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韵】修手表的张老汉(小说)
从此,张老汉便茕茕孑立,形影相吊了!
…………
去年春天,杏花正开的时候,我和老婆俩又去找了一趟张老汉。那次去的目的与以前一样,也是修老婆手上那块表。这块表她舍不得扔,说修修还能用。
然而,找到他的茅棚前一看,我们心里就凉了。原来茅棚早已拆掉,只留下了几块黑脏黑脏的破砖块,那里还有人影?
费了好多劲,才又打听到了他的去处。我俩一听,心里却又替张老汉高兴起来。
他因祸得福啦!
张老汉住进了楼房!
国家政策太好了!张老汉被政府安置进了高楼大厦,搬进了新建的楼房里,哪里还用得着那破茅棚?
这也是好人有好报吧,是老天不亏待好人吧,也是张老头有福气,抑或是前世修的,今世干的善事的直接回报于他的吧,总之,他有了一个好的安身们,这也是让人十分欣慰的一件事儿!
我敲开了他的门。
张老汉住在二楼,很方便,一定是考虑他上年纪了腿脚不方便,这二层一转弯就到,老张上下几乎没什么问题。
开门的是张老头!他的脸上也似乎比以前有了气色,笑着招呼我俩进屋。
进到屋里,迎面而来的是刷得粉白粉白的墙壁,把整个屋子映得雪亮。啊呀!这和你那黑不溜秋又低又矮的石棉瓦棚子比,能说是强了只有一两倍吗?何况,这近六十平米的房间,单论面积也是天地之差哪!
张老汉喜在脸上,笑在嘴上。他不停地说“好得很好得很!我享了大福啦,共产党真好哇,叫我住这好房……”
他是个有良心的人!不忘施恩者,方为真君子。
可是,再往下看,我的心却又凉了!
张老汉的屋里,顺墙摆着一张床,明显比他以前那张大是不驳的事实,应该是国家提供的。床上面,堆着的棉被未叠,散乱地摊了大半片地方。给人一种杂乱感。棉被的颜色还是象以前一样晦暗,油渍,汗斑隐隐现现地图一般。
床头前,是一把木椅,上面站着一个小收音机,红壳,巴掌稍大一点。顶端伸出了半尺多长的天线,肯定是用来加强信号的,因这套安置房的位置较偏,一般电波辐射容易受阻。
除此以外,就是张老汉的几件衣物吧,我瞧见在床上有一个黄皮纸箱,应该是装过水果或食品的,他用来放衣服。往前再望,床前床后一片空寂,空无一物。
唉!我暗自感叹,太简陋了,太……
我正在凝目,老婆拽我,张老汉也说“厨房在那边,在那边哩!进去!进去望望。”
我说好好,看看厨房,“一应俱全哪!”我真心赞叹。
这个厨房不算大,然设施齐备,水,电,灶台,洗碗池……全有!当然,这是统一规划统一建造,国家的贫困安置房,应该象个样子嘛!
可是看到灶台上的那些东西,我的心又沉沉如铅了。
一只酱油瓶子,通体油腻,没有一丝干净处。装醋的也是个塑料瓶子,同样背了满身灰尘。盐在一个铁皮罐里,铁皮已生锈,面目全非此牙咧嘴的歪着。更让我不安的是那不知放了几天的菜!对了,应该是土豆丝或大白菜吧,记不太清晰可那白糊糊的毛在上面已长了一大片,菌丝爪子险些攀上了碗沿。碗中剩下的菜肯定早坏了,可不明白张老汉为啥还把它留着?
旁边,是一根扞面扙,一个搪瓷盆子,一个大碗,一个小碗,外加一个小铁盘子。东一个,西一个,没有头序地自顾自站着。
我问“张师傅呀,你咋把这剩菜还留着呢?吃不成啦!”
他说“淘一淘还能吃!淘一淘还能吃!……嘿嘿,嘿,不能乱扔!……”
我和老婆都望向他,有点愕然。咋能这般“吝啬”呢?哎!你这老师傅呀!
我老婆愣后说“这菜不能吃啦,老叔!再吃生病哩!”我也解释“细茵长这长啦,你扔了吧,不能吃的,会拉痢疾!会把你人搞坏,别疼这点东西,不值钱!能值几个钱哇?你这老叔!”我也学了老婆一句“老叔!”可实际他只比我大十多岁。
他见我俩一再强调,便也随大流放弃了自己的观点,不好意思的笑着去收拾那发白的剩菜。
旁边的些台上有一个木材案板,上面靠外处是杆毕面条后留的面屑,白白的这一块那一块,大多已干裂,半撬着尾巴互相观望。也好老汉不去清理它们,它们就心安理得安然无羌的生活在这木地上,倒也舒适自在。
临出门,我又回头望了一下张老汉的屋,大的是比前大多了,也亮堂了不少。可是,我总觉得缺点什么!缺什么呢?
我默默地在心里寻思。
而送我俩出门的张老汉,一迈出他那门,刚说完“你们走啊!以常来哟……”这句话,眼里便流出了一片空虚,让人恐惧的空虚与孤独挂满了他的眉毛,胡子,写满了他那清瘦苍老的脸。我心里顿觉一酸,眼泪就差点掉下来。
我一转身,老婆也在抹眼睛……
下楼后,老婆低声对我说“唉!真可怜!一个人,病在床上谁管呢……那两儿会不会管他?……”抬起眼望我。我说“不是他已讲过了嘛,那两个儿对他不闻不问了,早不理他了!老一汉赚不来钱啦,谁还喜欢他?连老婆也不要他了,儿能要?又不是亲生的,有些亲生的也不管爸呢!”
老婆眨巴一下眼仁,不吱声了。
我稳了稳神,想了想,又回头安慰老婆“不过你别,咱也别太担心。现在好多啦,他不会没人管,社会,政府……”
”政府谁管?你说空话吧?领导后他?”老婆歪起脖子不同意。
我说“不是领导,是下面,下面人!你没听清。”停停我忙又补上一句“敬老院!敬老院里有人管,专门管他们这些无依靠的……”
老婆迷惑的望着我,我又详述了一遍,她终于笑了。
“所以,即使他死了,也不用你和我担心的!有政府,有国家管呢,儿子,不靠他们!靠也靠不住。你说是不是?”
她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