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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流年】带着蜜蜂追花(散文)


作者:干亚群 童生,932.4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2475发表时间:2019-09-07 09:38:08

【流年】带着蜜蜂追花(散文) 春节过后,姑父他们走了,带着一箱箱的蜜蜂和一只狗。狗有一个名字,叫汪汪。狗刚抱来的时候叫小汪汪,三年过去,它改名了。
   他们走时天还一团漆黑,像一道帷幔,把村庄盖得严严实实。他们打着手电筒,裹着棉衣,把睡着觉的蜜蜂装上车,轻手轻脚出了村,似乎是从帷幔底下掀起一角,悄悄溜出去的。蜜蜂在村里住两个月就长了记性。他们选择后半夜出门,那时蜜蜂还在酣睡。
   姑父他们把整箱整箱的蜜蜂带向了远方,去追赶属于蜜蜂的花期。据说那个地方叫四川。原谅我的无知,我以为除了我们这块土地,全中国只有三个地方:北京、上海、杭州。
   北京是祖国首都,是全国人民的心脏。毛主席纪念堂前有一棵棵向日葵,每天朝着太阳。太阳升起来,它们把脸转向太阳。太阳下山,它们低下头。老师说,那些花儿代表我们的心,深深怀念着伟大领袖毛主席。可我注意到我们在黑夜里还那么亢奋。与北京的向日葵相比,我们的觉悟太低了。
   上海有小白兔奶糖,是知识分子聚集的地方,他们后来一拨一拨地走向祖国各地,有的成为我们的老师,教我们山水田,人口手。有的成为白衣天使,给我们打防疫针,喂我们一颗颗五颜六色的糖丸,也有的成为农民,但说的话还是“哪能哪能”的上海白,怎么改都改不过来。
   杭州有一句家喻户晓的口号,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跟天堂平起平坐的地方,堪称是人间胜地。可惜,杭州在我的心里是个传说。这个传说长达十五年。杭州还有一个标志三潭映月,只要有画的地方,准能看到三座像葫芦样的岛。
   惭愧,我的地理启蒙来源于那一箱箱蜜蜂。
   村子里有七八户人家养蜂的。我姑父家是,我家屋后马同学家是,村西的王同学家也是。姑父他们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养蜂专业户。可这个称呼对他们而言,有与没有并没有多大的意义。没有这个称呼,他们带着蜜蜂奔波在外。有了这个称呼,他们还是奔波在路上。他们是江南的吉卜赛人。从一个地方奔到另一个地方,看似为了蜜蜂,其实是为了自己。只不过,他们过年的时候必定回到老家,顺带让蜜蜂也过个年。
   养蜂人也称放蜂人。从字面不难理解,蜜蜂是放养的,允许它们拈花惹草,这是蜜蜂的天职。当然,蜜蜂采花的目的是酿蜜。所以,蜜蜂一辈子是清白的,没有采花大盗的恶名。南瓜花、萝卜花,蜜蜂喜欢,月季花、鸢尾花,蜜蜂也喜欢。哪怕是开在路旁的小花,蜜蜂也不嫌弃。蜜蜂毕其一生,只为主人酿蜜。
   蜜蜂是一种生活有规律的昆虫,注定养蜂人的生活必须遵行它们的规律。一大早给蜂箱打开下面的小木格子,蜜蜂从木格子里挤挤搡搡地飞出来,甚是热闹,像是婶婶们在河埠头的叽叽喳喳,有事没事总有一大堆话。
   蜜蜂去采蜜了,养蜂人开始给蜂箱打扫卫生:用一把大刷子和一把小刷子清理蜜蜂的便便。那些便便颗粒状,呈黄色,估计是花粉吃多的缘故。婶婶们对蜜蜂是有情绪的,尤其是天气好的时候,那厌恶之情更明显。蜜蜂会把便便拉在她们晒出来的被褥上。据说很难洗。蜜蜂不懂事,也不懂婶婶的恶语,它们照样没心没肺地飞,没心没肺地拉,快活得很。
