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香】大舅婆(散文)
熟话说的好:“一不比力,二不比吃”,这馊主意出的,直接害死了一条好汉性命。
早有好事者从打谷场上推来了石磙。两人拈勾,陆世和先。
陆世和先将石磙倒立,大头朝上,小头朝下,然后扎了个稳稳当当的马步,两手往石磙中间一抱,也亏得他臂长,居然还来了个十指相扣,深呼吸,屏住气,内心喊一声“起”,只见石磙慢慢离开了地面,陆世和也慢慢伸直了腰杆。想那石磙本身有四五百斤重,加上周身光滑,不便使力,即使有四五百斤力气的人也是抱不起来石磙的,起码臂力也得千斤左右。众人见陆世和抱起了石磙是大声喊‘好’,喝彩声不绝。陆世和也是一来动了兴,来了劲头,二来也是有意卖弄,先迈右脚,后迈左脚,憋着一肚子气,踉踉跄跄的迈了十步,方把石磙掼下,大口的喘着粗气。
接着陆世福上场,一样的使着力气抱起了石磙,但觉有一股气似千斤重似的压在心头,脸胀得紫红,一点气也不敢出,脚也千钧重,心里头想挪步,就是挪不动,迈不出脚儿去。当此时陆世福放下石磙认个输,也就没事。偏那好事的硬是看不出来陆世福已是强弩之未,或者看出来了也只一门的私心只顾看戏,不怕事儿大,在那里大声呐喊着喊‘加油’,这陆世福也是年轻气盛,当着万众的面不愿服输,脸皮薄,要面儿的。心里一憋劲,迈出了右脚,刚落了小半步,只听‘噗’的一声一口鲜血直箭而出,‘咚’的一声石磙重重的摔在地上,人也歪在了石磙上。大家赶紧上前将他扶回了家中,后来由于家贫,终究失了调养,病了半个多月就走了。
从此以后陆家湾里人是禁止比力气的了。
陆世和的大力士名声便传播了十里八乡,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大舅婆第十一节
一说到我爹爹我更加来的兴趣,两只小眼儿骨碌碌的转,看着大舅婆,生怕她停嘴不讲。
幸好大舅婆讲得也来了兴,入了迷,倒没觉察我的小动作。
“想那陆世和也是这一带响当当的人物。”大舅婆继续讲。
“当时陆家湾有两个大力士,一个是陆世和,一个是陆世福。都生的五大三粗,身似铁塔,声若巨种。脚步过去像刮一阵旋风,喊声过去像打了一记焦雷;真是站如松,行如风,坐如钟。又天生神力,别人挑一担箩筐稻谷,走路还三喘两喘,几步一换肩,他们挑两麻袋稻谷,轻轻松松脸不红面不改色。没牛磙谷时,他们是赤膊上阵可以当牛使;打豆腐磨浆儿时更是不歇气儿的转,比驴儿还耐力;一个人差不多可打一顿糍粑。附近十几个湾再也找不出有他俩力气大的。
