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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品 【八一】印在云朵上的笑(小说·旗帜)


作者:李叔德 布衣,235.70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5882发表时间:2019-09-24 13:55:21
摘要:  

【八一】印在云朵上的笑(小说·旗帜) 我永远不会忘记他的笑容。他笑得好像蔚蓝深邃的天空,又像天上飘然的白云;好像碧绿清澄的湖水,又像湖中轻盈的风帆……
  
   一
   下乡的第一天,我就注意到他。
   我属于那种男孩子:淘气,小聪明,注意力从不能集中。听报告,我爱统计讲话人说了多少个“哦”或“噫”;看球赛,我往往喜欢瞧着观众席上那些忘乎所以的嘴巴和激动的眼睛。正因为这样,在生产大队举行的欢迎会上,描眉涂唇、载歌载舞的少女我没看;喧嚣不已,震耳欲聋的锣鼓我没听,单单只注意到了他。
   “热烈欢迎知识青年上山下乡,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的巨幅标语在晚风中猎猎作响。它的一端系在仓库的窗棂上;另一端呢由一个人用楠竹竿撑着,因为稻场对面的树太远,而稻场上又不能刨坑栽桩。
   他微笑着,无边无沿、包罗万象。他看看跳舞的演员,那神态好像在跳舞;他瞧瞧吹号的青年,嘴唇一张一合就像在吹号;他慢慢用目光扫遍观众,真心实意地分享着欣赏者的欢乐。竹竿始终不动,跟长在地上一样。
   我的心痒痒的,坐不住了。抽身而起,走到他身边说:“我来换你撑撑吧!”
   他大吃一惊,绝没料到还有人在观察他。失措地呐呐道:“你……你是客人嘞!”
   我不管这些,上去就夺,他本能地朝后一闪。
   这时天已昏黑,电灯挂在横幅上,横幅一动,全场光线立刻剧烈晃动,造成一种光怪陆离的舞台效果。观众骚动起来。姑娘们咿咿呀呀唱着,正跳“贫下中农最爱毛主席”,一见乱了套,全停了。其中一个很漂亮的女演员尖着嗓子喊:“云朵哥!怎么了?”
   我俩慌忙达成默契:各出一只胳膊,保持力量平衡。竹竿不动了,当然是他迁就了我。他的臂膀柱子一般,随便就能把我推个仰八叉。我很感激他。
   他叫云朵?多好的名字!他的笑容就像印在云朵上的笑,年轻、开朗、单纯、透明。
  
