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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流年】银灰色的青春(短篇小说)


作者:张海峰 秀才,2855.5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4490发表时间:2019-09-14 21:16:29


   微薄的工资即使再精打细算也无济于事,紧日子仍旧进行着。
   这天我去超市买日用品,刚准备进超市,看见高林手提大米面粉,刚从超市出来,正准备往自行车后座上搁。我准备上去帮他一把,不料让他谢绝了。
   “又买米,又买面的,家里没粮了?以前从来没见你为家里操心过,像买米买面这种事一般都是你老婆干,怎么现在学会过日子了,懂得心疼老婆了?”
   “哪里话,现在厂里效益不行,老婆最近找了份临时活,看着家里没米没面了,我不买吃啥?”高林说。
   放着摩托车不骑,又骑上自行车了?摩托车呢?不骑了?我好奇地问他。
   “卖了,骑不起了,女儿上了初中,开销大,既要补课,又要买复习资料,加上穿戴,样样都得花钱;就我那几个死工资,日子都有些紧。哪有钱骑摩托车啊?再说骑摩托车不烧油啊?一个下来光油钱是一笔不小的开支,考虑再三,于是就卖了摩托车,顺便买了这辆半新的的自行车。”
   你工资可以,奖金也不少,不至于卖摩托车啊?是老婆不让骑了?我刨根问底般地关心着老乡家里的琐碎事。
   “也不全是这样,出于人身安全着想,不骑车也是对,再说骑自行车,既环保,又利于身体健康,你说是不是这样?”高林反过来问我,还真将我说得哑口无言。
   看来企业不景气,连工人的生活水平也下降了。下饭馆的少了,家属找临活的多了,一些家口大的家庭为了子女的将来成家过起了精打细算的穷日子,每年冬天来临之前早早储藏起过冬蔬菜。
   以往高林在家靠挣得多,在家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在单位只顾埋头摸索他的电解槽的高林,现在也与其他工人一样,迫于生活压力,也学会精打细算过日子。
   看到高林的生活处境,我瞬间产生了对一直当大树来依靠的厂子,有了莫名其妙的怨气。像高林这样的电解精英,在炼狱般地电解厂房里挥霍青春,洒尽血汗,到头来落个两手空空。到底图个啥,起五更,睡半夜,辛苦十多年,如今过得如此艰难。连辆摩托车骑不起,连老婆孩子都养不好。
   日子紧有紧的过法,苦日子已经过惯了。让工人担心的是工资一降再降,人心拢不住,铝锭生产任务,高林心心念念都是炼铝。
   铝业行情降到冰点,铝价跌破万元,但产能仍在增加。到2012年产能已达到2700万吨,市场消费是1902万吨,产能过剩达到35%,行业亏损已达93%,无序扩张,引发的产业危机,让电解铝冶炼行业哀鸿遍野。产能过剩终成定局。
   淘汰落后产能已成为大势所趋,是任何企业无法回避的现实。
   2013年,国家首批淘汰落后产能企业名单出炉,电解铝行业赫然在列。2014年十月,高林奉献出全部心血的160KA电解系列,拉闸停槽。
   关停后的厂房静下来,阵阵冷风从破损的窗户灌进来,看着一台台陈旧的电解槽,如同寿终正寝的老头,孤寂地卧在时光的尘埃里,泛红剥蚀的槽壳无言地诉说着厂子五十年的兴衰。
   高林有些不舍地脱下陪伴了他奋斗了十二年的白色工作服。第一次换上了厂里统一定做蓝色工作服,带着即将告别电解岗位的电解合同工,清理停槽后的槽内氧化铝结壳,风镐突突的声音在沉寂的厂房显得异常刺耳,但即将告别电解岗位的合同工,全然不顾这些,他们知道整个厂房的近百台电解槽炉膛内电解质氧化铝结壳清理结束后,他们就要与这个集体告别,与朝夕相处了几个年头的工友告别,与兄长般的工区长告别,这时,他们多么希望清理炉膛电解质氧化铝结壳的工作长一些,再长一些。好让他们与这些患难与共的工友再多呆几天。
   高林面对这些即将离开的弟兄,内心可谓五味杂陈,此时,他不想对他们提出任何要求,只想着把这份工作做完,好让他们挺着胸离开厂房。
   清理完厂房所有槽子炉膛内的电解质氧化铝结壳,他们的任务已完成,接下来便等着厂里的安排。
   在离开厂房的刹那,他习惯性地回过头看了看陪伴他二十多年的电解槽。脑海了又出现他十八岁,进厂房,干电解的历历幕幕,那火焰奔腾的电解槽,那生龙活虎的青春岁月。