话说那一年陆家湾闹花灯玩四十八节龙灯,那来看灯的似人山人海。湾子里本来就选好他两人捏头棒,撑龙柱。正月十三开光上庙两人却为头一棒起了争执,都要当先,互不相让。大头人们调解,两人兀自坚持,互不退步。这也难怪,都是二十四五岁年轻气盛的年龄,这龙灯也是湾中年轻人一时兴起,百年一遇。那时节哪个湾子里敢兴这个头,这不是好玩,是玩人,是玩钱,是玩财。先不说捏棒的四十八个后生要统一的呢子大衣,黑色的皮带,黑色的皮鞋;且不说各路祭台,土地庙,财神庙等的猪牛羊祭物,且不说一路噼噼啪啪的鞭炮要放多少响,光是湾子东边的大戏台从正月初一唱到正月十五的半个月的大戏得花多少钱,每家每户的亲朋好友来观灯的看戏的更是络绎不绝,哪家哪户每天不是像过流水席的。俗语说的好,一场龙灯会,三年红薯羹。这龙灯也不是小孩子做家家说玩就玩的。所以龙灯也是偶然兴起,百年一遇,这要农家连续赶上几年好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的好年景。也难怪他们起争执,机会难逢,谁不想万众瞩目下出出风头,玩回人,要玩人当然是擎龙头第一棒。
头人们没法,终不成让他们刀枪剑戟的比试一番,刀枪又不长眼睛!又或者让他们现场摔跤定输赢,但后果是不管输赢都会伤了两家和气,冲了节日的喜庆。最后有一个头人想了个馊主意:抱石磙,比力气。
熟话说的好:“一不比力,二不比吃”,这馊主意出的,直接害死了一条好汉性命。
早有好事者从打谷场上推来了石磙。两人拈勾,陆世和先。
陆世和先将石磙倒立,大头朝上,小头朝下,然后扎了个稳稳当当的马步,两手往石磙中间一抱,也亏得他臂长,居然还来了个十指相扣,深呼吸,屏住气,内心喊一声“起”,只见石磙慢慢离开了地面,陆世和也慢慢伸直了腰杆。想那石磙本身有四五百斤重,加上周身光滑,不便使力,即使有四五百斤力气的人也是抱不起来石磙的,起码臂力也得千斤左右。众人见陆世和抱起了石磙是大声喊‘好’,喝彩声不绝。陆世和也是一来动了兴,来了劲头,二来也是有意卖弄,先迈右脚,后迈左脚,憋着一肚子气,踉踉跄跄的迈了十步,方把石磙掼下,大口的喘着粗气。
接着陆世福上场,一样的使着力气抱起了石磙,但觉有一股气似千斤重似的压在心头,脸胀得紫红,一点气也不敢出,脚也千钧重,心里头想挪步,就是挪不动,迈不出脚儿去。当此时陆世福放下石磙认个输,也就没事。偏那好事的硬是看不出来陆世福已是强弩之未,或者看出来了也只一门的私心只顾看戏,不怕事儿大,在那里大声呐喊着喊‘加油’,这陆世福也是年轻气盛,当着万众的面不愿服输,脸皮薄,要面儿的。心里一憋劲,迈出了右脚,刚落了小半步,只听‘噗’的一声一口鲜血直箭而出,‘咚’的一声石磙重重的摔在地上,人也歪在了石磙上。大家赶紧上前将他扶回了家中,后来由于家贫,终究失了调养,病了半个多月就走了。
从此以后陆家湾里人是禁止比力气的了。
陆世和的大力士名声便传播了十里八乡,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大舅婆第十一节
当然,让陆世和扬名的还有另一件事。
“你该听过陆罗不通婚吧?”大舅婆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左手摩挲着我头顶问。太阳从宽大的泡桐树叶中穿过,洒在大舅婆的头发上,银光闪闪。
“这倒是听妈妈说过,可我不知道为什么?”
