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点•缘】蓝幽幽的湖水(小说)
啥?俺在车上等你,不跟你一起?他有些诧异。
嗯,权村长,你不要往歪处想,我是怕你见了王副县长,不知咋说话,一不留神,说错了话,那咱们的项目可就泡汤了。李乡长脸上又露出了笑容。
李乡长说得极是,俺一个山里的大老粗,嘴巴确实不好使,俺听你的,就在车里等。他回应着。
就在车里等,可别到处乱跑。李乡长嘱咐着。
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他突然感到没有主心骨。李乡长,这需要多长时间?
不长,多则半小时,少则一刻钟。李乡长依然笑着。
好吧,俺等李乡长凯旋归来。他不知自己突然咋用上了一句官话。
可别到处乱跑,跑丢了就不好找。李乡长又叮嘱了一句,拍拍他的肩膀,把他鳄鱼包里的票子用报纸包好,夹在腋胳窝下去了。
四
两辆闪着旋旎彩光的警车停在天河口外刚修的沥青道路上,刺耳的警报声依然不停歇,显现着威严,同时也散发着恐怖。凹里的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好好的晴空万里,却被这刺耳的警笛声罩上了一层阴霾。
胆小的关上了房门,胆大的跑向河口看闹。大盖帽的警察遇人便问:见着了胡世贵吗?
凹里人都睁大着眼睛,这就奇了怪了?咋就抓捕贵娃子来了呢?
在天河口,凹里人是看着贵娃子长大的,说起贵娃子,凹里人都同情、可怜他,他是一个可怜的娃儿,憨厚、实诚,不应该与大盖帽的警察联系在一起。
胡世贵与胡世财是亲兄弟俩,财娃儿、贵娃儿是他俩的乳名,是三房头的胡大壮的两娃儿。胡大壮与婆娘英年得了痨病,双双病逝,留下了五岁的财娃子和三岁的贵娃子相依为命,不过,那年代,土地都已到户,凹里人不再为吃喝发愁,尽管没有四菜一汤,但喂饱肚皮是没有一点儿问题。所以这兄弟俩就成了凹里人供应的对象,每顿做饭总要多做一些给这兄弟俩端去,可以说,这兄弟俩是吃凹里百家饭长大的。
一娘生十子,十子十个样儿。一奶同胞的财娃、贵娃,截然不同的两个人。财娃生得奸滑,如看家狗一般,见了主人摇头摆尾,见了陌生人凶狠如狼,凹里人都叫他狗子,叫得时间长了,就忘了他的大名,因为他一直呆在天河口,没出去打工搞副业,凭着他那嗅觉灵敏的狗鼻子,今个儿倒腾些山药材,明个儿倒腾些山里的野味儿,日子倒过得风生云起。特别是他那狗鼻子,没花一分钱,就把隔道山梁的桃花沟的王桃花哄到了一张床上,生米做成了熟饭,王桃花腆着肚子嫁到了天河口。不过,凹里人并没有贬作这小俩口,而为狗子能成一个家感到欣慰,同时,他们也为胡狗子那狗鼻子而折服,常常对自己的娃儿说,不成器的败家仔,有本事儿也像胡狗子一样,不花一分钱给俺哄回一个婆娘。这话里明显有褒扬的意味。
与胡狗子相比,他小两岁的贵娃子则是碾磙都碾不出一个屁来的闷葫芦,有的是一身力气,干些闷活儿、笨活儿等出力气的活儿倒是在行。俗话说:长兄比父,长嫂比母。可胡狗子成了家,要与王桃花奔前程。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王桃花的德性与胡狗子一般无二,尖酸刻薄,一成家,就叫开了,亲兄弟、明算帐,各立门户。三间土墙石板屋各分一半,各人过各家的日子。这样也好,免得住在一起闹口舌,势不两立。打虎靠的是亲兄弟。虽然王桃花苛刻,胡狗子三不时地还是关照贵娃子,哪儿承包了一点活儿,首先想到的是贵娃子。俩人虽然屋挨着屋,但从没有红过脸、吵过架,过得倒和睦。
山里人靠力气是挣不了钱的,况且贵娃子还是单身汉一条,若是窝在凹里,这辈子可能就是光棍条子了。随着打工浪潮的兴起,贵娃儿也跟着凹里的其他年轻人去河口外,乘上了去城市的列车。
山里人的本性就是勤劳、能干,再苦再累,一觉起来,浑身又满是力气。贵娃儿去了大城市。在建筑工地干泥瓦匠,先从小工干起,然后是大工,最后小包小揽着活儿干。不几年,他身上的腰包鼓了起来,回到凹里,首先去拜访了权村长,给他买了两条烟,在他临河口的一块地上批了个手续,盖起了一栋两层的小洋楼,是天河口盖的第一栋楼房,原来的一间半石板房,他也没有要,送给了大哥大嫂,亲不亲,还是一家人。盖好了楼房,他又坐上了去城市的列车,一晃有好几年了,没见他回到天河口,都知道贵子在外面挣大钱了,但担心的是贵娃子讨没讨到婆娘,天河口那栋耀眼的楼房,引来了凹南凹北的姑娘们的青睐的目光,频频有媒婆出入天河口,无奈这楼房一直是铁将军看门,有的甚至寻到胡狗子家门口。
