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塘】孝道(小说)
在第7天的晚上当朱平凡和王嫣然快要绝望时,朱不欢再次睁开了双眼,模模糊糊地认出了站在病床前的朱平凡和王嫣然,然后她突然大声哭喊道:“妈妈,我怕!爸爸,都怪你,我恨你!我恨你!”
朱不欢这种歇斯底里的狂躁,让朱平凡痛苦不堪,为了避免女儿不再受到刺激,他只得含着眼泪悄悄退出了病房。王嫣然在听到女儿的哭喊后,连忙抓住她的手安慰道:“乖,别怕,妈妈在这儿!”
在此后的几天里朱平凡每天都来医院打探女儿的病情,为了不再刺激女儿,他总是站在病房外的窗户前透过玻璃远远地看上女儿一眼。
朱不欢出院后记忆力时好时坏,思维理解能力也大大减退,周围的一切在她眼里总是朦朦胧胧、恍恍惚惚的,她似乎生活在另外一个世界里,性格也变得越来越孤僻了。
复学后朱不欢又碰到了新的难题,老师上课的内容她总是记不住,老师布置的作业,她总是完不成。终于有一天班主任老师打电话叫来了朱平凡和王嫣然,对他们说:“你们带她回家吧,以后再也不要叫她来上课了!”
在万般请求下,班主任老师仍是那句话,朱平凡和王嫣然只好无奈地带着朱不欢回家了。
六
“都怪爸爸,都怪爸爸,这一切都是爸爸造成的!”朱不欢知道从今以后自己上大学的梦想和离开这个家的希望彻底破灭了,自己已经变成了一个废人,一个无用的人,生命已无任何意义了。她把这一切都归罪与爸爸,归罪于爸爸的自私、任性、愚昧和残暴,她一直生活在孤独、沮丧和忧伤的日子里,性格倔强的她决定做一件让爸爸终生后悔的事,她要报复他。
“假如我死了,我就不信爸爸不难过、不伤心、不后悔!”她在留下一封遗书后换上了她小姨买给她平时舍不得穿的唯一一套漂亮衣服,然后静静地躺在床上,拿着水果刀朝自己的手腕上慢慢地划去。
“爸、妈,当你们看到这封信时女儿可能已经不在人世了。请恕女儿不孝,也请你们不要悲伤,不要难过,更不要自责。
其实我真的不舍得死,我甚至挣扎着列出了一张清单,左边写着活下去的理由,右边写着离开这个世界的原因。可是我发现左边基本上没有什么可写,而右边却写了很多、很多……爸、妈,你们知不知道,你们的女儿朱不欢有时候也想向你们撒一回娇,也想向你们要一点爱,可是我不敢啊!这一简单要求对于别人家的孩子来说是家常便饭,可对于我来说简直成了奢望,也许是我真的不该来到这个世上。爸、妈,不孝女不欢走了……”
朱平凡还没念完,早已泪流满面、泣不成声了……
七
急救室里医生和护士们正紧张地忙碌着,朱不欢的手上、身上插满了输液针和连接到旁边仪器上的各种管线,仪器的屏幕上则显示着血压、心率和脉搏跳动等指标参数,并不时传来“滴、滴”的声音。
急救室外朱平凡和王嫣然焦躁不安,朱平凡在过道里不停地来回走动着。看见有医生出来,他急忙迎上前急切地问道:“医生,我女儿怎么样了?”
医生将朱平凡和王嫣然等人请进了急救室,他指着显示屏说:“这个是心率显示器,你们看朱不欢的心跳非常缓慢,而且波峰和波谷很小,这就意味着她几乎无心跳,情况非常危险。不过我们医院新进了一台国际上最先进的助跳器,这个助跳器有可能让朱不欢起死回生,所以我让你们进来的目的,就是在助跳器工作的时候你们家人陪伴在她的身边给她鼓励,给她力量!当然最主要的还是靠朱不欢自己的努力,因为她是一心求死,所以刀口比较大并且还深,助跳器只是起到一个辅助的作用。”
“好,我们尽全力配合。”朱平凡等人含泪答应着。
朱如愿跪在床边轻轻地握住了朱不欢的一只手,他哭着说:“不姐,如愿以前一直对你不好,我知道都是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你一定要活过来,一定要好好的活过来啊!”
