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脸！”放声大哭的菊儿恶狠狠丢出了一句话，并在厨房里把菜刀在砧板上掼得咵咵响。全村人都知道，小白脸就是金强的绰号，李二老爹当然也是知道的。
　　 “啥子？金强和香女定婚！”李二老爹心花怒放，就一轱辘再从床上弹起，在一蹿，下了床，像兔子样倏的一声就蹦到了厨房里，对还在抺眼揩泪的菊儿道。“菊儿，不要哭了！如何？姜还是老的辣！爹早就给你说过，那金强不是个东西，靠不住。现在如何？人家不要你了！啍，人长得再好看也不能当饭吃！再说，我李二老爹才半个月时间没有下床，这小杂种就等不得了……”
　　 菊儿不但没理李二老爹，反而伸出一双手掌把两只耳朵捂上。胜利了的李二老爹捋了捋山羊胡子，也不和菊儿见气，就又车转身蹦到了堂屋里，在家神上拿了个酒杯，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自个儿坐在竹躺椅里，兴高采烈地喝起酒来。
　　 李二老爹胜利了！胜利了的李二老爹的胃口特别好，他接连吃了三大碗白米饭，直把肚儿整得溜圆，撂下碗筷，打着饱嗝儿，就按捺不住激动地对菊儿说：“我过会儿就去你二姨家看看你二姨和你二姨爹，那天晚上多亏了他们，不然我这张老脸不晓得咋见人呢！我可得好好地感谢感谢他们二老呢。”
　　 菊儿还是不答李二老爹的腔，只埋了头，一个劲儿往嘴里扒饭。
　　 李二老爹精神矍铄，嘴里哼着小调儿，屁颠屁颠地，不到一袋烟的时间，就来到了二牛家。但菊儿的二姨和二姨爹都不在，只有二牛一个人在家。二牛说：“大姑爹，你病好啦？”说完，就一溜烟跑到里屋抱出一床背子放到大桌子上，忙着打铺盖卷儿，也不招呼李二老爹坐，像是不欢迎李二老爹似的。李二老爹也不见二牛的气，反认为二牛是见了他这个未来的老丈人而脸皮薄不好意思，李二老爹问二牛：“你爹和你妈呢？”
　　 “不晓得。”二牛说。过了好一阵，二牛打完了铺盖卷儿，就眨巴着一双不安的眼睛，并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才忧忧地对李二老爹说：“大姑爹，我给你说一件事，但请你千万别发火，你知道村子里的大人小孩都说你什么吗？说你不识宝！不识金强那块宝。其实，金强在我们眼里，真是一块宝，全村就数他最有文化，他说的那些道理，我们都爱听……”
　　 “谁稀罕金强那块宝谁去稀罕！”李二老爹下巴上的山羊胡子直抖，声音都提高了八度，骂道。“二牛，我看！你也不是个好东西，大姑爹想把你菊儿姐嫁给你还对不起你二牛呀！”
　　 “你是在棒打鸳鸯，乱点鸳鸯谱。”二牛也来了气，声音也提高了八度，诘问道。“大姑爹，你不知道近亲是不能结婚的吗？国家的法律有规定，三代以内的近亲不能结婚！你知道吗？我看你是和我爹我妈一样老糊涂了！”
　　 “反了！反了！”李二老爹举起了颤抖的右手，猛在空中挥了一下，眼看就要结结实实打在二牛脸颊上了，却又强忍着才将那已伸到二牛跟前的手给收了回来。“不看在你爹你妈的面上，今天我就……”
　　 “大姑爹，我早就让你不要发火，你偏要发火，但我今天也是吃了秤砣铁了心，非得把我心中的话告诉你。”二牛今天像吃了豹子胆，竟敢顶撞李二老爹了。“我爱我菊儿姐，但不可能和她结婚！我还要告诉你——我要去山外打工！同时，我也告诉你，你再不回去把菊儿姐看住，她也会去山外打工的！大姑爹，做侄子够意思吧？你快回去看住菊儿姐吧！否则，你还会后悔的！告诉你，大姑爹，你以为我和菊儿姐看不出你是装病呀。你躺在床上装病的这15天里，我和菊儿姐天天都至少有一个钟头在一起。在一起干啥呢？在一起商量到山外打工的事。我和菊儿姐都知道你总有一天会来我家的，所以，我和菊儿就约定：在你来我家的这一天里，由我亲自把我们年轻人的想法告诉你，也把我和菊儿姐要一起到山外打工的决定告诉你。我和菊儿姐还商定，只要你前脚出门朝我家走来，菊儿姐就后脚出门背着行李坐船过江去河对门的火车站等我。还有……唉，看在你是我大姑爹的份上，我就不说了。”
　　 “反了！反了！简直无法无天了！老人的话都不听了！……”李二老爹气得吹胡子干瞪眼，一阵风似地掉头就往家赶，一股不祥的预感直撞他的心。“菊儿，你千万不要去打工啊！爹不放心呀！……”李二老爹的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二牛望了望急冲冲往回赶的大姑爹，也就顺手把行李拽在肩膀上挎着，锁上自家大门，朝江边码头急急地赶去。
　　 等李二老爹一阵风似地回到家里，却早没了菊儿的影子。堂屋里的八仙桌上，用酒杯压着一张纸条，纸条上面歪歪斜斜地写着几行字。
　　 爹：恕女儿不孝，我决定和二牛一起外出打工，其实，我是想出去外面看看稀奇，长长见识……我想到山外去寻找我的梦想……不管你怎样恨我骂我……但我和二牛一起去打工，并不是想嫁给二牛！二牛和我是亲表姐表弟，是三代以内的血亲，按国家法律规定：三代以内的血亲是不能结婚的。也许二牛都和你说了。是的！我和二牛之间的爱是亲情之间的爱，是姐弟之爱！在金古村，我没有了爱情……但我相信在山外，我还会找到我的至爱，并能给你带回来一个好女婿……
　　 “唉！真想不到啊！现在的年轻人！！唉！真拿他们没办法呀！现在的年轻人……”
　　 李二老爹手里捏着菊儿留下的纸条，摇着那颗花白的脑袋，浑浊的目光望着高而远的蓝天，发出一声长叹……
　　 “唉！女大不由爹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