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脸问，老子倒要问你，得的什么病。X痒。嫌老子丑，去勾引小白脸，以为老子好骗是不是？哼，今儿不说清楚，别想出这个门！”桂桂的问话像导火索，引来了一串炸。那男人手脚并用，拧脸又揪头发，一步步把桂桂逼到墙角，桂桂才反应过来，要反抗。臭男人凭什么耍威风！
　　 桂桂稍一镇静，用力挣脱卡在她脖子上粗糙、暧昧得令人反胃的手，冷冷道：“老娘我不想再和你滚缠了，用你的花你的，一笔算清勾销，说，要多少钱。”
　　 男的气急败坏说：“老子给你买首饰，陪你泡舞厅，加上那套高级进口衣服，少说一万也便宜了你。”
　　 女人都是，对斤斤计较的男人没多少好感。那套透明度太高，连桂桂都穿不出去的晚礼服，是这男人从一个二道贩手里转来，送给桂桂的见面礼。桂桂从来就没喜欢过。听男的这一说，更从心底里瞧他不上。阴着脸，打开化妆台的暗门，找出两张存折：一张五千元，一张三千元。又从随身带的月牙坤包中抽出一千五百八十元现金，然后，提出那件用塑料袋封得好好的晚礼服，往男人身旁的椅子上一放：“给，衣服一次也没穿过，全在这里，一万还多。你走，越快越好。”
　　 男人逼上一步，双手抱胸，一副无赖嘴脸。“没那容易。老子要现金，现在就要。你去向小白脸画家要。”
　　 桂桂听他一口一个“老子”早窝一肚子火，提到画家，更是火上浇油。
　　 那次，江惟在醉意朦胧中，被桂桂带回她的家，一夜肌肤之亲，醒来后，人怔怔的。说过几句酸不拉叽的道歉话，再不露面。桂桂在琦天给他买了最高级的方格真丝衬衫、金足凉鞋，几次三番，托人捎话，他才总算答应到“过把瘾”见面。
　　 桂桂从来就没受过男人的冷落，自然没有好脸色。不过江惟能如约而至，桂桂又心中暗喜，一肚子的雷霆作隐忍状。她见江惟低头喝闷酒，媚笑着夺了杯子…江惟眼神茫然地看着穿鲜绿吊带裙，酥胸呼之欲出的桂桂。半晌，才讪讪说出和王小萱的事。
　　 桂桂吃惊不小，顾不得斯文，把端着的啤酒杯狠狠往桌上一掼：你混帐，叫我以后怎么面对王小萱。
　　 江惟正惊愕桂桂怎么会认识王小萱时，早被桂桂没轻没重抡过来的两巴掌打昏了头。
　　 桂桂携风带气离开酒店回到家，就碰上这事。见这尖嘴瓜腮的男人胡搅蛮缠，桂桂双手卡腰，秀目圆睁一副豁出去的样子，阴阴道：“你别给脸不要脸，我肯掏腰包，是看你太恶心，以后再不想见到你！”话没完，眼前白光一闪，还不及反应，一阵刺痛就什么也不觉了……
　　 王小萱走在去医院的路上，心情复杂。
　　 听说行刺桂桂的凶手在桂桂的左胸部狠刺一刀后，见鲜血淋漓，立即逃之夭夭，桂桂从昏迷中醒来自己打电话报了警。
　　 推开病房的木门，一股夹杂着药水味、血腥味的刺鼻异味扑面而来，王小萱抬起胳膊正要以手掩鼻，一眼闪见躺在白色病床中，脸色灰白的桂桂招呼她。王小萱揉揉鼻梁，强忍着浑身的不适，坐在床沿上。
　　 王小萱见桂桂胸前缠满纱布，胳膊肿的没形没状。不经化妆的脸清白寡淡，从心里替她不值，问：那男的是谁？
　　 桂桂没急于回答，只说：王小萱，你先帮我梳梳头。
　　 王小萱扶她坐好，从枕边拿起一把齿很长的桃木梳，从上到下缓缓梳理。漆黑闪亮的长卷发因和梳子摩擦起电而“滋滋”作响。桂桂象是自言自语和王小萱道：“江惟和我说了你。是我不好，那次在过把瘾歌厅，刺伤我的臭男人说，墙角那个穿白T恤、上面印有人头的画家，一张画卖2万港币。我看到一伙又唱又叫的男人中数他有派头，心念早动。借故头疼，回了家。支走那臭男人，返回歌厅时，正巧江惟喝醉，我对那伙人说我是他新交的女朋友，他们没有不信的，帮我把画家扶回家。这事是我主动的。过后，我才知道，他心里根本就没我。”桂桂垂着眼帘，神色黯然。她没和王小萱说，她在见面之初就喜欢江惟，如果对手不是王小萱，她无论怎么也要横刀夺爱。
　　 王小萱听桂桂说到这个份上，心中对她的怨恨早云消烟散，只有很淡的惆怅在心中，挥之不去。
　　
　　 五
　　 这就是在“时代”广告公司工作六年的全部家当。一只包有灰色帆布封皮的小提箱里，王小萱有诸如遮阳伞、领带、茶具之类的纪念品。还有少许四季衣物。另外是书：《现代广告》《实用双向汉语大词典》《西方美学》《广告文体大观》，甚至《萨特自传》《管锥编》等等。这些年，王小萱有一半薪水全用在买书上。开始读书，主要为增长知识，充实人生。
　　 美的女人可以用其外形的赏心悦目作为资本，去征服男人的世界。王小萱不美，从来不。王小萱的母亲是一位美丽忧伤的女医生，在王小萱稍微懂事时，捧着她瘦瘦黑黑的小脸叮咛：“要好好学习。”王小萱考入美院那年，母亲心脏病突发谢世，她的教诲，王小萱一直铭心，慢慢地，读书思考、欣赏艺术成为王小萱生命中的一部分。