“妹妹,你一定要好起来啊!”朱招弟、朱引弟也同时说道。
“那好,我们开始吧!”医生打开了助跳器。
急救室里顿时安静了下来,空气中弥漫着紧张气氛,没有人说话,只有机器发出的“嗡嗡”声,所有人都盯着显示器。
“滴……滴……”曲线变大了,起伏明显了,果然有效。
“滴……滴……”所有人都握着拳头,盯着显示器等待着。
“滴……滴……”朱不欢的心率逐渐在恢复正常,终于心率恢复正常了。也就是说,她脱离危险了,助跳器助跳成功了!
八
为防止女儿再做傻事,朱平凡和王嫣然决定再次将手中的生意停下,整天待在家中陪伴、守护着她。
终于有一天,朱不欢突然对王嫣然说:“妈,你们放心吧,我想通了,我再也不会做傻事了!”
王嫣然一听,惊喜道:“不欢,你说的是真的?”在看到朱不欢肯定地点了点头后她激动得一把搂住朱不欢说:“太好了!太好了!”然后她又对朱不欢说:“不欢,医生说你现在不能过度用脑,建议你先学学琴,这样对调节脑神经有好处,你愿意学琴吗?”
朱不欢一听说学琴对调节脑神经有好处立马就来了兴趣,这让她又想起了以前曾听过的俞丽娜老师演奏的小提琴独奏曲《梁祝》,她曾深深地被那如泣如诉、抑扬顿挫的琴声所陶醉,她连忙说:“妈,我愿意!”然后又怯怯地说:“妈,我想学小提琴,只是……”
王嫣然当然知道女儿担心什么,她笑着说:“放心吧,只要你能好起来,就是再贵,我和你爸也会给你买,也会让你学!”
朱平凡听到女儿想通了,心里特别高兴,他说:“只要能让不欢这孩子好好地活着,今后不管你学什么做什么,我都全力支持。”事不宜迟,他立即行动起来,买琴和找老师同时进行。
遗憾的是,不但松宿县城没有卖小提琴的,而且跑遍整个城宜市也没有一家正规的琴行,怎么办?他苦思冥想起来,突然他一拍大腿,自言自语地说:“对,找邵雪茹呀,我怎么就把她给忘了呢?”
邵雪茹,上海下放知青,因其父亲曾是上海的大资本家,母亲曾是上海大学的教授,属于可以教育好的子女,被下放到松宿县蟹子大队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是朱平凡的岳父可怜她、关心她、照顾她,视如己出,并且还极力推荐她上了工农兵大学。她毕业后被分配在松宿中学,后来被调回了上海,在一所中学当老师。
为了能让女儿学好小提琴,更为了让女儿早日恢复记忆成为正常人,朱平凡和王嫣然带着朱不欢专程到上海找到了邵雪茹求她帮忙。邵雪茹非常热情地接待了他们,并全力以赴通过人找人、人托人,最终找到了上海音乐学院俞丽娜教授。
当邵雪茹有声有色地讲述完朱不欢的遭遇后,俞丽娜教授不禁潸然泪下,她内心深处那根柔软的神经被彻底地震撼了。她拉过朱不欢的手慈爱地问道:“孩子,你真的很喜欢小提琴吗?”
“我很喜欢!”
“你要知道,学好小提琴不是那么容易的事,真的很累、很难,你知道吗?”
“我知道,但是我不怕!”
“嗯,很好。”俞丽娜教授满意地点头,她当即表示,破例收下了朱不欢。
朱不欢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跟着俞老师努力学好小提琴,力争将来有所作为成为一名出色的小提琴演奏家,为俞老师争光,让爸妈和邵阿姨为她自豪。
小提琴那曼妙的音符,在她的指尖涓涓流淌着,宛如一阵微风从耳边吹过,让她如痴如醉,又像春天的细雨,缓缓渗入她的心田。她在美妙的琴声中享受着乐趣,在勤学苦练中享受着快乐,她的心情也渐渐变得阳光起来。
在俞教授的精心指导下,她的技艺突飞猛进,记忆力和理解能力也大有长进。学琴一年就达到了别人学琴三年的水平,几年后以优异成绩考入上海音乐学院音乐学系小提琴班。
临行前朱平凡拿出家里仅有的一万元钱递给她,说:“丫头,对不起,家里现在只有这么多钱,你先拿着。不过你放心,我向你保证,我决不会让我的女儿念不起书!”
