莞尔奶奶点着头道：“嗯嗯，你说得对！就算是为了莞尔，我也要好好活着。”
　　 俞欣道：“这样吧。我现在给莞尔登记一下，从今天起，莞尔就算是我们雅欣幼儿园的孩子了，您以后早上八点之前把她送过来，下午五点半之前，再来把她接回去就行了。您放心，既然我和莞尔有这个缘分，我一定尽最大努力，让她早些放下悲伤，重新活泼开朗起来。”
　　 莞尔奶奶道：“姑娘，哦不，俞老师，真是太谢谢你了！”
　　 俞欣左手搂着莞尔的背，右手在本子上写着字。她收了莞尔奶奶递过来的学费，又给莞尔奶奶开了收据，才道：“老人家，您放心。这个幼儿园是我妈妈办的，我也是刚毕业，才回来帮我妈妈。我虽然也是幼儿园老师，但我还没有确定岗位，以后我会多一些心思在莞尔身上的。”
　　 莞尔奶奶再三谢过俞欣，才一步一回头地走出了幼儿园。俞欣送走了莞尔的奶奶，这才发现莞尔在她怀里睡着了，于是便把她抱到宿舍里，将她的身子转过来，又轻轻地把她放在了床上。俞欣给莞尔脱了鞋子，又轻轻地把莞尔的双腿往床里挪了挪，才将叠得整整齐齐的被单，拿过来盖在了莞尔的肚子上。就在俞欣准备起身离开的时候，莞尔突然带着哭腔大喊着：“妈妈，妈妈……”俞欣慌忙又弯下腰，用右手在莞尔的胸口轻轻地拍着。直到莞尔平静下来，她才停了下来。然后慢慢地坐在了床沿，把莞尔的头发往两边理了理，又轻轻地擦去了莞尔脸上的泪水。
　　 俞欣怕莞尔再突然醒来受到惊吓，便顺手拿了床头柜上的书，靠在床头看着，时不时地回头看一眼床上的莞尔。莞尔这一觉睡了一个多小时，直到午饭时刻，才悠悠醒来。这一次，她没有像往日那样从噩梦中惊醒，也没有一醒来就大哭着找妈妈，因为她记得自己是在妈妈的怀里睡着的，因为她一睁开双眼，便看到了坐在床沿的俞欣。俞欣不光五官长得像肖雅，就连背影都和肖雅如出一辙，因此，当莞尔看到俞欣的时候，她的嘴巴一咧，便娇声道：“妈妈……”
　　 听到这稚气的呼喊，俞欣感觉心口一热。她转身看向莞尔的同时，嘴角微微勾起，脸上露出了微笑：“莞尔，你醒了呀？肚子饿不饿？我们起床吃饭好吗？”
　　 听着俞欣温柔的声音，莞尔咧嘴一笑道：“莞尔要妈妈抱抱。”
　　 俞欣笑眯了眼睛：“哎呀！莞尔原来是个爱撒娇的小朋友啊？”俞欣说着话，已经抱起了莞尔。然后，她让莞尔坐在床沿，便拿起莞尔的鞋子，给莞尔穿上，之后才对莞尔道，“莞尔现在是上幼儿园的小朋友了，不能动不动就让抱抱，不然别的小朋友会笑话莞尔的。”
　　 莞尔噘着嘴吧想了想道：“那好吧！莞尔不要妈妈抱抱了，莞尔和妈妈手拉着手就可以了。”
　　 俞欣露齿一笑道：“好，我拉着莞尔的手手，带莞尔去吃饭饭喽！”
　　 当俞欣把莞尔带到厨房的时候，俞欣的妈妈俞园长正在给做饭的阿姨帮忙，把大锅里的米饭往小盆里盛。俞园长盛好饭，一回头，便看到俞欣拉着莞尔走了进来，便对俞欣道：“俞欣，你去小班帮忙照看下，小班的王老师下午有事，请假了。”
　　 “好。”俞欣说着，放开了莞尔的手，走到俞园长身边，端起俞园长刚盛好的米饭，和一个端起了菜盆的老师一起，往小班走去。
　　 莞尔看着俞欣忙碌着，也不打扰，只是亦步亦趋地跟在俞欣的身边。当俞欣和那位老师一起给小班的孩子们盛好了饭菜，又一一端去放到每个孩子们的面前后，才端起一碗饭菜，拉着莞尔坐到边上的座位上，对莞尔道：“莞尔，来吃饭，吃饱了以后，好和小朋友们一起玩耍。”
