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小镇歌手(短篇小说)
现在,每当葬礼结束后,杨喇叭从舞台上一下来,立即就坐上张火箭的摩托车。张火箭一脚油门,摩托车就飞驰上那条笔直的公路。两人的配合,行云流水。还有人在一旁说:“看啊,菊村的张火箭把杨喇叭给带走了。”
杨喇叭和张火箭并不在乎人们会说些什么。
两人在享受飞翔的感觉。
杨喇叭说:“张火箭,我飞起来了啊。”
夜色中,摩托车突突的声音非常响亮。杨喇叭和张火箭就像两只黑色的大鸟,火箭一般地朝着远方飞。他们飞啊飞啊,越飞越高,越飞越远,身体往高处飘。飞翔中的杨喇叭,快乐无比。她忘记了所有。只感觉身体在往上升,几乎都要挨着天了。杨喇叭激动得都快要哭了。
杨喇叭大声喊:“张火箭,再快一点啊。”
张火箭又是一脚油门。
杨喇叭的头发也飞了起来,像一面旗。
总之,当张火箭带着杨喇叭飞驰起来时,连地球都在飞。杨喇叭的歌声在飞。眼睛在飞。墨镜在飞。星星在飞。蟋蟀在飞。芨芨草在飞。尘土在飞。蓝烟在飞。杨喇叭在飞。张火箭在飞。张火箭的摩托车也在飞啊。
杨喇叭迷恋上了这种飞的感觉,她不愿停下。飞翔中,她会进入另外的一个世界,大地苍茫一片,夕阳在遥远的溪水边制造着美妙的梦境。她会看到另外的一个自己,那个自己正在朝着远方的云朵唱歌。
杨喇叭就唱开了,她动人的歌声令夜色更加深沉暧昧。
张火箭甚至已经忘记了他正在骑摩托车。
张火箭只觉得他和杨喇叭正在一起升上月亮。
那挂在天边的月亮正是他和杨喇叭今夜的归宿。
那条公路不过是他们攀上月亮的云梯,他们爬啊爬啊,寂静让他们忘记了一切,只有许多的蛐蛐在两边的草丛中拼命地叫着。杨喇叭激动得哭了出来。
张火箭开始减速。像火车一样,摩托车也在公路上长长地滑行了一段距离。张火箭将摩托车停在路边。杨喇叭瘫软在了他的怀里。眼睛不飞了。墨镜不飞了。星星不飞了。都不飞了。停了。仿佛刚刚从远方回来。
“是不是骑得太快了?”
“不快呢,刚刚好。”
张火箭就又把杨喇叭带回去了。
那些夜晚,张火箭、杨喇叭和那辆摩托车成为那条公路上的一道闪电。没错,用闪电形容最合适不过。远远地,那些醒着的人们总会看见一道亮光从公路上一闪而过。人们并不知道那就是张火箭和杨喇叭。
闲话很快就淹没了小镇,毕竟这两个人可算是小镇里的名人呢。一个是小镇上长得最漂亮唱歌最好听的女人。一个是小镇上唯一拥有着摩托车的男人。一旦有男人和女人,人们总会展开他们那丰富多彩的遐想。
人说:“不得了了,张火箭把杨喇叭带到北京去唱歌了。”人又说:“放他妈的臭屁,杨喇叭不是还在葬礼上唱歌着嘛。很明显,两个人那个上啦!”人又问:“那个什么上啦?”人一脸坏笑地说:“自己慢慢想去。”
人们传着传着就变了,版本就多了。人说:“张火箭对人家杨喇叭有意思,杨喇叭却对张火箭的摩托车有意思呢,所以啊,两个人就好上啦。”人便问:“那杨喇叭咋和张火箭的摩托车不好呢?”那人捡起半截砖头就砸过来。
人们就算有闲话,也不敢在人家杨喇叭的面前说呢。人们很清楚,一旦得罪了人家杨喇叭,那就别再想听人家的歌啦。要是还想听人家杨喇叭的歌,那就悄悄地在背后说吧,捂住嘴巴说吧,蹲在厕所里说吧。
人们还会不无遗憾地说:“人家杨喇叭,毕竟是属于大舞台上的人呢。人家迟早就会坐着张火箭的摩托车去北京的大舞台上唱歌啦。”
张火箭再次在葬礼上出现时,人们就用仇视的眼睛看他。张火箭被看得浑身发麻。人们并不恨杨喇叭。人们只恨张火箭。人们不仅恨他,更恨他的那辆摩托车。人们甚至想着用铁锹把他的摩托车给砸了。人们把气现在全憋在肚子里。人们等着。人们在等着一个恰当的时间。
张火箭将杨喇叭带上公路时,就害怕了。他再次看见了人们仇恨的眼睛。人们躲在老鼠窝里看他。人们躲在黑暗的地方看他。
那晚的张火箭,显得心不在焉,摩托车骑得很慢。
杨喇叭说:“张火箭,你见过像蜗牛一样的火箭吗?”