   二
   荆江沿岸农村,每逢冬季照例要“上水利”。疏通河道,加固堤基。各队派的全是年轻人,他们彼此都厮混熟了,所以我们这些陌生知识青年格外引人注目。
   我们小组共五个同学,三男二女。数我年纪小,个头也小。青春之神好像忘记了我,都十九岁了,仍是瘦胳膊、大脑袋,细挑挑的像黄豆芽儿,难怪有些人专爱欺负我。
   队里有个青年叫张龙。挑土垡时,他故意给我上得满满的,还用脚踏结实,嘴里却说:“雷光光,挑不动就打个招呼!”
   我知道他是想让我告饶认输。我从小在家娇惯着,力气不大脾气大,嘴壳子从来不让人的。我睬也不睬他,就往扁担下钻。谁知那扁担好像生了根,我肩膀顶得生疼,它稳稳不动,我急了,正要拚命用劲,一只大手把扁担挪开:“不能使猛劲、小心扭伤腰。”
   我抬头一看,是云朵。他憨厚地笑着。
   我不甘心,还要挑。云朵弯下腰,屁股一顶,把我拱出老远。然后他把扁担搁在肩上,两手牵住系绳,稍一用力,小山似的两堆土垡便离了地,悠悠晃晃地向前飘去。再看云朵脸上,正微微笑着哩!号声一响,午间体息,当地叫“打方”。打方的时候,堤上堤下,热闹非常。喜欢聊天的在一堆儿讲得眉飞色舞!喜欢打牌的吆三喝四,一声比一声高;喜欢疯打的则开始了游击战,土垡堆就是用不完的弹药库。张龙那小子刚才扫了兴,此时便走到我跟前:“听说城里人蛮会摔跤,今天见识见识!”
   我们知青组毫不含糊,当即应战。规定一边出三人,三打两胜。这场比赛一开始就不公正,他们十几个选三人,我们三人选三人。不过这不算啥!谁叫我们是知识青年呢?这四个字如同当年“红卫兵”三个字一样,能激起我们一种火辣辣的自豪感。
   前两局一胜一负,最后只剩我没出场。对手却是云朵。
   咱俩一拢堆,还没拉开架势,围观的人都笑了。张龙挤眉弄眼地说:“你们一个像山,一个像树;一个像熊,一个像兔。雷光光认输算喽!”
   云朵也十分为难。他找了个草很厚的平展地方,用脚踩踩。这才放心地向我招招手:“来吧。”那神气不像要摔跤,倒像一个好朋友请我到草地上去坐一坐。
   我吸了一大口气壮壮胆,气昂昂走上去。我心里想:就是要被摔成肉馅儿也不能示弱,不然往后一辈子都是人家的笑柄。
   看到我自命不凡的神气,人们兴致高涨起来。
   我左右一瞅,猴儿攀树一般猛跳过去。抱住云朵的胳膊扭,扭不动;又缠住他的腿绊,也绊不倒。只好跳开,再寻他的弱处。
   在一旁督战的张龙看出了云朵的恻隐之心,不断催促。云朵终于伸长手来抓我,我闪到一边。他迈开大步双手来抱我,我又蹦开了。他有些发急,扭过身,挺着宽宽的胸膛,铺天盖地一般横扫过来。我见势不妙,从他的胳肢窝下“哧溜”一声钻过去,顺掌朝他后背一送,他便“哎哟”一声结结实实地扑倒在草地上了。
   众人被这出人意料的结局所震惊,继而兴高采烈欢呼起来。张龙指手划脚地埋怨着。
   我惶恐不安。既想伸手去拉他,又怕他恼羞成怒,冲上来给我几下子。
   云朵爬起来,“光光,你可真有两手!”他欣慰地由衷地笑着,比自己赢了还高兴。
   他笑容的背景是冬日高旷的天空,鼻尖上还粘着几片草叶子。
  