　　 莞尔看着俞欣道：“妈妈喂喂。”
　　 “小懒虫。”俞欣笑着，便用小勺挖起了一勺米饭，往莞尔的嘴里喂去。
　　 莞尔张嘴吃进了米饭，眼睛看向俞欣手中的碗里，口齿不清地说：“肉肉，肉肉。”
　　 “好，给莞尔吃肉肉。”俞欣便用小勺挖起了一块肉，递到莞尔的嘴边，道：“啊……”
　　 莞尔又张开嘴巴接住了小勺里的肉，嘴巴咀嚼着，笑迷了双眼。莞尔吃了几口饭菜后，又对俞欣道：“妈妈也吃。”
　　 俞欣道：“莞尔先吃，莞尔吃饱了我再吃。”
　　 莞尔便不再说话，一口接一口地吃着饭菜，等碗里的饭菜吃完后，便立即起身，走到放着饭菜的小桌边，端起了一碗饭菜，小心翼翼地来到一直盯着她看的俞欣面前，对俞欣道：“妈妈喂莞尔吃饭，莞尔也喂妈妈吃饭。”
　　 俞欣笑道：“妈妈已经是大人了，不能让人喂饭，得自己吃。”俞欣说着，便放下手里的空碗，接过莞尔手上的饭碗。
　　 这时，一直看着莞尔和俞欣的另一位老师忍不住开口问道：“俞老师，这孩子是谁呀？怎么跟你叫妈妈呢？俞园长不是说你刚毕业吗？”
　　 俞欣微笑着站了起来，边吃饭边道：“她是我今天上午刚接收的学生，不是我的孩子。”
　　 那位老师正要说话，莞尔突然扑倒俞欣身上，抱住了俞欣的腿，仰脸望着俞欣，哭喊着：“莞尔是妈妈的孩子，莞尔是妈妈最最可爱的宝贝，妈妈……”莞尔说着，瞬间已泪流满面。
　　 俞欣见莞尔如此，心里很是心疼，慌忙将手上的饭碗放到桌子上，弯腰将莞尔抱起，搂在怀里，轻拍着莞尔的背道：“莞尔是妈妈的孩子，妈妈刚才和老师说笑的，以后妈妈再也不这样说了，莞尔乖乖，不哭了好吗？”
　　 莞尔将头从俞欣的肩上抬起，与俞欣对视着，哭着道：“妈妈不能说谎，说谎了鼻子会变长的。”
　　 俞欣抱着莞尔坐了下来，又给莞尔擦了擦眼泪，才道：“妈妈听莞尔的，以后再也不说谎了。”听了俞欣的保证，莞尔这才破涕为笑。
　　
　　 四
　　 下午五点半不到，莞尔奶奶便来接莞尔了。当俞欣拉着莞尔来到大门口，要将莞尔交给莞尔奶奶的时候，莞尔双手紧紧地抱着俞欣拉着莞尔的手，大声道：“莞尔要跟妈妈在一起，妈妈回家莞尔才回家，妈妈在哪里莞尔就在哪里。”
　　 莞尔奶奶见莞尔如此，便过来拉莞尔，道：“莞尔听话，俞老师不是你妈妈，你不能这样缠着俞老师。”
　　 莞尔躲开奶奶，哭道：“不，她就是我妈妈，就是我妈妈。妈妈，你不要赶莞尔走，莞尔不要和你分开。”
　　 莞尔奶奶又要来拉莞尔，俞欣先一步抱起了莞尔，对莞尔奶奶道：“老人家，要不先让莞尔跟我在幼儿园住几天。今天一天莞尔都很乖，也很开心，她还这么小，哪能懂得那么多的事呢？”
　　 莞尔奶奶道：“可是，可是这样就给你添太多麻烦了。”
　　 俞欣微笑道：“没关系的。莞尔这么可爱，又和我有缘分，我怎么忍心看着她总是担惊受怕呢？这样吧，以后您每天都过来看看她，如果您放心，就让她跟我住一段时间吧，等她好些了，您再带她回去。”
　　 “不是我不放心，就是觉得不该这么麻烦你。”莞尔奶奶想了想道：“俞老师这么用心地帮我们，实在是太让我感动了。”