   蜜蜂是村里唯一被伺候的昆虫,它是有情商的。
   姑父说:“蜜蜂爱清洁,如果一连几天不给它们清理卫生,蜜蜂就生气。它们一生气,便逃的逃,死的死。”
   情商高的人容易生气,情商高的蜜蜂也容易生气。
   姑父他们把蜂箱有序地摆放在自留地里,上面编着号。蜜蜂飞进飞出,不会搞错自己的蜂箱,似乎能识字断文。有一篇课文《蜜蜂引路》,说的是列宁凭借蜜蜂,找到他找的养蜂人。当然,课文的立意是突出列宁观察仔细。我觉得不应该忽略蜜蜂的情商。如果蜜蜂不识路,观察力再强也无济于事。
   姑母告诉我,看到成群的蜜蜂不要跑,越跑,它越要追你。这跟村里的狗有些相似。如果你见到狗非常淡定,狗瞧瞧你,最多叫几声。叫过后再瞧你依然淡定,狗扑闪一下眼睛,摇摇尾巴,走了。如果遇上一群蜜蜂,你最好停下来,站着不动,既使它们在你头上盘旋,也不要动,更不可以用东西去打蜜蜂,或驱赶蜜蜂。如果你的行为让蜜蜂感到害怕,那你的麻烦来了。蜜蜂的杀手锏是用它身上唯一一枚针,扎进你的皮肤,表明自己的生气。只是,蜜蜂没有了针,它就活不长了。
   我听了,觉得很伤感。情商高的人会做极端的事,原来高情商的蜜蜂也会选择极端的做法。
   姑母说,不要惹蜜蜂生气。不让蜜蜂生气的办法很多,不惹它,不欺它都是途径。
   可我总是做不到,一瞧见蜜蜂飞过来,大呼小叫,用手驱赶蜜蜂,似乎那是苍蝇。蜜蜂一般不会主动袭击,也许它们心里清楚自己的处境,不想同归于尽。所以,我的大呼小叫派上用场的时候多。不过,偶尔也有意外的,被蜜蜂突然一蜇,蜇的地方马上肿得老高,还火辣辣地疼。有一次,蜜蜂蜇到我的嘴唇,下嘴唇马上肿成厚厚的一片,说话时,字眼怎么也关不住,似乎漏了水的闸。后来,姑母把仙人掌的汁涂在我嘴上,像有人给我画了一片树叶,我都不敢照镜子。
   姑父他们除了头上戴一顶挂网的帽子外,没有其他防护措施。有时手上停满了蜜蜂,密密匝匝地蠕动着,他们还是镇静地取蜜、割蜡。或许,养蜜蜂的人身上有一种气味,久了,蜜蜂便熟悉这种气息。蜜蜂凭借这种识别能力与主人和平相处。姑父结束工作后,会轻轻抖动手臂,蜜蜂纷纷起飞。如果还有蜜蜂沾着手不动,姑父会拍打手臂,提醒蜜蜂别赖着不走,该去采蜜了。仅拍打一下,蜜蜂便振翅而飞。
   我原以为姑母他们在外面放蜜蜂是很有意思的事,蜜蜂采蜜,她们看看花,做做饭,生活很惬意。其实不然。他们像吉普赛人一样到处搬家。扎下帐篷,住上两个月或更短,他们又得寻找下一个地方。他们寻找住地的标准只有一个,能让蜜蜂采到蜜。于是,他们在外一年的时间大部分是在路上。
   养蜂人的收入全靠蜜蜂,用它们的蜂蜜、蜂皇浆、蜂蜡去交换纸币。用姑母的话说,全心全意伺候蜜蜂:天热,给蜂箱浇水,免得它们热死;过冬时,喂它们糖水,那时采的蜜不够它们裹腹。看似简单,但随时提心吊胆,怕它们采到喷了农药的花,怕它们受到别的昆虫的攻击。有时,突然遇上大风大雨,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自己,而是蜜蜂:把它们转移到安全地方,有时甚至让蜜蜂住帐篷,自己出去找地方。
   花谢了,叶枯了,他们才回来,随身带的仅是一个大帐篷和一只狗。那些蜂箱一个星期后才能到。它们还在路上,坐着火车来的。那一刻,我对蜜蜂羡慕极了,因为我还没有坐过火车。姑父说,火车像一条龙,拖着一条黑黑的辫子,还呜呜地叫。我猜想蜜蜂会不会晕车,也许它们躲在蜂箱里什么也感觉不到。想到这儿,我又觉得有些可惜。坐火车没感觉,那坐什么火车!可我也说不出坐火车到底是什么感觉。为此,我又觉得可惜。
