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老大：你放心，我光打野物不杀人。
　　 ［幕后喊叫：“石老大，石副官！牛司令让你跑步跟上”。
　　 石老大：是！（转向孙岩兰）岩兰，放开我。
　　 孙岩兰：我不！
　　 石老大：岩兰，你怎么这样？
　　 ［石老大猛劲一甩，孙岩兰跌倒在地。石老大欲上前相扶，又停住。
　　 孙岩兰：好你个石老大，呵，我明白了。你知道我爱谁恨谁。你就投靠我恨的人来对付我爱的人。你个挨枪子的，滚吧，快滚吧，永远别回来。
　　
　　 ［幕后伴唱：
　　 鸿沟未平又加深，
　　 雪霜未融又结冰。
　　 岩兰张口怒声骂，
　　 老大心中难平静。
　　 ［石老大终于迈着沉重的步子走下。
　　 ［一束红光打在孙岩兰身上。光圈渐小至暗。
　　
　　 （三）
　　 ［时隔两月。初夏，夜晚。
　　 ［幕后伴唱：
　　 月挂西天星空灿烂，
　　 蛙声如歌响不断。
　　 山村沉浸睡梦里，
　　 若隐若现似梦幻。
　　 ［蓦地，远处枪声大作，火光冲天，人声：“牛阵风来了，快逃呵……牛声、羊声、小孩哭喊声和成人怒骂声混成一片……”
　　 ［灯亮。遍地狼籍。
　　 ［游击队长赵群生上。他三十七、八岁。
　　 赵群生（向幕后高喊）乡亲们，不要怕，我们是游击队。你们快回来吧！一排长！你派几个同志分头从东、南、西、三路出发。告诉乡亲们，不要害怕，我们是游击队。
　　 ［孙岩兰提着包袱上。
　　 孙岩兰：亲人呵，我们哪天不盼你们到来……我们怎么能跑呢？我们回来了，都回来了……刚才枪响，我们还以为……
　　 赵群生：刚才是咱们在路上同敌人遭遇时打一仗。
　　 孙岩兰：这些乌龟王八蛋，怎么又凶起来了？
　　 赵群生：秋后蚂蚱临死还伸腿挣扎！老乡不要害怕！你看，天亮之前不是也有一段黑暗日子吗？一会儿就会过去的。
　　 孙岩兰：听说，他们要百日清剿，你们可得当心点。
　　 赵群生：不碍事，我们不是在搞百日反清剿吗？今天夜里出来，就是要杀他们！现在停止前进，估计附近还有埋伏，我们就撤到你们靠山村了……
　　 孙岩兰：好，好！同志，快进屋吧。
　　 赵群生（一惊）这是你的家？
　　 孙岩兰：这是我的家。
　　 赵群生：你是岩兰？
　　 孙岩兰：你是群生！
　　
　　 ［幕后伴唱：
　　 枝头喜鹊叫不停，
　　 朵朵灯花挑不尽。
　　 喜鹊灯花把喜报，
　　 喜报亲人来登门。
　　 日日思来夜夜想，
　　 日夜想思十八春。
　　 突然眼前终如愿，
　　 惊喜之中乱方寸。
　　
　　 ［他俩一同进屋。
　　 ［孙岩兰颤抖得厉害，她端起油灯。
　　 孙岩兰（颤声）火柴呢？我怎么找不到火柴啦？
　　 赵群生：我这儿有火柴。
　　 孙岩兰：快把我的油灯点亮……
　　 ［赵群生划亮火柴，油灯被点亮。
　　 ［孙岩兰和赵群生相见，狂涛般的激情涌上彼此心头。
　　 孙岩兰（惊呼）群生！
　　 赵群生（惊呼）岩兰！
　　 孙岩兰（泣声）群生……
　　 赵群生（颤声）岩兰……
　　 ［他俩慢慢走近，欲拥抱又止。
　　 孙岩兰：群生！
　　
　　 （唱）
　　 常在黑夜梦见你，
　　 枪声狗叫我惊醒。
　　 满腔喜悦一场空，
　　 热泪一次次湿透枕。