胡狗子,你家兄弟贵娃子呢?讨没讨婆娘?俺们沟里有个千里挑一的好姑娘,正好与贵娃子相配。几乎所有的媒婆都对胡狗子说了同样的话。
俺也不知道贵娃子在哪儿?他总是独来独往,小的时候如此,长大了也是如此,俺还真不知道他讨没讨婆娘?谢谢大婶子,若贵娃子回来了,俺第一个告诉你。胡狗子几乎也对所有的媒婆说了同样的话。
贵娃子去了大城市,他每天承揽的活儿很多,经常加班加点,根本没有时间跟凹里的大哥大嫂联系。工地上的伙房里有一个姑娘,叫梅花的,约摸十七八岁的光景,长得很标致,丹凤眼,瓜子脸,亭亭玉立,如凹里莲塘里傲然开放的白莲花,散发沁人的芬芳。工地上大半都是已成家生子的夫妇,见胡世贵勤劳、肯下苦,而且挣得的票子也很多,生得虎背熊腰,这是个能成家过日子的好男人。
伙房里的兰花姐比梅花大上十来岁,是个热血肠的女人,见胡世贵来打饭,便打起了圆场。贵娃子,俺们伙房的梅花姑娘咋样?要不要俺给你说说媒?
胡世贵从没有经历过男女之事儿,当兰花姐的话还未传到他的耳朵,他的脸已经红到了耳根,烧烫得很,草草地打完饭,溜了。
身后传来了兰花姐呵呵的笑声,看,还是个处子,正宗货。梅花,贵娃子这个小伙子不错,你若跟了他,不会被欺负。
梅花被说得把头低到了胯下,羞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俗话说,一回生二熟,三回四回走大路。兰花姐不仅在伙房里说,有时去工地送茶水,碰到正在干活的贵娃又说了起来。渐渐地,贵娃开始注意起梅花来,长得还真不错,小巧玲珑的,眼里常含着笑,很温柔,是他喜欢的那种类型。同时,梅花也开始注意起他来,每当他进伙房打饭的时候,梅花总是跑过来给他多打些荤菜。
贵娃哥,你要多吃些,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声音总是甜甜的。
哎呦呦,还叫起了“贵娃哥”,酸不酸呀?俺的身上都起了鸡皮疙瘩。兰花姐在伙房的另一端嚷开了。不行,贵娃子,你还没请俺这个媒婆。她又冲着贵娃嚷了起来。
过了些时日,工地上的男男女女见了贵娃和梅花都开起了玩笑,小俩口啥时给我们发喜糖?说的人多了,贵娃和梅花也不再害羞了,花前月下,常见他俩的身影。
贵娃没有阿爹阿娘,只有大哥、大嫂,而大嫂也不待见自己,如今,女人的地位已超过半边天,大哥家里由大嫂说了算,他不想为难大哥,再说了,来回上千里,路费贵不说,还耽搁他挣钱,梅花的家也极远,他俩一商量,干脆在城里包上几桌,把工地上的工友叫上庆贺一番就得了,免得麻烦。
一番热闹之后,贵娃和梅花回到了他俩租住的新房里。梅花含情脉脉地望着贵娃,眼前显现的尽是柔情,如天河口温柔的天河水。贵娃哥,俺还真想去你老家看看。
梅花,别急,俺在天河口早已给你盖了一栋两层楼房,等着你和俺们的娃儿出生了,你就在老家带娃享福,别跟俺过这种颠簸的日子。说着,他紧紧地搂住了梅花。
梅花温柔地躺在他的怀中。
梅花,说真的,俺这一辈子都得感激你,俺没爹没娘,靠自己白手起家,而你一点儿也嫌弃俺,没向俺要上一、二十万的彩礼,就这么跟了俺。他说得有些动情。
梅花格格地笑着。贵娃哥,俺是看上了你的实诚、善良,钱财乃身外之物,只要够花就行了,就凭你这实诚、善良的品行,俺们将来一定能过上好日子的。
多么贤惠、开朗的婆娘,这也许是他前世修来的福分,此生一定要努力挣钱,让梅花不受穷,过上人人羡慕的好日子。
梅花紧紧地搂着他,今夜无眠,他俩谈了很多很多,手拉着手,默默地许愿:恩爱白头,比翼双飞。
五
胡德权回到凹里,人逢喜事儿精神倍爽,这些天他满面春风。天天早上起得很早,沏上一杯毛尖,去了河口的天河边。以前,每天就练练太极,而这些天除了练太极外,他必唱一首歌来应和他那喜悦的心情:《今天是个好日子》。
“哎,开心的锣鼓敲出年年的喜庆
好看的舞蹈送来天天的欢腾
阳光的油彩涂红了
今天的日子哟
生活的花朵是我们的笑容
……”
好日子正在一步步向他逼近,他不高兴吗?那天,他在小车子里等着李乡长,一刻钟过去了,李乡长还没归来,半个小时过去了,还不见李乡长的踪影,足足等了一个多小时,才见李乡长归来,身上还带有酒气。
李乡长,项目的事情咋样了?他等得有些心慌,迫不及待地问。
李乡长讪讪地笑着,说,权村长,你和我的运气真好,去王副县长家的时候,正好碰上王副县长,我放下报纸后,王副县长硬拽着我去喝了两杯,你说说看,这事情成没?