“今天大舅婆就给你讲原因,看来大舅婆比你妈更疼你哟!”大舅婆笑着说,枯老的脸上起了微澜,似乎掠过了一世的苍桑。
“大舅婆快七十岁了吧!”看着大舅婆满脸的皱纹,我心里想。
“话说当年你们陆家湾有一个人叫陆富”大舅婆又接着讲。
“这陆世富身材短小,精瘦精瘦的;喜欢贼眉鼠眼的滴溜溜地看人,看他的目光总让人凉嗖嗖的。背又有点驼,大多时是低着头佝偻着腰走路的。和人说话时总爱尽力的仰起脖子抬起脑袋,两只老鼠般的小眼睛滴溜溜的转,活像离了水爬上岸的伸着小脑袋狐狐疑疑探着空气的大乌龟。行事有点疯疯颠颠,说话也是掺杂不清。一个人一间土屋,中间隔了一段土墙,前面做了灶屋,后面做了卧室,一个人进进出出的,平时也没人搭理他,他常常一个人自言自语的也不知念些什么,只见上嘴唇和下嘴唇在打架。在湾子的东边有两亩黄土地,每年主要靠种一季西瓜过生活。
说来也怪,上天造人,没有给你天使的容貌必定给你一颗聪慧的心。这陆世富为人尖酸刻寡,是一点亏也吃不得的一个人,也得了神明的惠顾似的,他别的手艺也没有,唯一的手艺是种得一地好西瓜。每年六七月,他地里的西瓜是又大又圆,一个个似琉璃翡翠,碧玉玛瑙一般,那西瓜也是水份又足,味道又甜,更得瓜瓤殷红如血,十里八乡闻名,每年西瓜成熟的季节慕名找他买瓜的人络绎不绝。他的瓜地又正好在赶集的路旁边,所以他就在靠近路边的地方用几根木料塑胶和稻草搭了个凉棚,地里摘些成熟的瓜摆在路边,卖给赶集热了渴了的人。棚内摆了两张红油漆的条凳,供吃瓜的人歇歇脚。
话说那年六月初,连续下了几场雨,雨水泡湿了瓜地。瓜厢上的土有许多坍塌到瓜沟,堵了水流。此时正时结西瓜之时,一个个的西瓜都有脑袋般大小,西瓜嫩着呢!最怕浸水,西瓜易烂。一待天晴,陆世富便赶忙使铁锹掀沟通水,这一干就是几小时,日已当午,太阳又毒,瓜地湿气又重,不觉太热,便去瓜地半里之遥的双墩塘洗澡。说是洗澡也不安神,时不时站在水中往瓜地里瞅。其时旷野无人,赶农活的都回家吃晌午饭去了。但他还是格外小心,倒不是怕西瓜被偷了,西瓜还未熟,正长个呢!那他怕什么呢?一怕猪来拱,二怕牛来踩,三怕不懂事的小孩子来糟踏。
说来也巧,这一天罗家寨罗家湾的罗仕英从县城走亲回来,头上太阳晒,脚下水汽蒸的,刚好那天暴雨后天放晴,蓝天和大地连接得严丝合缝的,愣是一点风儿也不透,热得罗仕英娇喘连连,口干舌燥,眼也冒金星似,头晕脑胀的,正想找个荫凉的地方歇歇脚。这旷野哪有歇脚的地方,除了荒山和梯田,道路附近连树也末有一棵,即使有也是横着坚着乱窜的亚麻或蔻树,怎能避荫。四处细看,也只有路边瓜棚可以歇脚。一看瓜棚无人,还有条凳,罗仕英也没多想便走进了瓜棚歇脚,顺便取下她的太阳帽在那里当扇子扇风。
可偏巧陆世富看见了,又看得不太真切。想那老鼠般的眼睛能有多大光芒,只看见有人进了瓜地,也未分是男是女,是大人还是小孩,迅速的钻出池塘,急急忙忙的小跑着往瓜地赶,嘴里叽叽咕咕地喊着,衣服也顾不得穿,赤条条的像白山羊一样在田野间窜着,一刻就到了瓜棚前,一看瓜棚里坐着一个大姑娘在歇凉,再一看自己赤身裸体的,怔了片刻,立刻不好意思地转身跑掉。
这里罗仕英突然看见一个光身子的猥琐男人也是大吃一惊,吓得花容失色,不知他要干什么,正要大声呐喊‘救命’,没想到眼前的男人什么也没干,转身跑了。定下神来仔细一想,知道是看瓜人误会了。略坐了一坐,心定了,不觉得热了,便起身回家去了。