   三
   真所谓“不打不相识”,我们成了好朋友。
   云朵姓艾,比我小两岁,可处处却以我的保护人自居。割大麦,我落后了,他便抄过来,几镰刀一挥,去了半垅,让我消消停停赶上来;挑稻捆,我肩膀疼,一撂上肩就龇牙咧嘴,他总是飞跑来接一大段路程;扯棉梗,我手心打了血泡,他叫我躲在垅沟里休息。他一人干两个人的活。
   这些帮助,我都受之无愧。受之有愧的只一桩:做饭。
   我在家宝贝似的,几曾做过饭呀?茶来张口,饭来伸手,咸淡还挑理。现在一人一天,五天一转,弄得人涕泪横流,焦头烂额。有天我早起炒白菜,厨房里烟熏气漫,看不真切。白菜含水份很多,该是越炒越少,我却越炒越多,菜叶子似乎也越炒越大。我心下疑惑,把炒好的菜端到门口一瞅:乖乖!一块抹布被油盐酱调得蛮香咧!这当儿,同学们正说说笑笑回来吃饭。我慌不迭地把抹布拣出来,摆好菜碟。我一口没吃,冷眼旁观,心里“怦怦”直跳。还好,他们吃得津津有味。组长林强并且夸奖我手艺不错。我一得意,竟忍不住“嘻嘻”笑着把事情捅穿了。这下可糟啦!四个人全翻肠倒肚地呕吐起来,然后异口同声地指责我。我成了众矢之的,孤独无援,鼻头一酸,禁不住掉下泪来。
   上工时云朵见我情绪不高,问清原由,便爽快地说:“下次你值班,我帮你烧饭。”
   他果然来了,而且手艺很高。淘米、洗白菜、切萝卜丝、削南瓜皮,干得又快又清爽。
   每次,他把饭菜做好,碗筷、桌椅摆得整整齐齐,然后不声不响走掉,跟田螺姑娘似的。怎么留他也不肯在知青组吃饭。有次我们五个人一起上,也没把他“绑架”住。
   他非但不吃我们的饭,反而邀请我们到他家去吃饭,不过只我一个人能去,因为咱组五个人分别有了关系密切的“联络户”。组长林强跟大队支部书记关系挺好,没事总在他家待着。还有一位跟小队会计拉成了本家,常上堂兄屋里吃饭。另外两位是技术队长、妇联主任家里的常客。唯独我的“联络户”艾云朵“级别”最低,连基干民兵也不是。但我一点不后悔,高高兴兴去了。
   云朵家是草房,不过有高大的木架做骨胳,四壁又用石灰粉过,显得宽敞、明亮。它的屋檐伸出很远,像小走廊,比北方没檐的火柴盒式的瓦房气派多了。
   这是个大家庭。上有掌管全家政务的老奶奶,七十多了还能补袜底儿,皇太后一般威严,谁在她面前都得敛声屏息。爹妈都五十岁左右,有六个儿女。老大是个姑娘已经出嫁,老二便是云朵,老三叫云霞,就是欢迎会上那个最漂亮的女演员。还有两个妹妹、一个弟弟,均未成年。
   虽说是第一次作客,我是城里人见过世面的,不能显得太拘谨,但心里总有些紧张。可惜我牙齿未老先衰,主人们嚼着炒黄豆、油炸豌豆“格崩格崩”香喷喷的。我含在嘴里却像铁钉子一样。最糟的还是老奶奶圣驾躬临,给我添了满满一勺子炒黄豆混在饭里。结果我每吞一口饭就得“碰”三次钉子,吃的苦头真不小。
   云霞和她两个妹妹早早吃完了饭,躲在一旁瞅着我“吃吃”地直笑。笑得我面红耳赤,如坐针毡。云朵忙赶过去呵斥她们,她们干脆跑到外面稻场里“哈哈哈”地大笑起来。
   云朵还要赶出去制止,我放下碗说:“就让她们笑个够吧!”我自己也爱笑,深知笑比哭还难忍住;再说小伙子能使姑娘们笑,未尝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
   后来云朵告诉我,她们是笑我的头发。我天灵盖中央有一络头发总是不屈不挠地挺立着,分外瞩目。那是没办法的事,因为我头顶有两个旋儿,旋纹交叉的地方,头发当然是竖着的。
  
   四
   我们的友谊一天比一天深厚。
   我属于那种男孩子:样样都喜欢,可样样都不精通。比如我喜欢游泳,可是只能用狗刨式游五十米远。又比如我喜欢画画,可画的男女老幼全是一个模样,都愁眉不展的。还比如我喜欢音乐,但只能勉强吹吹口琴,连拍子也打不好,更甭说什么“小提琴奏法”、“手风琴奏法”了。就这点看家本领,云朵也很欣赏。
   有天晚上他提议说:“我唱歌,你给我伴奏吧。”
   义不容辞,我马上把唯一的乐器拿出来。
   不料云朵只会哼一些农村小调,什么“二月里来是新春,家家户户挂红灯”之类的,我吹不好。我吹得挺好的是“资产阶级保皇派,破坏革命坏坏坏……”一类的进行曲,他又唱不到。
   “怎么办?”
   “唱呗!你吹我唱,开始!”
   于是,我们不协调的协奏曲就在春天或秋天的原野上回荡着。他唱得摇头摆脑,我吹得前额冒汗。我相信,即使大名鼎鼎的波士顿交响乐团的演奏也没我们那样带劲。
   犹如天空飘过一片阴云,我们的关系中出现了一点不大不小的麻烦。
   有天该我值班,晚上一个人呆在知青宿舍里。艾云朵悄然无声地走进来。
   我马上感觉到,他脸上有一种我所不熟悉的,令人捉摸不定的表情。
   果然,我问了几句话,他都心不在焉地敷衍着。突然,他一本正经地发问:“雷光光,你是真的瞧得起咱们农村人?”
   我莫名其妙:“那当然。我不也是农民吗?”
   “你不走了?”
   “这……我想走也走不了,不走了!”
   他露出不完全满意的样子,迟迟疑疑递过一封信来,紧张地瞅着我。
   我不胜惊诧,好奇地打开一看,是两行娟秀小字:“小雷同志:我想和你交个朋友,顶好顶好的朋友,你同意吗?同志云霞写。”
   我放下心来,大大咧咧把信朝桌上一扔:“多话!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她是你妹妹,当然也算好朋友喽!”
   “不!比咱俩还好!”云朵满脸通红,结结巴巴解释道。
   “那……是个什么好法呢?”我糊涂了,但很快就明白过来,脸也蓦地红了,忙把目光躲开。
   “行不行?”他轻声问,语调有些提心吊胆。
   单凭他那可怜巴巴的神色,我也应满口答应下来。可是这男女青年交朋友,我还只有模模糊糊的概念,是遥远的将来才会发生的事。我从没考虑过,我语塞了。时间在呆滞中缓缓滑过。
   我灵机一动,想到一句有千年历史的推辞话:“这……还得父母同意才行吧?”
   “咱家没问题,我奶奶挺喜欢你。就看你家大人的态度了。”
   我顺水推舟:“好,我下次回家一定问问。”
   可是回到家里,我怎么也难以启齿。爹妈兄嫂都把我当小孩般照料、疼爱,若提出那个问题,他们不以为我得了神经病才怪咧!
   返到队里后,我两天不敢见云朵,一直躲着他。
   他当然明白了。第三天黄昏收工时,他把我拦在田埂上:“光光,我知道,你爹妈不同意。我不怨你。不过,我们还跟从前那样,是最好最好的朋友,行吗?”
   “行!只要你不生我的气!”我欢欣地扑上去搂住他的脖子。他心情舒畅地笑了,背后是晚风吹拂的绿色的田野。
  