张火箭将摩托车停在老地方,他说:“你没看见人们的眼睛吗?他们是要吃了我张火箭啊。人们的眼睛里尽是怒火。”
但张火箭很快就恢复了过来,他不信人们会生吃了他。他重新发动起摩托车,沿着那条公路,朝着远方飞驰起来。张火箭接连地踩油门。只有在飞驰中,杨喇叭才会感受到一种久违的幸福。她坐在后头,紧紧地抱着张火箭的腰。
像鸟一样在飞。
张火箭和杨喇叭一直飞到了天明。
清早,张火箭就将杨喇叭往回送。经过小镇时,张火箭远远地就看见一伙人站在前方,快到跟前时,只听一人朝着他们大喊:“狗日的,停下!”杨喇叭抬头看了一眼,顿时脸色发青,眼前发黑。那人又喊:“停下!”
那会儿,张火箭或许是惊吓过度,他将油门死死地踩了下去。
摩托车重新飞了起来。
那伙人吓得老远就闪开来。
杨喇叭不时地回头看,她远远地还能看见那伙人影。
“火箭。”
“不怕。”
“我怕。”
“有我呢。喇叭。”
张火箭万万没有想到那伙人会骑自行车撵到菊村,其中有几个人还拿着木棍和铁锹。人们将张火箭和杨喇叭踢倒在地上。人们破口大骂。张火箭和杨喇叭躺在地上也破口大骂。但张火箭只要一骂,人们就踢他,踢他的腿,踢他的裤裆。人们也不忘用铁锹砸他的摩托车。人们把张火箭往死里打。
人们又把杨喇叭用麻绳困在了自行车上,她的双腿被死死地绑在自行车两边的钢管上。张火箭被打得满嘴流血,他抱着裤裆不住地呻吟。
人们就走了。张火箭是看着杨喇叭被人给捆走了的。
“喇叭。”
张火箭喊了一声。
杨喇叭也回头看张火箭,她披头散发,满脸泪水。她每次一回头,一旁的男人都会狠狠地在她的脸上扇一个响亮的耳光,还会大声骂一句:“婊子客!”
杨喇叭的头转了一路。她也被一旁的男人狠狠地扇了一路。快走到他们村的时候,杨喇叭早已神志不清了,那男人又是一掌,还骂:“看你个婊子客以后还跑不?”那一掌将杨喇叭永永远远地扇成了一个疯子。
杨喇叭现在每天都会坐在公路边上,她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笑。有时还会唱上几句,不过她唱着唱着就又笑开了。
人们总会不无叹息地说:“我们的歌手啊!”
张火箭后来还找过杨喇叭一回,但当他知晓杨喇叭被打成疯子后,他再也没有将摩托车骑上那条笔直而又遥远的公路。
有一天,杨喇叭坐在公路边上看行人。一辆摩托车从公路的另一头开了过来。那人的摩托车上还挂着一块木头牌子,牌子上写着:修理各种雨伞。
杨喇叭站起身,轻声叫:“火箭。”那人停在杨喇叭的跟前,上上下下将杨喇叭看了一番。杨喇叭只是笑,她看着那人身后的摩托车,还在叫:“火箭。”
那人就笑着问:“走不?”
杨喇叭长长地笑了一声,回说:“走呢。走呢。”
那人就把杨喇叭带走了。
杨喇叭再也没有回过我们小镇。
小说就这样结束了,一群人就这样把美丽撕碎了,他们拥有一样东西:恶心丑陋的自私和歹毒。
灵魂对晤、以心悟心,逝水的时光变得更丰盈和饱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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