　　 俞欣道：“还有啊，以后让莞尔的爸爸多关心关心莞尔，莞尔还这么小就没有了妈妈，已经很可怜了，不能连父爱都缺少了。”
　　 莞尔奶奶连连点头，道：“好的好的，我回去了就好好说说他。这段时间他也是太自责了，沉浸在痛苦里，所以忽略了莞尔。”
　　 莞尔奶奶见莞尔如此缠着俞欣，心里很是心疼，她见俞欣如此富有爱心，又感到很是庆幸。她在回家的途中，想着回去以后要如何劝说儿子振作起来，想着想着，突然站住了。此刻，她的心里突然就冒出了一种想法，觉得儿子看到了俞欣以后，也许也会像莞尔一样，心里又有了寄托，能重新打起精神。其实自己的儿子并不是很差，除了在外人面前太在意面子之外，其他方面什么都好。他长得一表人才，又事业有成，平时对老婆孩子也很体贴，若能改掉爱面子，好喝酒的坏毛病，就是一个很不错的年轻人了。要是再努努力，赢得俞欣老师的好感……莞尔奶奶越想越激动，想着想着，脸上露出了笑容，又突然迈开了脚步，快速往回家的方向走去。
　　 莞尔奶奶回到家中的时候，方梓栋正打开卧室的房门，准备往外走。他头发乱蓬蓬的，下巴和嘴巴一圈黑乎乎的，眼圈乌黑，眼白里斑斑血丝。她见母亲走进屋里，便关上了门，就问道：“妈，莞尔呢？”
　　 莞尔奶奶看到儿子颓废的样子，又听到儿子嘶哑的声音，心里有再多的不满，此刻也不忍心再责备儿子。最后，只是瞪了儿子一眼，沉声道：“你还知道莞尔呀？我还以为你什么都忘记了，什么都不在乎了。”
　　 方梓栋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又什么都没有说，便转身，往洗手间走去。莞尔奶奶看他如此，追了两步，张嘴想要说他几句，最后又将就要出口的话，化作了一声叹息，然后，摇了摇头，向厨房走去。
　　 莞尔奶奶坐在小凳上，一边择菜，一边注意着洗手间的动静。当她听到门被打开的声音时，立马站了起来，手上还拿着没择好的青菜，便快步走到方梓栋的面前，挡住了他要进入卧房的脚步，仰脸看着方梓栋道：“我的儿子啊，你要这个样子到什么时候呢？难道你就不管你的女儿了，也一点都不在乎你老娘的感受了吗？”
　　 方梓栋低头看着眼睛里泛着泪光的母亲，心里感觉很是愧疚，许久之后，才道：“妈，对不起，儿子让您受累了。儿子知道错了，儿子以后再也不会犯糊涂了……”
　　 在莞尔奶奶的眼眶里打转了许久的泪水，终于在方梓栋说出了这句话后，从莞尔奶奶的眼睛里流了出来。莞尔奶奶流着泪，脸上却露出了微笑：“好儿子，妈就知道你会想通的。俞老师说得对，事情已经发生了，再难过，再追悔都无济于事，我们重要的是要过好以后的日子。莞尔需要你的照顾和疼爱，妈也老了，也需要你的照顾，你身上的担子很重，所以你一定要快点振作起来。”
　　 “俞老师？”方梓栋道：“俞老师是谁？还有莞尔去哪儿了？”
　　 莞尔奶奶擦了擦眼泪，微笑道：“今天我把莞尔送去了幼儿园，俞老师就是幼儿园园长的女儿。她呀……”莞尔奶奶看了看方梓栋，想了想道，“她是个很好的老师。她很有爱心，对待莞尔像对待亲生女儿一样，很细心，也很有耐心。这不，莞尔跟她相处了一天，都不肯跟我回来了，我一说让莞尔回家，莞尔就哭闹，我没有办法，俞老师又心疼莞尔，主动提出让莞尔跟着她住在幼儿园，我只能麻烦人家帮忙照顾莞尔了。”