朱不欢颤抖着伸出双手缓缓接过朱平凡递过来的钱,然后鼻子一酸,两行热泪禁不住顺着脸颊流了下来。“爸!”她情不自禁地叫了他一声,这一声“爸”,也是她自出生以来第一次从心底发出的呼喊,她已经彻底地原谅了他。
九
清晨,当朱不欢急匆匆赶到松宿县人民医院重症病房时,一股刺鼻的消毒药水味夹杂着一股阴冷的风迅即扑鼻而来。偌大的走廊里空荡荡的,只有不远处有几个人正悄悄说着话,从他们刻意放轻说话的声音和神态上看,他们的脸上写满了悲伤、恐惧、苦痛。
朱不欢心情沉重地轻轻推开了病房门,她立刻被眼前的情形惊呆了,只见处于昏迷中的朱平凡静静地躺在病床上,头发蓬乱,眼窝深陷,胡子拉碴,脸色蜡黄,她突然感到自己的心像是被针刺了一样。
朱不欢哽咽着喊了一声:“爸!”然后快步冲了过去,紧紧地搂着朱平凡,鼻子一酸,“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王嫣然告诉朱不欢说:“你爸得了一种连医生也不知道的怪病,他的气管已被切割检查,暂时还不能说话。”
“妈,既然医生都不知道爸爸得了什么病,那我们也不能让爸爸在这里等死呀?我的意见是赶快转院!”
“这”王嫣然欲言又止。
“别犹豫了,听我的!”在她的坚持下朱平凡被转往徽安医科大学第一附属医院治疗,然而专家们经过多次会诊,最终也没有确认朱平凡到底得了什么病。根据专家们的意见,朱平凡又被转往京南军区总医院继续治疗。
在京南军区总医院医生告诉王嫣然和朱不欢,要想彻底治好朱平凡的怪病,至少需要60万元人民币。60万?对于有钱人来说,区区60万可能不算什么,但对于王嫣然来说简直是个天文数字。
顿朱不欢说:“妈,别急,办法总会有的。爸爸只有一个,我一定会想出办法救爸爸的!”
朱不欢刚参加工作不久,手头上没有任何积蓄,爸爸的治疗费用又如此巨大,到底有什么办法呢?朱不欢苦苦地思索着。
一、借高利贷,风险大。
二、开办一个小提琴培训班,但时间有点长且耗费精力。
三、诚信小额集资,虽无风险,但不知效果如何?
不管怎样,总要试试才知道。她立即行动,首先在网上发布了一条消息。消息称:我叫朱不欢,女,现年24岁,未婚,身份证号:123456789012345678,徽安警官职业学院教师,因父治病需要,急需向120名好心人筹借60万元人民币,每人5千元,本人以名誉和人格担保:根据自己现有条件,确保每月还清一人的借款,最迟10年内全部还清。
消息刚一发布,立刻引来大批网友围观,有人表示愿意多借,说十万八万不算什么;也有人说,自己刚参加工作,一时拿不出这么多,能不能少点;还有人提议说,不如搞个捐款,根据各人实际,多少自愿。
她对各位网友的热情和爱心千恩万谢后,最后坚持每人只接受5千元借款,仅2天时间60万元借款就全部到账。
十
朱不欢回到学校后又马不停蹄地筹办起了小提琴培训班,很快证件批下来了,房子也租好了,并且还从老家把弟弟朱如愿也叫来帮忙,一切准备就绪后正式挂牌对外招生。
她开办培训班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筹钱为爸爸治病,所以她上课时非常认真负责。很快就赢得了家长和学生们的口碑,来这里学琴的学生越来越多,培训班也越办越大越来越有名气了。仅四年时间,她就提前还清了爸爸朱平凡治病的所有借款,而朱平凡的“怪病”也于当年治愈出院,现正在老家休养身体。
现在朱不欢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给远在松宿县的爸爸打电话,问问他的身体怎么样?天气冷了,记得要穿暖和一点防止感冒;天气热了就不要外出,预防中暑,还说等他把身体养好了,就带他和妈妈出去旅游。
朱平凡每次挂断女儿的电话后总是对老伴说:“还是生女儿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