,深爱胜利的翠翠眼里蓄满了依依惜别的泪水。那天晚上,阴冷的天空飘落着深情的雨水,在那一棵爱情树下,胜利捏着拳头对翠翠说:“等着吧,在部队我一定好好干,混出个人样来,让你过上城市人的生活!”翠翠被感动得哭出声来,她就那么柔情地伏进了胜利跳动的怀抱,胜利亲吻了她滚烫的唇。第一次,翠翠的红唇那么咸涩那么清甜,那味道让胜利整整咀嚼了五年。
   翠翠说:“你亲了我的嘴,我就是你的人了,一辈子再也不碰第二个男人,我等着你,等到牙掉了也等着你!”
   翠翠实践了自己的诺言,可是胜利的诺言却没有实现。五年后,他从部队复员回到了郑家疙瘩,除了一个党员身份,什么都没有。
   郑家疙瘩一切都没有大的改变,虽然条件比过去略微好了一点,穷依旧没有改变。村里的壮劳力南下的南下,北上的北上,都跟虎子走了,虎子可了不起了,成了一个建筑工地的大老板,手下有十几个建筑队,开上了奥迪,成了名副其实的大款儿。
   富贵叔苍老了许多,他对复员的胜利说,虎子不该把壮劳力们带走,村里除了老人小孩,能干什么呢?这样下去,村子就完了。
   对于胜利的复员,翠翠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失望,痴情的翠翠依然爱着胜利。月色把那一片小树林装饰的一样旖旎,在那铺满月色的爱情树上,翠翠对胜利说,“你也跟虎子去打工吧,你们是发小,他不会亏待你的。”
   “鸟儿飞多远最终也得回自己的窝,郑家疙瘩是咱的根,村里有咱的老娘土,走到天边子咱还得回家来,咱得在自己门口想法子,让村民富起来,让庄稼丰收起来,要不在外面给人卖一辈子苦力,走到头还是个穷字!”胜利对翠翠这么说,翠翠哭了,哭得很伤心,看看同龄的虎子、二楞都在城里买了楼开上轿车,再看看身边的胜利,翠翠第一次感觉到,以后跟胜利这样的人过日子,一点也不踏实。
   那一夜,胜利一直把翠翠送到了家。到家之后,胜利就敲开了富贵叔的门。他说:“富贵叔,您说过,虎子不该把村里的壮劳力都带走。”富贵叔说对呀,都带走了,剩下咱郑家疙瘩没人管了。
   说完之后两个人就都默默吸烟。
   胜利说:“得想个法子开沟引水。”
   富贵叔说:“说到点子上了。”
   “我估算过,需要42万!”
   “差不多!”
   “引来水,咱700多亩地就能长出牛角大的棒槌。”
   “我想开沟引水,马上办!”
   胜利说的斩钉截铁,富贵叔的脸一下子霜住,继而眼中留下两行老泪来。紧接着胜利又说:“富贵叔,我要当支书!”
   富贵叔说:“什么?你再说一遍,我愿意听!”
   胜利又说了一声,再也无法抑制的老泪从富贵叔眼里夺眶而出。他说:“胜利你走吧,让我好好哭一场,叔高兴啊!”
   胜利上任的第一个黄昏就是在那河床上踩量和追忆中过去了,管道、水管、潜水泵……需要的一切反反复复测算,务求不出一点儿差错。接下来就是和虎子的一番较量,那是他成败的关键,他很有信心,耐心地等待着。
   还是那片小树林,还是那一轮月光,却没有了那种甜蜜的厮磨和依偎,只有那伤心的酸和涩。
   胜利说:“翠翠,你剪了头发更好看了。”
   翠翠说:“别只拣好听的说,剪了头发是断了心!”翠翠呜咽着说。
   泪是心的泉,这新泉可着劲地流,是要流去心底那缕爱的失意吗?有人说,有出息的男人就从不听女人劝,胜利就是这么一个男人,他从来不听翠翠的,就硬那么梗着脖子当上了支书,在这一穷二白的郑家疙瘩,支书算什么?支书是一个带铰链的锁,锁住你就让你迈不开步,眼睁着看自家受损失,胜利放着钱不去挣,非要干支书,指不定他会干出啥事来呢?