　　 赵群生（接唱）我也同样牵挂你，
　　 是苦是乐常打听。
　　 异处做的同样梦，
　　 梦中喊叫你的名。
　　 孙岩兰（唱）你仿佛握着我的手，
　　 我仿佛听见你声音。
　　 件件往事眼前浮，
　　 你亲我爱分外甜。
　　 赵群生（接唱）你那年打碎牛府碗，
　　 躲在油菜棵里不见影。
　　 欲哭不敢放声哭，
　　 伤心泪水挂满面。
　　
　　 孙岩兰（唱）
　　 你拔开花丛把我找，
　　 怀揣粑粑到面前。
　　 连拉带拖我回牛府，
　　 好话歹话说千遍。
　　 赵群生（接唱）
　　 你挨打受骂吃不饱，
　　 他虐待之余起歹心。
　　 被迫跳进河水里，
　　 你想一死了残生。
　　 孙岩兰（唱）
　　 你不顾一切救起我，
　　 你揽在怀里温我身。
　　 心里从此有了你，
　　 如同一盏明亮灯。
　　 赵群生（接唱）
　　 人常说有情成眷属，
　　 却也有棒打鸳鸯两离分。
　　 光阴一晃十八载，
　　 彼此梦里吐哀情。
　　 孙岩兰、赵群生（合唱）
　　 如今相见不是梦，
　　 双双都在靠山村。
　　 四目含泪深情望，
　　 喘气心跳能听清。
　　
　　 孙岩兰：我们终于真的相见了。
　　 赵群生：真的相见了。
　　 孙岩兰：那年你逃出牛家圩，跳进洛河里，我记得清楚，就是从你把我从河里救起的地方跳下的。
　　 赵群生：是的，我也记得。
　　 孙岩兰：我就站在那个地方哭了三天三夜，我以为你没了，我的心死了。
　　 赵群生：我一口气跑到大别山，参加了共产党。
　　 孙岩兰：我知道以后心又活了……你怎么又回到这地方来呢？
　　 赵群生：组织派我来的，这地方游击队很重要。
　　 孙岩兰：呵，群生！我们都老了。
　　 赵群生：是的，岩兰！我们都老了。
　　 孙岩兰：群生！咱们干嘛要苦下去，半辈子过去了……
　　 赵群生（感慨）是呵，半辈子都过去了！
　　 孙岩兰（更加痛苦）群生，难道就这样……
　　 赵群生：这……
　　 孙岩兰（鼓起勇气）群生！你把我带走吧。
　　 赵群生（坚决地）不，这样不行。
　　 孙岩兰：哦，你们队伍里有纪律，不敢把我带走。
　　 赵群生：岩兰，我……你应该理解石大哥。
　　 孙岩兰：谁是石大哥？石老大吗？（即刻怒火燃烧）他接过牛阵风的枪当走狗去了，我再也不要他回来了！
　　 赵群生：不！他该回来，就在离开你不久，那个黑沉沉的夜里，他还回来过……
　　 孙岩兰：他回来过？
　　 赵群生：是的。
　　 ［灯暗，画出。
　　 ［夜幕笼罩靠山村。
　　 ［幕后合唱：
　　 庐山不露真面貌，
　　 弥雾漫漫看不清。
　　 人被面纱掩遮盖，
　　 是丑是美难辨分。
　　 ［随着“啪”、“啪”、“啪”三声击掌，两束红光分别打
　　 在石老大和赵群生身上。
　　 石老大（惊呼）群生！我的好战友……
　　 赵群生（惊呼）老大！我的好战友，我的好大哥……
　　 石老大：我整整等一个钟头，终于把你等来了。
　　 赵群生：为什么让我到这儿和你接头？
　　 石老大：这是我的家，有我的妻子和儿女。我想让你看看：我是怎样不敢归家，怎样不敢见我的妻子和儿女……
　　 赵群生（同情地）老大，你受的委屈太大了……
　　 石老大（诚实地）群生！我知道岩兰一直恋着你……你不是问为啥让你到这儿和我接头吗？