   蜂蜜曾是高级补品的代名词。探望病人,买一瓶蜂蜜算是很周到的礼品。如果是蜂皇浆,那更不得了。我偷吃过母亲藏起来的蜂蜜。因担心被哥揭发,我自个儿行动。我不费力气,把那瓶蜂蜜找到了。我打开瓶盖,用舌头舔,一下,再一下。蜂蜜的甜味让我惧意全无。持续了十下后,我强忍住舌头往外跑的冲动,为了明天还能舔上蜂蜜,我克制住唯一的诱惑,把瓶子盖上,但盖之前还是舔了几下,不过,舔的是瓶盖。
   这瓶蜂蜜被我舔去了五分之二,本来是满满的,现在调羹探下去,得捏在柄上。母亲知道了肯定要骂我,如果制裁严厉一些,我还有可能“吃栗子”(敲脑壳)。我情急之下想出了一个办法,往里面兑开水。我忐忑了几天。之后,再去翻蜂蜜瓶,发现不见了。母亲把它送给大姨妈了,她闹胃病。
   我不知道大姨妈是真不知道里面兑了水,还是假不知道。总之没有人揭发我。但我一直有一个疑问,如果蜜蜂知道人们在它们产出的蜜里兑水、兑糖,它们会不会也生气了?
   我在村里许久没有见到蜜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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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追花夺蜜,是养蜂人与蜜蜂合盟的“事业”。蜜蜂是村里唯一被伺候的昆虫,爱清洁,是有情商的,也容易生气。养蜂人也称放蜂人,全心全意伺候蜜蜂:浇水,喂糖水,排除安危隐患,给蜂箱打扫卫生,与密封蜜蜂和谐相处,不惹它,不欺它,让蜜蜂采到蜜。蜜蜂与主人一起流浪,毕其一生,追随主人,为主人酿蜜,再坐着火车回家。姑父他们一家,像吉普赛人一样,把整箱整箱的蜜蜂带向远方,去追赶属于蜜蜂的花期,四处为家。物质贫乏的时代,单调的乡村生活,也衍生出彼时的生存境遇,还有许多与蜜蜂相关的常识,给调皮的我带来不少趣闻轶事:被不听姑母话、被蜜蜂蜇的痛苦;偷吃蜂蜜,怕被制裁、兑水充数的伎俩,不被识破的忧喜。标题新颖,内容丰沛,素笔下的日子,虽散碎却又催生出无限的意趣和识见,字浅意深,别有滋味。推荐共赏。【编辑:芦汀宿雁】【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201909080016】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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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芦汀宿雁        2019-09-07 09:59:23
  末尾一句,散引出了一种关乎生态的忧思。
水流心不竞,云在意俱迟。
2 楼        文友:逝水流年        2019-09-08 21:09:12
  品文品人、倾听倾诉,流动的日子多一丝牵挂和思念。
   灵魂对晤、以心悟心,逝水的时光变得更丰盈和饱满。
   善待别人的文字,用心品读,认真品评,是品格和品位的彰显!
   我们用真诚和温暖编织起快乐舒心、优雅美丽的流年!
   恭喜,您的美文由逝水流年文学社团精华典藏!
   感谢赐稿流年,期待再次来稿,顺祝创作愉快!
爱,是人世间最美好的相逢,用文字找寻红尘中相同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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