　　 这次，公司锐意创新，在盛产兔子肉、胡桃的偏远山区设分公司，让广告业与优质产品一起发展。这是贴近自然、启发灵感的大好时机，王小萱坚持去。公司研究后，让她带队。
　　 晚上，在公司地下舞厅，有热闹的欢送仪式。
　　 王小萱有些心绪茫然地收拾好行装，目光落在床对面的墙上。
　　 墙上悬挂着两幅画。一幅是王小萱的毕业作品，名曰《生命体验》，整幅画以冷色为基调，大片的黑色象征意识深处的黑暗，痛楚的面孔象征痛苦的心灵。
　　 江惟第一次见它，就说：“这画让人心情沉重。”
　　 王小萱不以为然说：这画正是提醒你，某天全世界都抛弃了你，你还是要去爱。爱生活，爱生命。
　　 另一幅，是《零落红情》。那次画展后，江惟执意送给她，算作信物。桃花浅吟、点点落红的画面，王小萱细读过无数次，闭起眼睛来，都能摸出它拨动心弦的笔触。这会儿，王小萱再次凝视着它，却觉得心情别样：自己和江惟，真的有缘无份了吗？
　　 这段时间，江惟来过几次，承认自己一时糊涂错伤了王小萱。他极力从王小萱深邃的目光中寻问他想知道的答案，王小萱不经意的避开，两双目光偶而相遇，江惟读到的是生疏与模糊。王小萱呢，理念中觉得该和江惟亲近点，但就是恢复不起以前的热情。
　　 王小萱想，自己是不能原谅他了，抑或是在潜意识中给他留更多的自由，让他从容抉择。王小萱理不出头绪，每想到江惟，想到开初时的丝丝缕缕，便毫无来由一阵痛。沉郁寡欢中，王小萱正要伸手摘画，桂桂推门进来了。桂桂好端端的头发剪得齐耳长，王小萱吃惊地问及缘故，桂桂甩甩头：“怎么，不好看？
　　 王小萱端详着素衣短发，另见风情的桂桂，羨慕得心里酸酸：在桂桂美艳的阴影中，王小萱老觉得自己不能成为真正的女人。男人的世界只接纳花枝招展、貌美多情的女性。在人生旅途中，王小萱只能是永远的孤独者，她对自己的孤寂有些厌倦。没有女人会愿意永远的孤寂，除非她不是肉体凡胎。
　　 桂桂把提在手中的塑料袋抖落开来说：“王小萱，你走，我也没什么送的。给你买了几件衣服，看能穿不。”
　　 王小萱见有棉质衬衣、羊毛开衫、丝巾、手套，清一色全是黑。心中喜欢，比划着，连说谢。
　　 桂桂在一边说：“到乡下买东西肯定不便，需要什么来封信，我在琦天包了服装厅，下月开业。”
　　 “那得多少钱？”王小萱真没想到。
　　 “五十万。这回我找到个走黑道的。大生意，转手十万八万的进。可这家伙说要先结婚，才出血。”
　　 “那你还真结。”王小萱听桂桂出此言，有些不着边际地追问。
　　 桂桂往床上一跳，扬着脸，泰然道：“结，为什么不。最近就去领证，大不了再离。”
　　 “那……他会放你，别像上次。”
　　 桂桂听王小萱又要提自己遭刺的事，忙拦截：“那人早入大牢，不提他。现在我算清楚了。王小萱你说像我这样的，一招也没，能干什么？我看透了，男人没一个好东西，看你还年轻、还漂亮，就千方百计哄着陪他上床。等你老了、丑了，就门庭冷落。我可不能傻冒，等着讨人嫌。趁现在还能看，有人捧，就捞足，给自己赚上一大笔。”
　　 王小萱听桂桂这番理论，一时无以反驳。
　　 桂桂突然地问：“你去乡下，江惟同意不，他怎么说。”
　　 王小萱摇头，我没和他说。
　　 桂桂急得推王小萱胳膊：“你怎么能不和他说，看得出来，江惟是真心和你好，你别错过。”
　　 王小萱不置可否一笑，像是略微思忖了一下，很疲惫的样子，来回交叉着手指，缓缓道：“我就不去找他了，你见了他代我问个好。”
　　 “你怎么也该和他说的，要不，我现在陪你去，天还没黑。”桂桂苦口婆心，不得要领劝王小萱半晌。王小萱浅笑着固执己见。
　　 带着王小萱送她的一个喷香电吹风出来，桂桂心里很不是滋味：在王小萱与江惟中间插上一杠。江惟并不看重自己，倒是害得王小萱没了着落。
　　 去找江惟，告诉他王小萱要走，也许还有救。
　　 第二天一大早，江惟急急匆匆赶到“时代”。才要进门，就有位头发花白、慈眉善眼的老伯拦住，递过一个纸卷，说：“是找王小萱的吧？她们刚走，让把这个给你……”
　　 老伯话没完，江惟早接过那东西，摩托踩成一溜风，挤出闹市，远远便见：城外的弯路上，“时代”广告公司那辆簇新的“蓝鸟”略一颠簸后，急驰而去。
　　 江惟呆了。好半天，才心绪沉重地打开手中的纸卷：眼前一片，桃红飘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