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腾飞（点头）嗯呐。（吹诩地）我说我自个儿去县里报到就是了，他偏偏要亲自来一趟。
　　 王干事：那是看在你老头的面上，我说对吧？
　　 韩腾飞（得意地笑）嘿嘿嘿。（思忖）不知为啥，我心里突然有点儿……
　　 王干事：有点儿激动是吗？我能理解。像坐飞机，一晕儿上天了。你这会是不是那种感觉？
　　 韩腾飞（苦笑地）你呀！
　　 王干事（关切地）副县长还是副书记？
　　 韩腾飞：干啥都一样。
　　 王干事（逗趣地）纱帽还没戴上，倒打起官腔了！（笑）嘻嘻。（稍顿）还是副书记好，直接参加常委班。不管讨论什么重大事，你能讲上话。可别忘记哥们弟兄，你在郑书记面前替我美言几句啊！（稍顿）哎，你交给我的任务都准备好了。吃、喝、玩、乐……保证让郑书记满意！（得意笑）嘿嘿嘿……
　　 韩腾飞（所说非所答）王干事！快，快把那条牛还给老木匠！
　　 王干事（奇怪地）这时候你怎么？如果这样妥协还要不要……
　　 韩腾飞（急懆地）你看不到郑书记的态度吗？他不去乡政府了，也就是说不愿看我们成就，他在挑。快，越快越好！
　　 王干事（会意地）我明白了，我这就去，跑步去。
　　 【王干事跑下。
　　 【韩腾飞想了想，也匆匆走下。
　　 【幕后小汽车鸣笛，紧接着嘎然刹车声。
　　 （疯婆子回来了！疯婆子回来了……）在热烈的呼喊声中，大伙簇拥着疯婆子上。郑民生和婷婷也裹夹在群众之中。
　　 疯婆子（喜滋滋向大伙叙述）真可惜呀！就我一个人坐一辆汽车。沿途我在张望能不能遇着熟人也捎一程呢，不觉乎就到这儿了。
　　 【众轰然大笑。
　　 疯婆子（急问）县委书记呢？县委书记呢？
　　 郑民生：老人家，郑民生在这儿。
　　 众（高呼）他就是县委书记！
　　 疯婆子（惊）原来你是县委书记？
　　 郑民生（点头）老人家，我是县委书记。
　　 疯婆子（审视地）听说，你是来接韩乡长到县里上班的？
　　 郑民生（诚实地）有这么回事儿。
　　 疯婆子（勃然大怒）好一个县委书记！和韩乡长穿一条裤子的县委书记！我先打你两扁担。
　　 【疯婆子夺过一群众手里扁担。她愤怒地向郑民生举起时，被乡亲们夺下扔在地上。
　　 一群众（谴责地）疯婆子！你疯劲又上来了吗？
　　 另群众：他同韩乡长不一样。是来维护咱们老百姓的。
　　 众（高呼）他是好书记！
　　 【疯婆子愣住了。
　　 【郑民生从地上拾起扁担，默默走到疯婆子面前，他跪下，双手举起扁担。
　　 郑民生（悔恨地）老人家！给你。因为我在县里大会上曾向干部们说过，谁如果触怒老百姓，谁就会挨老百姓的扁担。老人家！你狠狠地打吧！
　　 众（泣声）郑书记！
　　 【疯婆子把郑民生搂在怀里，哭得那么伤心，像遇到知己。
　　 【乡亲们也在一旁擦泪。
　　 【疯婆子端详郑民生，久久端详郑民生。突然，疯婆子连连后退。
　　 疯婆子（狂喜地）大伙看，大伙看呀！他的头顶有块红记。
　　 【乡亲们上前辨认。
　　 众（齐声）不错，是块红记！
　　 郑民生（莫名其妙地）老人家。你怎么啦？
　　 疯婆子（伤心地）我想起我的孩子，他的头顶心也有一块红记。
　　 郑民生：你的孩子呢？
　　 疯婆子（精神恍惚地）我交给小木匠。
　　 【疯婆子悲哀地哭了。幻觉。
　　 【暗转。
　　 【也是一个清明节。也是在这块墓地上。细雨绯绯，迷迷茫茫，枪声不断，哀鸿遍野。
　　 【逃难的老百姓过场。