   翠翠是一个很现实的女孩,郑家疙瘩的生活环境造就了她不爱幻想,也不敢幻想,她的生命哲学就是安安稳稳活一辈子。胜利硬是把她的构画剪了个粉粉碎,于是,那强烈的爱就变成了莫名的恨,恨得翠翠几天几夜都睡不好。寻一个男人是一辈子的依靠,自己咋也不能委屈自己,胜利呀,你亲也亲了摸也摸了,是你对不住我,不是我对不住你,翠翠狠心把自己喜爱的长辫子剪了。
   这个时候什么也别说,什么也不能说,胜利很老练地想用热吻来软化翠翠的心。这一次翠翠却很理智,她硬硬扭了胜利的意。
   胜利还不了解翠翠吗?他知道,暂时说什么也没用了,胜利干脆恶狠狠地说:“这会儿你嘴别这么硬,我会成功的,到时你还会来找我的,不信等着瞧!”
   说完胜利转身就走,翠翠没想到胜利心这么狠,她冲着走远的胜利咬牙切齿地骂:“胜利你个黑心贼!”
   翠翠宣布和胜利断绝关系让胜利心烦意乱,凭他的直觉翠翠不会这么决绝,毕竟他们已经有了六年的情感。他想找翠翠好好谈一次,可是没有时间了。年关到了,他现在最重要的事就是找虎子,想什么法子也要让虎子把工程包下来,只要开沟挖渠成功,他相信最终会把外面的人吸引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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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郑家疙瘩是一个很穷的村,满洼的盐碱地不说,没有水源。曾有人设想过开沟挖渠引水,一算账,几十万的开支对于郑家疙瘩的人来说无异天价数字,想也不敢想了。村子几乎成了空壳,壮劳力出去打工,姑娘们拼命的走出去,走出去就永远决绝了,人们穷怕了。胜利和翠翠是一对恋人,胜利为了挣钱娶亲,踏上了参军之路,然而参军五年回来,胜利除了一个党员身份,什么都没有。胜利的发小虎子成了一个建筑工地的大老板,手下有十几个建筑队,开上了奥迪,是名副其实的大款儿。翠翠建议胜利跟虎子打工,胜利不愿意,他认为努力让村民富起来,让庄稼丰收起来才是硬道理。趁着腊月,虎子跟村里其他外出打工的男人们回村时,胜利跟虎子提出把村里的男人留下来开沟挖渠,但虎子一心只想自己的发财计,根本无心为村的未来着想。胜利只好找二楞帮忙,谎称那开沟挖渠上面是农田水利专项资金,二楞觉得有钱可挣,便带领手下开沟挖渠。翠翠知道胜利说谎,为了能在露出破绽前得到帮胜利还钱的资金,她去找虎子,失去了贞操。汉子们发现被骗后愤怒了,暴打胜利,乡里决定撤销胜利支部书记的职务。胜利把新盖的砖房卖了,加上复员费,凑够了5万,全分给大家,并许诺认账还钱。村民被胜利的行为感动了,他们请求乡里撤销处分胜利的决定,支持胜利继续做支部书记。小说以农村为背景,以人的价值观为矛盾,说明为村长远发展的正确方向。而翠翠内心的矛盾,即爱情和金钱的矛盾,翠翠最终为了保护胜利而牺牲自己,彰显了爰情的力量。小说整体语言生动,画面感强,布局巧妙,具有正能量。欣赏!推荐阅读!【编辑:情韵悠然】 【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201905150003】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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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情韵悠然        2019-05-13 23:24:47
  问好陈老师,感谢赐稿渔舟!祝你身健文丰!
2 楼        文友:情韵悠然        2019-05-13 23:26:35
  一篇精彩的小说,值得一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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