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长……”马多一下子就红了眼，一边还击一边向他靠了过来。
　　 “朱石头中枪了，兄弟们快上，抓住他大功一件啊，皇军一定会大大地奖赏我们的！”张二狗站起身，挥动着手枪兴奋地大喊大叫。
　　 “叭”地一声枪响，张二狗的帽子被掀飞了，嗖嗖的小北风刮得他头皮发麻，他一下子就趴在了雪地上。慢慢抬起头，见前边的树林里一下子窜出几十号人，疯了一样向他们压了过来。
　　 “兄弟们，冲啊！抓住朱石头每人赏一千元！”看见手下的人都兴奋地站起身和抗联对射，张二狗一扭屁股就跑了。
　　
　　 7
　　 房门推开，小花蹦蹦跳跳地跑进来，举着手中的饼子送到石头的嘴边，“哥哥，吃大饼子，可香了，我特意给你留的，吃饱了好去打坏蛋。”看见小花，石头有些发蒙，这么多年过去了，怎么一点也没有长大啊。这时爹和娘也进来了，娘来到床边，用粗糙的手抚摸着他的脸，“石头，你怎么受伤了？你看看你，怎么瘦成这样了？娘不在身边，也不知道照顾好自己。”娘一边说一边流泪，见石头看着她，才回过头用手擦干脸上的泪水。
　　 “娘，我没事，在队伍上吃得饱穿得暖，还能打鬼子。”看了一眼床边的小花，石头愧疚地说道:“花儿，哥没有照顾好你，不然你就不会被黑阎王咬了。”“没事的哥，我不怕黑阎王了，刚才我还打了它一顿。”小花嘻嘻笑着。“石头，小花有我们照看，你就放心吧，你一个人千万要照顾好自己，娘该走了。”说完就下了地，拉着小花就出了门。“娘，我要哥陪我玩，让哥跟咱一起走吧，这让就谁也不敢欺负咱了。”娘没理小花的哀求。石头爹上来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好儿子，没给咱老朱家丢人，好好杀鬼子吧，爹走了。”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爹，娘，花儿……”
　　 “大夫，大夫，朱连长醒了……”
　　 石头醒过来的时候，嘴里还在不停地叫喊着，只是声音非常小，但不能奢求什么，能活过来，就已经是个奇迹了。当他终于睁开眼睛的时候，就看见小花穿着白色的衣服，戴着白色的帽子，正在旁边给他换药。不同于梦中的花儿，眼前的妹妹长大了，利落的齐耳短发，白里透着红的脸蛋，黑黑的大眼睛，花儿漂亮了，不像梦里的小花，枯黄的头发，一脸菜色。
　　 “花儿……”微弱的声音引起了小护士的注意。“你醒了，真是太好了。”花儿开心地笑了，笑得真美。等大夫急冲冲地跑进来的时候，石头又睡着了。
　　 石头一天天好起来，师部的医院伤病员很多，缺医少药的，能不能活下来全靠天照应，不管多忙，一有空闲，大眼晴护士总会过来看看他。他知道她不是花儿了，她叫张采芹，也是安达人，家是刘汉集的，离他家不远。医院病房只有一间，很大的一间，采芹不在他身边的时候，也必然是在这屋子里，除了睡觉以外，他总是在看着她，她在左边，他就翻向左边，她到右边，他再翻个身到右边，他怕这也是个梦，就像妹妹一样，一觉醒来，再也看不见了。
　　 出院的时候，马武来接他，在没人的地方，石头红着脸坑吃瘪肚地不知和他说了什么，随后马武跑去师部，软磨硬泡，走的时候，石头身边多了个采芹。
　　
　　 8
　　 团部的会议室里，马武一脸的凝重，没法不凝重，日本人调集大量伪军包抄了过来，平原地带无险可守，必须马上转移，可派谁断后呢？这让他犯了难，断后的部队如果顶不住，让敌人突破了，那全团就都完了，只有石头的八连战斗力最强，如果留下他，虽然能为全团转移赢得时间，可必然是全军覆灭的结局，石头是他看着长大的，此战不是九死一生，是十死无生啊！他不忍心。
　　 “团长，别犹豫了，我们连留下打阻击，再瞎耽误功夫，咱谁也别想跑了。”石头站了起来。
　　 “好吧。”马武知道没时间犹豫了。“通知各部马上集合，二十分钟后转移。”其他人出去准备了，屋里只剩下他和石头。石头拿起马武面前的烟，给他点了一支，也给自己点了一支。刚刚吸了一口，他就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眼角都湿了，这是他第一次吸烟，也将是最后一次，他完全接受不了，他习惯的是战场上的硝烟，那才是属于他的。“把釆芹带走，其他的什么都不要告诉她。”石头站起身，擦干眼泪，走了。
　　 采芹和卫生队的人随着部队一边走一边到处找石头，怎么都找不到，想找团长问问，可连他也找不到，他不知道马武是在躲着她，不忍骗她，便不能见她。
　　 迫击炮和重机枪构成的火力网把石头他们匆匆构筑的简易工事炸了个稀巴烂，当最后一次火力覆盖的时候，阵地上除了弥漫的硝烟掩盖下的肢离破碎，便是大战过后的苍凉。石头躺在地上，鲜血染红了地上的黑土，他又看见爹娘和花儿了，他们来接他了，以后再也没人敢欺负他们了。
　　 “石头……你在哪！”怎么像是采芹的声音，她不是跟着部队走了吗？采芹跌跌撞撞地走在战场上，每一个倒在地上的战士都是那么熟悉，熟悉得就像家人一样，平时见到自己他们总是嘻嘻哈哈地，可今天他们都睡着了，睡吧，他们太累了！可是石头哥呢，怎么就是找不到他呢？看见了，看见了，石头哥也睡着了，他这样睡会不会冷啊？他就是这样粗心，不会照顾自己。近了，近了，马上就可以抱着他了，这样他就不会冷了。突然不知道什么东西打在了胸口，力气一点点地消失，她倒在了地上，离石头哥仅一步之遥。张二狗晃了晃手中的枪，高兴坏了，终于弄死了这小子，不但可以在皇军那领功，自己终于不用再做噩梦了，哈哈哈哈。“叭”地一声枪响，张二狗栽倒在地，笑声噶然而止。
　　 枪从石头手中滑落，艰难地把身体趴在地上，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向前爬去。手指抓在地上，拖动着身体，留下一路刺目的殷红。
　　 路旁的向阳花开了，金黄金黄地，向着太阳的方向，一边点头，一边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