这原本是一场误会,双方不说,别人也不知道,过去就过去了。坏就坏在这陆世富该说的他不说,不该说的他偏说,回到家立马把他光身子碰见人家大姑娘的事当笑话说给左邻右舍听。左邻右舍又添油加醋的说给左邻右舍听,不一天工夫便在村里传开,不几天工夫便传到了集上,更有人打听出那大姑娘是罗家寨罗家湾人,叫罗仕英,是罗家湾大名人罗志雄的妹妹。
等到传到罗志雄的耳朵里故事已成这样的。
大舅婆第十二节
话说有好事者编的故事是这样的:罗志雄的妹妹罗仕英走到陆世富的瓜地附近时,有点内急,看西瓜地藤蔓相连,叶密沟低,便去西瓜地小解。不曾想陆世富在瓜棚偷偷看着,故意认为是偷瓜贼急急地从瓜棚窜出,原意是去占占便宜,饱一饱眼福。谁知一看见罗仕英唇红齿白的花容玉貌便动了淫心,动手动脚的去扯罗仕英衣服,意图不轨。没想到罗仕英力气大,陆世富本就身子骨单薄,年龄又大,被罗仕英用双手使劲一搡,推了个陆世富饿狗扑食,啃了一嘴黄泥巴,罗仕英是一泡尿没屙完,哭哭啼啼,急急忙忙提着裤子跑了。
这罗志雄听了,那是七窍生烟,气不打一气来。妹妹被人如此侮辱,如何忍得住。又不好细问妹妹事情的来龙去脉,这样的事做哥哥的怎好启齿相问,就闷在心里瞎猜度,越想越气,便喊来他的两个弟弟罗志信,罗志义,身上藏了短刀,一人拿了一个碗口粗的木棍去瓜地来寻陆世富。结果那几天陆世富受了暑热在家养病并没去瓜地。罗志雄们寻他不着,一时气愤便推倒了瓜棚,点燃了瓜棚上的稻草,一把火把那瓜棚烧了,这才觉得解了气,耀武扬威的回了家。
陆世富知道罗氏三兄弟烧了他的瓜棚是气得直跺脚,前五百年没来往,后五百年没过节,不知怎的烧了他瓜棚。这像要了他的命,必竟对他来说搭起一个瓜棚也不容易。但天生又胆小如鼠,遇到不平你找去理论去,他又不敢。害怕罗仕三兄弟孔武有力,理没有理直,倒吃不了兜着走,挨了窝心脚。他又不甘心,小眼睛贼溜溜的一转,想了一个办法。
他找来一把锣,沿着陆家湾敲了一圈,来到人们经常聚会聊天说书的湾前空场,开始大声鬼哭狼嚎起来。骂着陆家湾的子孙一代不如一代,一个个的缩头乌龟似的,生怕别人砍了乌龟头,揭了乌龟壳,晒干乌龟底似的,任由别人打到湾子里来,掀了瓦,推了墙,烧了屋,也没人敢放个屁,说个不。他是老了,不中用了,要是年轻二十岁,也是舍得一身剐,敢把太岁摔下马的。想他年轻时那一代是怎样英雄,哪一个人见了陆家湾的人不点头哈腰。看看现在,哪些屄屙的,屙出一堆孬种。不说自己没用,杂七杂八的在那里骂个不停。
这一下真的还激起了湾中年青人的义气。便有人说,罗氏兄弟也是欺人太盛,有什么不是好说好商量,还值得动刀动枪的。有人说烧人家一个鳏夫的瓜棚,欺侮人家一个又瘦又驼的人,算什么英雄……大家议论纷纷,其中有一个好事者提议,你会烧我家瓜棚,我就不会烧你家茅棚。便有几个不听族中老人规劝的年轻人,冒冒失失的相约趁天黑人静摸到罗家湾前一里之遥的沿河的一片沙地,这沙地是罗家湾人的菜园,种了大片大片的白萝卜,也搭了几十个小菜棚,供晌午歇凉。他们也不管三七二十一,点燃了一个菜棚就走。他们本想烧一个菜棚报复一下罗家湾,回去在陆世富面前有个说辞,好堵住他那张臭嘴。谁知那晚风大,火借风势,一个菜棚一个菜棚的被点燃了,烈焰升腾,倾刻几十个莱棚化为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