　　 【一个二十多岁的小木匠背着周岁的男孩望厚上。小木匠在墓前燃着黄纸……
　　 小木匠（疼爱地）孩子，跪下吧！这才是你的亲爸爸，多多给他磕几个头。
　　 【小望厚听话地跪下，在墓前磕头。
　　 小木匠（如泣如诉）胡子团长！咱们没有家了。我要带着小望厚出去逃难了。（发誓）你放心，有我在就有小望厚娘俩在！（转向小望厚）孩子，你在这里别动，我去那边弄点土来，给你爸爸的房子加牢些。
　　 【小木匠急下。
　　 【随着一阵尖厉的飞机呼啸声，大人呐喊，小孩哭叫。惊天动地的炸弹爆炸火光。烟雾推着难民涌上，过场。待他们离去时，墓地空无一人。
　　 【小木匠抱着沉重的土块急上。他四处寻找，在地上发现一只小孩鞋子。
　　 小木匠（惊呼）小望厚！小望厚啊！你在哪里？
　　 【小木匠把那小孩鞋抱在胸前。他昂望天空“哇”哭起。
　　 【切光。
　　 【灯亮时，大伙都在同情地望着疯婆子。
　　 疯婆子（擦了擦泪水）全国解放了，我恋着我的儿子才回到这地方。可我见到小木匠泪流满面迎我时，我的心陡然紧缩起来。他不说话，捧上一只鞋。那是我给孩子绣着名字的一双鞋啊！我跪到墓地痛哭三天三夜。从此，这儿的忠骨和我相伴。（哭泣）
　　 【疯婆子从怀里掏出一只小鞋，她紧紧贴在胸口上。
　　 【乡亲们流泪了，郑民生流泪了。
　　 郑民生（旁白，颤声）啊！困扰我多年的疑团终于解开。我曾经苦苦为那个“厚”字遐想过，原来是我的名字“望厚”！亲人们望我归来，我能想象流了多少泪水。从年青到苍老，如同不灭的油灯一直耗干自己心血。可是望来的后辈看到他们却是如此凄凉！郑民生啊郑民生，你究竟能为他们做些什么呢？
　　 【郑民生又一次跪倒在疯婆子面前，泪流满面地望着她。
　　 【疯婆子惊呆了。
　　 疯婆子（愕然地）郑书记？
　　 郑民生（泣声）妈妈！我是您的儿子呀！
　　 疯婆子（不以为然地笑）嘿嘿嘿。你别安慰我老婆子了。五十年孤身，我过惯了。
　　 郑民生：不！我真是您儿子，您的望厚回来了！
　　 疯婆子（惊慌失措地）我的望厚回来了！他，他在哪？
　　 【郑民生从怀里掏出红布裹包，他双手捧向疯婆子。
　　 【疯婆子颤颤巍巍解开红布包露出一只小鞋，同自己的那一只比较。（欣喜若狂）
　　 疯婆子（呐喊）不错！是我的望厚。望厚回来了！
　　 【整个剧场响彻：望厚回来了！望厚回来了……欢呼声如潮水涌来。
　　 【疯婆子和郑民生抱哭一起。
　　 【韩腾飞急上，老木匠紧紧追随着韩腾飞上。
　　 老木匠：韩乡长，韩乡长，我跟你说呀。
　　 【韩腾飞向老木匠摆手。韩腾飞面对现实，他有些惊慌。
　　 韩腾飞（讨好地）郑书记，我做梦也没想到疯……（急改口）老英雄是你母亲！我们虽然百般照顾，但还是不够周到的。我最担心她老家，有病不愿麻烦乡政府。比如今天，她硬是，郑书记！我看……
　　 郑民生（冷冷地）是不是还要把她送到精神病院去？
　　 韩腾飞：这……
　　 郑民生：如果把提些意见、说些真话的当成疯子，那么你就把这些人都送到精神病院去。看吧！这么多群众反映的乡里问题，我都记在这里……
　　 【韩腾飞接过郑民生的笔记本，默默地阅读着，渐渐紧张起来，头上也冒出汗水。
　　 韩腾飞：郑书记，我，我承认，咱们乡农民摊派的上交任务的确重了些。可不这样……
　　 郑民生（一针见血地）不这样，你就不能向上回报大材料小材料；你就不能成为挂上号的“模范”乡；你就不能在你的“开发区”矗起那么多供人参观的漂亮楼房了吧。
　　 韩腾飞（委屈地）是的！咱乡各项工作，我都积极努力达标。我完成上级布置的任务也错了吗？