   五
   农村生活的节奏松弛缓慢,犹如涓涓溪水,静静淌过草丰林茂的山脚。但间或也有剑拔弩张的时候,正像流水遇到山石,激起阵阵涟漪。一次,大队农科所的棉柴不翼而飞了。
   所谓农科所,其实就是我们知青组。因为其他所员的分配户口都在各自队里。在平原上,燃料最最紧张,柴禾一丢,烧饭顿时成了问题。
   找队长,队长态度鲜明:“哪家缺德鬼干的!人家年轻人响应毛主席号召到咱队来,都该爱护才对,怎么反偷人家的东西?查出来非严惩不可!”嘴上嚷嚷,可就是不动腿。
   找会计,会计立场坚定:“我这儿有数字,谁家棉柴多了,就是你们的。谁不服只管来找我。”他是队长的尾巴。
   我们惶然了,女同学们抽噎起来。
   艾云朵微笑着走过来。他不是队长,却比队长有气魄;他不是会计,却比会计精明。他安慰着我们,好像我们是他巨大翼翅保护下的小鸡一样。
   他察看了被盗地点,马上断定了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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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文章用回忆的形式,讲述了我作为知识青年上山下乡时候遇到的农村青年艾云朵,通过我与云朵的相遇,相识,相知,做媒,破案,参军,分别等细节的描述,歌颂了云朵善良,朴实,勤劳,单纯的个性,及至参军后,云朵又将这种优秀品质带到了军营,在面对危险的时候,挺身而出,保住了战友,也保住了弹药车,却牺牲了自己年轻的生命。云朵虽然牺牲了,但他却把爱留下了,把自己澄澈璀璨的笑容留下了。作品用质朴的语言,讲述了一个催人泪下的故事,人物形象鲜明,个性突出,充满正能量,推荐阅读。【编辑:上官欢儿】【江山编辑部·精品推荐201909250001】

大家来说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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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上官欢儿        2019-09-24 14:05:03
  问好李叔德老师,感谢赐稿八一文学,期待老师更多佳作,祝老师秋安,创作愉快。
   艾云朵是广大农村青年的一个代表,在他身上凝聚了很多农村青年的优秀品质,值得当下青年学习和反思。
上官欢儿
2 楼        文友:闲妹        2019-09-24 18:44:50
  小说构思好,人物个性突出,让人催然泪下,好作品。
欢迎来到室雅兰香社团,共筑辉煌。
3 楼        文友:伙苗        2019-09-29 07:39:23
  用生命去践行善良,用生命去热爱祖国。
   问好老师!
伙苗
共 3 条 1 页 首页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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