　　 方梓栋道：“可是这也不是长久之计，莞尔总不能一直跟着人家。”
　　 “就是呀！”莞尔奶奶道：“所以我才说你该振作起来了。莞尔已经没了妈妈，你再不加倍爱护她，你让她怎么办呢？”看着方梓栋低头不语，莞尔奶奶又道，“我们现在只能按俞老师说的办，一边让莞尔先跟着她住，让莞尔慢慢淡忘过去的事，一边多多用心关爱她。你呢，等会儿吃过晚饭，就给莞尔送两套衣服过去，顺便和莞尔说说话，或许莞尔感受到了你的关爱，就跟你回来了呢？”
　　 方梓栋点了点头，便进了卧室，找出了自己的衣服，又进了洗手间。莞尔奶奶见他如此，便放心地进厨房做饭去了。当莞尔奶奶做好晚饭的时候，方梓栋也从洗手间里走了出来，他的头发已经梳理过了，脸上黑乎乎的胡子也被刮干净了，穿了几天的脏衣服换掉以后，人也显得精神了些。
　　 莞尔奶奶也不说话，她把饭菜端上饭桌以后，便进了自己和莞尔睡的卧室，不一会儿，便拿着莞尔的两套衣服走了出来。她把装在袋子里的衣服放在椅子上后，便坐在了方梓栋的对面，一边拿起碗筷吃饭，一边和方梓栋说：“梓栋啊，你吃了饭后就去给莞尔送衣服吧。那个幼儿园的名字叫雅欣幼儿园，离这儿不远，就在我们小区右边过去两个路口，往右拐进去，走到最后就是了。”
　　 方梓栋也不说话，只是点了点头，快速地吃着饭，也没再去找酒喝。不一会儿，他便吃好了饭，抽张纸巾擦了擦嘴，拿起椅子上的衣服，就出了家门。莞尔奶奶看着被他关上的房门，长长地叹了声气，脸上露出了笑容，心里也感觉轻松了很多。
　　
　　 五
　　 方梓栋走出家门的时候，已是华灯初上。路边错落有致的风景树，如伞一样的影子投在地上，三三两两的行人，悠闲地在人行道上散着步，小区内的操场上，一位大爷对着地上一个碗口大小的，正在转动着的陀螺，甩动着手里的长鞭，几个五六岁大小的孩童在大爷面前，看着地上转个不停的陀螺叫着、笑着，几位大妈一字排开，她们动作一致地挥动着双臂，迈着一致的步法，丰腴的腰身，随着喇叭里放出的歌曲，灵活地扭动着。方梓栋看着眼前的一切，感觉还是那么熟悉，可是自己的家里，却因为自己的糊涂，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已经离开了自己的人，再也找不回来了，可是无论自己再心痛，也都必须放下过去，因为未来还有很多的事情要做，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方梓栋想到这里，迈开了步子，大步流星地往小区外走去，不到十分钟，他便来到了雅欣幼儿园门口。在幼儿园的院子里，俞欣正教着莞尔跳着少儿舞蹈，莞尔那短胳膊短腿儿，学着俞欣的样子跳着、摆着，嘴里还随着俞欣一起，跟着手机里放出的歌谣，咿咿呀呀地唱着、笑着。
　　 方梓栋看着眼前的两人，感觉仿佛又回到了从前。他看不清那个和莞尔一起，在昏黄的灯光下跳舞的女子的面容，可是那女子的身形居然和肖雅如此相像，就连她和莞尔之间的互动也是如此自然，就好像是亲生母女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