　　 郑民生（严厉地）上级向你布置任务，也没有让你损害老百姓！
　　 韩腾飞（辩解地）郑书记，你比我清楚，不管开展哪项工作都要经济作后盾。上面不给我钱，我也不会造票子，不问老百姓要怎么办？
　　 郑民生：韩腾飞同志，你还蛮有理嘛！
　　 韩腾飞：你可以进一步调查，我韩腾飞这任乡长吃多少苦流多少汗？可我自己没捞票子下腰包。
　　 【乡亲们哗然，纷纷向疯婆子说悄悄话，表示极大反感。
　　 郑民生（激动）乡亲们静一静。（顿）韩腾飞同志说他没捞票子下腰包。不对！我来当场揭露，因为我最清楚。他捞到的比票子更重要的官票，由正科提拨成副县！（稍顿）不错！大伙猜得正确。我今天是来接他去县城上班的。可是现在我发现，他是踩着农民的肩膀爬上去的！我已经和组织上取得联系，决定撤消他的副县连同原任的乡长职务！以此警告广大干部，谁踩着你们肩膀往上爬，坚决拉下！
　　 【群众欢声雷动，掌声鞭炮声融为一体，响彻墓地。
　　 韩腾飞：哈，我现在明白了，你是这样报答我的父亲。
　　 郑民生：对！我觉得这样做，符合前辈的心愿！
　　 韩腾飞（讥笑讽刺）你不是很重情谊吗？
　　 郑民生：是的！我苦苦寻找多年，终于找到我的亲人。你看！（郑民生把疯婆子和老木匠拉到一起）这是我的亲生母亲；这是收养我的父亲，比我亲生父亲还要亲！还有这些亲人们，我郑民生总算找到了。可是，我看到他们的现状，深感不平！我也是为我的亲人出口气。
　　 【疯婆子带头为郑民生跪下。乡亲们陆陆续续为郑民生跪下。
　　 疯婆子（无限激动）孩子！咱们不是给你下跪，咱们是在给共产党下跪呀！
　　 【郑民生含泪一一扶起大伙，扶起疯婆子。
　　 老木匠（向韩腾飞）韩乡长，我跟你还没说完呢，谢你了。你能把牛还给我，等于救了我的命。
　　 韩腾飞（像泄气的球）大爷，我从现在开始，啥也不是了。
　　 老木匠（兴奋地）那好啊！（深表同情）你要是不会种田，我们收粮食由你吃的。
　　 【众轰笑。
　　 婷婷（激动地）爸爸！（哀求地）你不要再撵我走了！我确定在这里开诊所，为农民服务，为奶奶服务！
　　 【疯婆子紧紧搂住婷婷。
　　 疯婆子（疼爱地）我的好孙女！
　　 郑民生：婷婷做的对！符合双项选择原则。
　　 【乡亲们热烈鼓掌。
　　 郑民生：乡亲们！今天清明节，咱们不谋而合聚集墓地。我建议，先向这些不知名的烈士默哀三分钟。
　　 【奏哀乐。
　　 郑民生（动情地）乡亲们！我现在完全相信，烈士的魂儿没有安息。我现在完全相信，烈士的魂儿把我的车拽住了。我现在完全相信烈士的魂儿把我拽到墓地里！我似乎听见他们的灵魂这样问我，你知道不知道我们为啥流血牺牲？我们为老百姓翻身！可老百姓怎么样了呢？我们死不瞑目！我仿佛看见他们满头是血浑身是伤地站在那儿跟我说话儿，先烈们安息吧。我以一个共产党员的名誉起誓，一定实现你们的遗愿。（疾呼）因为胡子团长儿子回来了！
　　 【众呼：胡子团长儿子回来了！胡子团长儿子回来了！胡子团长儿子回来了……随着热烈呼喊，他们推起陷在泥坑中的小汽车，大伙跟着向前走去。
　　 群众齐数板：
　　 望落月亮望落星，
　　 百姓望来知己人。
　　 娘唤儿，儿喊娘，
　　 母子血缘不可更。
　　 母为孩儿熬白头，
　　 儿养老母敬孝心。
　　 当官不负民厚望，
　　 铁打江山万年青。
　　
　　 【剧终】
　　 幕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