   他凝望着这些启动了不长时间,犹如正处成长阶段发育成熟的孩子,就这样因为种种原因不幸夭折了,对此,他眼里含着怜惜,久久不忍离去。
   自从160KA关停到清理完最后一台电解槽的炉膛内的结壳,他的魂像是随着这电解槽一起去了,顿时感觉自己步伐有些微的蹒跚,同时感觉自己一下子苍老了许多,他不舍地观望着电解槽,他想说什么,但终究没有说出一句话。。
   他一步一回头地走向电解厂房大门。电解工也完成了他们的工作使命出了厂房大门。他们有的转过头来,望着那些电解槽又望了望,过段时间,也许厂房的电解槽也会被拆除,从此,160KA电解系列真正成为历史。一位干得时间较长的电解工有点恋恋不舍,眼眶里噙着泪水。再见了,160KA电解系列,再见了,工友们。
   2015年春,公司筹建七年的煤电铝产业链已初具规模,宁东煤田红墩子矿区招工煤矿开采。160KA预陪电解槽系列关停后,待岗的300多名人员被公司人力资源部安排到红墩子矿区,以及新投产不久的临河发电,中卫热电,香山风电,新能源等几个煤电单位,而作为拥有高级技师,劳模的高林却没有去那些自己业务不熟练的单位,他考虑留了下来,等着人力资源部重新安排。
   在等待了一个月后,高林接到人力资源部的通知,让他到200KA电解系列报道,职务是担任六厂房四工区工区长。
   这可是一个不小的挑战,因为他从来没有干过大型系列电解槽,况且此工区生产一直不稳定,他的几位前任因为始终没有就技术条件调整到最佳水平而调岗,降职。高林此时觉得身上的重担,有多么沉重,要干好这技术性强的大型系列电解槽,不继续学习请教其他工区长是干不好的,是要落伍的。虽然在160KA他是佼佼者,但在200KA这边,他却是个新手有点门外汉的味道,要玩转200KA,还得下一番苦功夫,从120KA,160KA调配过来的工区长就是因为对200KA工艺技术掌握不够,被降职为200KA电解系列工区长的助手。这些前车之鉴是有根据的,不是凭空捏造,危言耸听。
   这次再上岗,对高林无疑是又一次创业,也是最富有挑战性的一次,干不好有可能砸锅,给车间的生产拖后腿,让自己的颜面尽失。也让自己这些取得那些荣誉付之东流。
   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接受这份富有挑战性的任务,那就要勇往直前地往前走,不必计较得失。
   虽然两水平,分子比,换极质量,炉膛,电压,NB间隔,效应系数,氧化铝投入量这些工艺参数160KA具备工艺参数200KA也具备,但两者之间存在着本质的区别。高林查资料,请教技术人员,与工区长切磋交流,以尽快进入角色,以不辜负领导的信任。
   步入正轨的生产看似平稳,实际上存在着不少问题,别的暂且不谈,异常槽监控就是个漏洞,是个潜在的巨大隐患,以前160KA很少涉及这方面的问题,但就是对异常槽监控这个问题的疏忽,这个工作中的大漏洞监管不力,却让高林遭受到了工作以来毁灭性打击。2018年9月17日正家休息的高林接到车间打来的紧急电话,说高林所在的工区6330槽发生漏炉,造成系列停电,情况紧急,需马上来车间上班,做漏炉后的事后处理。
   接到电话的高林大脑嗡的一声,顿时一片空白,这下完了,怎么摊上这么倒霉的事?等他神志清醒过来,便手忙脚乱地骑着自行车赶往车间,这时距停电时间已经过了半小时。到了现场,只见车间所有职能都在那里忙着停槽,电解工拉着效应棒往各槽分配,以做好通电后的熄灭效应工作。
   车间在对漏槽做了停槽处理后,马上联系整流所强行送电,但因停电时间太长,造成电解质收缩,效应频繁,致使电流无法上升。车间迫于无奈,通知车间所有职能人员,技术人员,工区长赶往车间支援,协助在岗人员熄灭阳极效应,在经过两个多小时的奋战,效应系数降下来了,电流升起来了,车间恢复生产。
   漏炉事故,车间事故分析认定,高林虽不在岗位,但存在着严重的管理责任,属于工作抓得不严,不细,不到位,在岗的值班长玩忽职守,责任心不强。
   在自己接手六三工区时间不长出现漏炉事故,高林不想辩解,也勿用去怪罪值班长与小组长,唯一失职的是自己。这时候辞职便是最明智的选择,尽管领导一再重申他接手六三工区时间不长,对槽子不太熟悉,情有可原,言下之意,让高林慎重考虑,继续干下去。高林是个把声誉看得比命重的人,领导能原谅他的失误,但他不能原谅自己,尤其不能原谅自己的良知,假如自己再干下去,其他工区长怎么看自己,下面电解工怎么看自己,还是让别人去干吧。
