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岸】两只母鸡(微小说)
“婆娘,这牛被赶走,猪被宰杀,现在这群鸡要好好养着,到时换些油盐钱吧!”欧元富面对一贫如洗的家,与老婆赵氏一起商议如何度过难关。
眼下,灰军(国军)、民团、棒老二(土匪)交织争夺,你追我打,掠夺民财,山民们民不聊生。
欧元富一家,世代生活在川陕交界的一块“弹丸之地”。这块深山之地叫铁炉坝。
说起铁炉坝,还有着不平凡的来历。三国时代,这块山坳之地是诸葛亮锻造兵器的地方。当年,这块坝子,一排排铁炉傍山搭建,达一公里之长,每当傍晚十分,“呼啦啦”的风箱响起,红彤彤的火苗映红半边天空,打造的兵器源源不断地运往蜀地,武装蜀军。铁炉坝由此得名。
欧元富也算是铁炉坝响当当的一个人物,三十岁上下,一米八的个头,长方脸,头包青丝帕,上身着偏襟粗布半长短衫,下装半长裤褪,脚肚下缠黑色绑带,脚蹬麻窝子草鞋。硬朗身子,粗壮手脚,腰间的刀夹子常年插着一把明晃晃的大弯刀,尽显深山汉子剽悍质朴的气质。
1935年2月,红四方面军撤离川陕革命根据地,刘子才奉命组建巴山游击队,成立独立师,任师长,驻守光雾山,以铁炉为中心,与反动势力开展斗争,建立革命政权。欧元富积极上进,为人豪爽,深得游击队信任和山民们拥护,他被推选为铁炉坝苏维埃主席,人称欧主席。
这年底,游击队转战陕南,队伍刚一走,民团就赴深山老林的铁炉坝,清剿革命“火种”。欧元富等进步山民被迫离家出走,藏匿深山,等待风声过后,回返家园。民团潜入铁炉坝,对欧元富等一些山民家进行搜查,不见人影,对山民们威胁恐吓一番,逮走了欧元富的几只大公鸡,也就回返了事。
望着民团远去的背影,欧元富老婆赵氏哭喊着:“你们些砍脑壳的,逮走了我家的鸡,这叫我们咋活啊!”
欧元富回家之后,听着婆娘的哭诉,安慰老婆:“婆娘,只要人在,啥子都会有的,就当送他们几只吃吧!”
屋漏又遭连夜雨。年关临近,一伙土匪深夜潜入村庄,抢夺山民财物。这一夜,欧元富家的鸡又少了七八只,只剩下两只母鸡孤伶伶躲在墙角。赵氏欲哭无泪。欧元富牙齿咬得嗑嗑响:“狗日的棒老二,抓住了不宰死你们!”后来听说,那伙土匪正是川北匪首王三春所属土匪。
春节来了,山村过年的味道渐浓。妻子赵氏欲杀鸡办顿像样的年饭。欧元富一把按住菜刀:你要让这鸡断子绝孙啊!不要杀,我去换些种鸡蛋回来,明春我们家又会有一大群鸡!
说来也怪,大概感激主人不杀之恩,翻春后,两只母鸡天天生下又白又大的蛋,一家偶尔煮几个鸡蛋打打牙祭,比啥子都还高兴。
一天上午,两个穿破烂军服的陌生人大步朝屋前走来,欧元富好生诧异,赶快飞奔到房后树林藏身,下意识地握住腰间的弯刀把。
“欧主席,欧主席!在家吗?”陌生人中的一高个高喊。
欧元富听口音似觉熟悉,直到两人走到院坝,高个陌生人朝屋内喊:“我刘子才呀,没在家吗?”
欧元富猫腰定睛细看一番后,庚即从树林跑了出来,惊讶地大叫一声:“刘师长啊!”伸出一双粗大的手紧紧抓住刘子才的两只胳膊,“稀客、稀客,快,屋里坐!”
“你们走后,一直就没了的音讯。民团来了,我们就躲猫猫,这山大,他们抓不住我们。只要你们来,需要办什么事,我要尽力的。”欧元富说。
“我们今天来,就是要求你办一件事哟!”刘子才说。
欧元富问:“什么事?只要我能办到的,绝不会推三倒四。大不了民团来了,再去山里躲猫猫!”
刘子才见欧元富回答坚决,就直言相告:前几天我们从陕南才返回光雾山打游击,几个月来,这几十号枪杆子,成天风餐露宿,风里来雨里去,战士们的长短枪枝早就断了“油水”,由于没有擦枪的油,枪支都打不开扳机,拉不动枪栓了。就是敌人来了,这枪支也派不上用场!
欧元富一听,抠着脑门,一时也显得很为难:“刘师长,不瞒你们说,你们走后民团、棒老二经常来骚扰,见啥抢啥,家里婆娘娃儿一个月也没见过油腥子了……”
欧元富正显得无赖之时,两只母鸡刚下了蛋,咯咯咯地叫得欢。“这下有救了,有救了!”欧元富高兴得叫起来。刘子才与警卫大惑不解。
“这母鸡正上膘,它们肚子里不缺油,多着呢!婆娘,快去把两个鸡婆抓来!”
“使不得,使不得,欧主席,那是你们家最值钱的口粮了啊!”刘子才阻挡。
说话间,两只母鸡已到欧元富的手,他从腰间抽出雪亮的弯刀,手起刀落,两只母鸡淌着鲜红的血……
老婆赵氏从火堂铁罐提出滚烫的开水,欧元富三下五去二,一会儿功夫,两只母鸡褪除了毛,开膛取出两大碗黄灿灿的油。
刘子才掏出两块银元,“这鸡算我们买了。”
“说啥话呢,你们要买我才舍不得杀呢!这油擦枪正好,这鸡肉给战士炖口汤喝!”欧元富把油和鸡用草纸打好包,催促刘子才他们上路。
刘子才与警卫湿润着眼框,提着草纸包裹,大踏步走向密林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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