　　 赵群生：嗯。
　　 石老大：我想把岩兰托付给你……
　　 赵群生：老大，你……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回到这地方，和你接上头以后，我一直尊重你这位好战友、好兄长、我从来没想……
　　 石老大：我相信，可今天我说的是实话。当初，我也知道她对你的情感，可你离开牛家圩以后都以为……所以我就……
　　 赵群生：你等于救了岩兰一条命，不然，牛阵风也不回放过她的。谢谢，谢谢！
　　 石老大：说实话，直到我们成亲以后，我才真正感觉到岩兰可爱。我对岩兰的爱是无法形容的。（略顿）正因为我爱她，在我要告别她的时候，就想把她托付给她自己爱慕的人。
　　 赵群生（惊愕）老大，你要到哪儿去？
　　 石老大：凤阳山这块地盘，处在国民党首都大门里面，他们视游击队为眼中钉。在淮海大战打响之际，牛阵风武装起来的顽兵要配合查胡子的广西军向我游击队“扫荡”。组织上命令我瓦解他们。让这股反动逆流变为淮海战场我方歼敌力量。（沉思地）这是一个十分艰巨的任务，我知道它的后果是什么？我已经做好牺牲自己生命的准备。
　　 赵群生（泣声）老大！不，绝不……
　　 石老大：群生，在适当的时候，你把我的意见告诉岩兰！
　　
　　 ［幕后合唱：
　　 弥雾消散看庐山，
　　 揭开面纱见真人。
　　 一尊真金被土埋，
　　 拂去泥土令你惊。
　　
　　 ［灯暗，画入。
　　 ［赵群生和孙岩兰相对而坐。
　　 ［孙岩兰慢慢站起，她愣住了。
　　 孙岩兰（百感交集）我……我的丈夫原来是……老大啊！
　　
　　 （旁唱）
　　 我冷嘲热讽十八载，
　　 他默默承受不吭声。
　　 多少夜晚关门外，
　　 墙角铺盖能作证。
　　 无疼无爱无温暖，
　　 怎能不伤他的心。
　　 世间没有后悔药，
　　 后悔之极心头疼。
　　 心头疼啊疼老大，
　　 十八年来受苦情。
　　 我仇恨坏人挂嘴上，
　　 他仇恨坏人刻在心。
　　 舍生忘死为穷人，
　　 却背“黑锅”扣在身
　　 在外受尽凌辱苦，
　　 回家应有贴心人。
　　 思想老大泪满面，
　　 眼前坐着赵群生。
　　 一个是我好丈夫，
　　 一个是我心上人。
　　 群生不是不爱我，
　　 爱中深藏“有用心”。
　　 “有用心”是战友情，
　　 世间哪有这好人？……
　　
　　 ［孙岩兰踉踉跄跄站立不稳，赵群生上前相扶。
　　 赵群生（急问）岩兰！你怎么啦？
　　 孙岩兰（泣声）我……我这会儿才明白……
　　 赵群生：明白就好呵。
　　 孙岩兰（泣声）呵，群生呵群生！你为什么老躲着我一直没有到来？原来你、你……
　　 赵群生：岩兰！你说，我这么做不应该吗？
　　 孙岩兰（泣声）应该、应该……
　　 ［孙岩兰带着哭声进里屋，她下。
　　 ［远处传来枪声，战士甲上。
　　 战士甲：报告队长，大部分乡亲都已招回村了，还有少量的乡亲没有回来。天太黑，看不清，不知他们去向。
　　 赵群生：好，你把乡亲们安排一下。
　　 战士甲：是！
　　 ［战士甲下。
　　 ［战士乙急上。
　　 战士乙：报告队长，大约一个团的敌兵，正向靠山村运动。