   经历生产事故后的高林,似乎有些疲惫,更有些茫然。此时的他步履比以往迟缓许多,这次事故后,他选择了监控异常槽的工作,他想从哪跌倒,在哪爬起来,只有这样才能安慰自己良知,在电解厂房摸爬滚打了二十二年,早已被氧化铝,粉尘,沥青烟,氟化铝气体,强磁场,高辐射,侵蚀的身躯,似乎没怎么疲惫过,但来200KA电解系列,接手六三工区,却让他身心异常疲惫。
   经过这次意外打击,让高林苍老了许多,微驮着背,情绪低落。此时,他正在槽与槽之间来回地监控着槽子的侧壁温度,阴极钢棒,炉底钢板。每监控完一台槽,他都要擦擦脸上的汗水,然后去窗户边凉一凉发发烫的隔热靴底。他那已经深深烙上了岁月痕迹的脸上,看不出他脸上此时流露的什么表情,他此时是不是正后悔没听别人的好言相劝,去煤矿,去临河,中卫热电,香山风电,新能源等几个煤电单位呢?还是心有不甘,想着东山再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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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这是一篇工业题材的小说,主人公高林,不怕苦,不怕累,热爱电解事业。从工业学校毕业后,他被分到一个大型企业的电解车间。这里的环境最差,工作最辛苦,很多人都不愿意去,去了也待不住。他从一个被大组长训斥的学徒到一位有些的电解管理者,其中的甘苦无以言表。他坚持下来了,为企业做出了贡献,自己也赢得了荣誉,成为企业的劳模。随着国家对高耗能企业的限制,电解行业面临生死存亡。高林身先士卒,参与到老系列技改中去。由于行业不景气,高林的生活处境越来越差,他依然没有放弃。由于一次生产事故,他的事业再次进入低谷。他还能东山再起吗?小说结尾的留白,没人能够回答。世事无常,人生无常,无论成功与失败,高林都是我们心中的英雄。他是一个纯碎的人,一个对事业执着追求的人,为电解事业奉献了全部的青春和热血。在这个物欲横流的时代,这确属难能可贵。小说脉络清晰,人物形象饱满,充满了时代气息。佳作,倾情推荐阅读!【编辑:燕剪春光】【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F201909200002】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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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燕剪春光        2019-09-14 21:19:17
  工业题材的小说难写,必须要有丰富的专业知识。
   看样子作者对工厂生活和电解技术非常熟悉。
   感谢赐稿流年!祝福秋安!
有花皆吐雪,无韵不含风
回复1 楼        文友:张海峰        2019-09-15 09:24:25
  谢谢老师审稿,谢谢老师支持与鼓励,老师费心了。
2 楼        文友:张海峰        2019-09-15 09:51:08
  工业题材的小说确实不好写,结构布局,脉络,人物等都需要去综合考虑。
因为文学,所以我们相识
3 楼        文友:逝水流年        2019-09-20 16:04:09
  品文品人、倾听倾诉,流动的日子多一丝牵挂和思念。
   灵魂对晤、以心悟心,逝水的时光变得更丰盈和饱满。
   善待别人的文字,用心品读,认真品评,是品格和品位的彰显!
   我们用真诚和温暖编织起快乐舒心、优雅美丽的流年!
   恭喜,您的美文由逝水流年文学社团精华典藏!
   感谢赐稿流年,期待再次来稿,顺祝创作愉快!
爱,是人世间最美好的相逢,用文字找寻红尘中相同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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