他陪着笑,说,李乡长办事儿,俺放心,马到成功。
别拍马屁了,这些事儿,只有你知我知,天知地知,包括你婆娘都不能说,带到坟墓里去。李乡长有些严肃。
他连忙说,是是是。
走,打道回府。李乡长跳上了小车子,心情极好,发动了小车子,一脚油门,踏上了归程。回到乡上,李乡长又亲自把他送回到了天河口。此时已凉风习习的夜晚。
权村长,你这脑子真灵活,想出了这么好一个项目。李乡长望着月光下波光鳞鳞的天河水,情不自禁地夸道。
李乡长,还是你领导有方,把天河口打造成方圆百里著名的旅游区,是天河口村村民的荣幸,更是你的功德,天河口的村民及子孙万代会永远记住你的功德。
李乡长哈哈大笑,他也跟着嘿嘿笑了起来。李乡长开着小车回到了乡上,他回到了家里,那一晚,他很兴奋,兴奋得一晚未宿,和婆娘胖嫂嚼了一夜的耳根子。
老头子,今个儿事儿办得咋样?胖嫂贴着他的耳根子说。
一切顺利,老将出马,一个顶俩。他有些自鸣得意。
你就吹吧,票子到手才是真的。胖嫂还是有些担心。
李乡长亲自去办的事儿,难道还是荒了?李乡长就是俺们的父母官,吐口唾沫也是枚钉。他心里很有把握。
别到时被人卖了还帮着给人家数钱。胖嫂讥讽着。
婆娘呀婆娘,你咋是张乌鸦嘴?尽说些难听的话。他有些不高兴。
老头子,俺问你,你那五万块票子去了那里?你亲自见到李乡长送给了王副县长了吗?胖嫂质问。
这个问题俺确实没见着,俺在车上等着,李乡长去了一个多小时,去了王副县长家,这是事实。他争辩着。
你见着了王副县长了吗?胖嫂又问。
没见着,王副县长是县令,是俺们这等小卒说见就能见的吗?他如实地说了。
不过,老头子,天河口建成游玩的地方,这事儿成了。胖嫂肯定地说。
胖婆娘,你这翻来覆去地说,把俺说糊涂了。他伸出手摸了摸脑袋。
收人钱财,替人消灾,不管是李乡长还是王副县长,收了俺们的票子,就得把这事儿办成了,这是公家人办事儿的潜规则。胖嫂呵呵地笑着。
胖婆娘,到时俺们狠狠捞上他一把,反正在俺们的地盘上,强龙难压地头蛇。既然婆娘也承认这事儿成了,他抑制不住内心的兴奋。
老头子,这项目建设的事儿,李乡长咋跟你说的?
他让俺干工程监管,这可是个肥差事儿,俺就不怕捞不回俺们那点票子,赶明年这个时候,俺俩就去城里买套小房子,也过过城里人的生活。
胖嫂被他说得也来了劲儿,竟然紧紧地搂住了他。说,老头子,你这话儿还像个男人说的。他也紧紧地抱住了她,他俩儿又年轻了二十岁。
回来之后,他天天都泡在天河边,他得先规划规划。首先,在河流下流建一大坝,把天河水堵成一个人工湖,堵起来的湖要显得壮观,如天上的天河般波澜壮阔。他在河边来回走了几十次,用脚步量好了长度,并做上了记号。接着,在湖边再搭上凉享,供游玩的人观赏风景。最后,要在湖面搭一座鹊桥,至于怎样搭,他暂时还未想好,等包工头来了,再商榷商榷,桥的两头得塑两尊塑像,分别是牛郎和织女,要把那种隔桥相望的思念给刻画下来。想好了心中的规划,他又巴嗒巴嗒抽了几支烟,反正项目立下来了,花钱则是公家的事儿。
权叔,不,权村长,这些天你在河边来回踱着想啥?说话的是胡狗子。
他猝不防地被胡狗子吓了一大跳。气乎乎地骂道,你个狗崽子,饿死鬼托生的,走路没得一点儿声响。
权村长,俺吓着你了,抽支烟,消消气儿。说着,胡狗子递过来一支软中华。
嘿,你个狗崽子,鸟枪换大炮,抽起了软中华。他戏谑着胡狗子。
权村长,看你这话说的,你是俺叔,也是俺的贵人,这好烟当然是留着给你抽的。胡狗子巴结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