　　 赵群生：看样子，敌人已经把我们包围了。传我命令：各排、各班各战斗小组，立即占领村前村后的土堆、粪坑残墙断壁等地形地物。做好战斗准备！
　　 战士乙：是！
　　 战士乙：急下。
　　 赵群生（思忖，分析）一个团的兵力，深夜……查胡子的部队人地生疏，不会轻举妄动，肯定是牛陈风的人马。
　　 ［赵群生思索着下。
　　 ［孙岩兰上。
　　 孙岩兰（急喊）群生，群生！等等我。（欲下）
　　 ［枣花抱着婴儿上。
　　 枣花：妈，你喊谁呀？
　　 孙岩兰（所言非所问）呵！你回来了，孩子睡着了吗？荒年呢。荒年怎么没有回来？
　　 枣花：他一直往村外跑，他说他害怕。不愿回来。（伤心地擦泪）他那癫狂病才好几天，又犯了……
　　 孙岩兰（劝慰地）枣花，你别急。别急啊……
　　 ［激烈的枪声响起。
　　 ［枣花怀里的婴儿哇地哭出声来。
　　 ［孙岩兰护着枣花和婴儿走进里屋，同下。
　　 ［赵群生背上。他一边指挥部队，一边向敌射击。
　　 赵群生：同志们，敌人的火力太猛烈了。看样子，他们想把我们包围在靠山村。现在千万要冷静。等待时机，消灭敌人。
　　 ［孙岩兰手拿镢头从里屋走出。
　　 孙岩兰：还是让战士们撤到各家各户屋里吧。你看，这二尺多厚的土墙，再烈的子弹穿透不过。群生，你知道吗？咱们靠山村的房屋都是一条沿连起的，这家山墙搭着那家山墙……现在各道山墙都被打通了。
　　 赵群生（惊讶）什么时候打通的？
　　 孙岩兰：看不见我手里的镢头吗？现在你不用出门就可以走遍全村，很方便地指挥守在各家的战士！快，跟我进来看看。
　　 赵群生（向幕后）一排长！让战士们立即撤到各家各户屋里。
　　 ［幕后应声“是！”
　　 ［赵群生随孙岩兰进里屋，同下。
　　 ［灯暗。靠山村显得朦朦胧胧，枪声渐弱。
　　 ［牛阵风上。一束淡黄色的灯光照着他那傲慢的脸。
　　 牛阵风（冷笑）嘿嘿嘿……
　　
　　 （唱）
　　 打得游击队发了慌，
　　 百姓屋里把身藏。
　　 也许这是引诱计，
　　 牛某不上他们当。
　　 停止追击就地等，
　　 等到天亮再收网。
　　 查胡子还在睡梦里，
　　 我独揽大功把军将！
　　 （得意大笑）哈哈哈……
　　
　　 ［匪军甲上。
　　 匪军甲：报告司令，我从圩子里回来了……
　　 牛阵风：你再回圩子一趟，叫石副官把我留下的两个中队也拉来。
　　 匪军甲（非答非所问）司令呵，家败啰，坏事啰，砸锅啰……
　　 牛阵风：奶奶的，你这么慌慌张张能打胜仗？老子一枪毙了你。
　　 匪军甲：司令，你听我说，牛家圩起火了……
　　 牛阵风（一愣）什么？
　　 匪军甲：你的副官，就是那个石老大，他早已串通你留下的两个中队的弟兄，乘你今晚不在家，反水起义了……
　　 牛阵风（圆睁双眼）混蛋，我不信！
　　 匪军甲：石老大是藏在你眼皮底下的共产党……
　　 牛阵风（惊）呵！
　　 匪军甲：你四姨太太也被他石老大当场打死了。他把煤油洒在屋上，熊熊大火照亮半个天空。
　　 牛阵风（疯狂）我要回去，我要回去……
　　 匪军甲：司令，你回去还有什么用？牛家圩已化为灰烬，石老大带着两个中队和二百多条枪早跑得无踪无影！这会儿大约到蚌埠，帮共产党打国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