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一】狂飙(小说)
董来顺离开老部队参加了战车团,他成了一名坦克驾驶员。他驾驶的坦克就是他和高克俭一起缴获的那辆九七式。现在,这辆坦克的炮塔上用红漆画了个五角星,五角星下面用白漆刷了个编号:102。
三
1948年9月12日,东北野战军在辽宁义县至河北滦县的300余公里战线上,向国民党军发起进攻。至10月1日,东野切断了北宁路,孤立了锦州,打锦州的条件已经成熟。东野司令部调兵遣将,并指示战车团配属2纵3纵作战。
通往锦州的道路上人头攒动,各部队指战员就像赛跑一样,沿着道路两侧向着锦州狂奔。道路的中间留给了运送弹药、拽着大炮的汽车队。
野地被无数双大脚踩出了道路,支前的民工们或是肩挑手推或是赶着大车运送物资。在道路两侧,每隔一段距离就会设置一个就餐饮水点,战士们渴了饿了可以在这喝水吃东西。
二连长已经成了二营长,此时他正领着队伍来到一处就餐饮水点前。
二营长:“同志们。五分钟补充吃的喝的,拿上就走不要停。快!”
喀啦啦,大地忽然震动起来,正在补充吃喝的战士们遁着声音一看,顿时欢呼起来。
“铁王八来啦,是咱们的铁王八来啦!看,还有编号呢,是102。”
“什么铁王八呀,这叫战车,战车知道不?”
“战车咋没轱辘,没轱辘还能叫车?”
“看,那开着窗户呢,里面还坐个人。”
一个肩上扛着小钢炮,长着一张圆脸的小战士追着102号坦克跑。他一边跑一边歪头看着正在开窗驾驶的董来顺,小战士那双圆溜溜的眼睛里满是兴奋羡慕和自豪的光彩,董来顺被这个小战士逗乐了。
“嗳同志,你开的这叫铁王八还是叫战车,为啥没轱辘?”
“这个呀,既不叫铁王八也不叫战车,这叫坦克。”
“躺克?你也没躺着呀。”
“哈哈哈。我说你追着我跑不累呀,快上来。”
“能上?”
“能上!”
小战士兴奋的喊到:“这叫躺克,能上,快上哇!”
战士们呼啦一声围上来,可是一伙人围着102转了一圈也不知道该咋上去。坐在炮塔上的高克俭笑着拍拍炮塔,董来顺减慢了速度。高克俭对战士们说:“挨个从尾部上来。咋?不知道尾部是啥,就是屁股那。”
战士们七手八脚的爬到坦克上,然后冲着路边的战友们一个劲儿的显摆,那个兴奋劲儿就别提了。圆脸小战士先把小钢炮递给战友,然后猛跑几步唰的一声蹿上了102号。
“哈哈哈,我上来啦,我上来啦!”
圆脸小战士开心的又蹦又跳。
喀啦啦,突突突,噗……
102连喷几下黑烟突然熄火趴在了路中间,欢呼声戛然而止,圆脸小战士吓得站在原处不敢动弹。
一个战士说:“你瞎蹦跶啥呀,你看你把铁王八踩死了吧。”
圆脸小战士哭丧着脸说:“我哪知道它这么不禁踩呀,这不是铁的吗,咋这么不结实。”
圆脸小战士可怜吧唧的看着高克俭,高克俭对他摆摆手说:“不是你的事,是这坦克太老了。”
“这铁疙瘩也能老?”
“就跟人一样,年头长了胳膊腿就不好使了。”
“原来这是个老头儿躺克呀。”
董来顺爬出坦克冲着战士们说:“坦克趴窝了,得修理一下,你们还得自己走,不好意思啊。”
战士们跳下坦克回到队伍中,那个圆脸小战士问董来顺:“我现在知道它为啥叫躺克啦,他老了就喜欢躺着不动所以叫躺克。同志,咱们啥时候有能跑能冲的躺克呀?”
“你看。”
董来顺往身后一指,只见不远处开来一溜九七式坦克。虽说这些坦克年头也不短了,但状态显然比102号要强不少,至少看起来不像是随时要趴窝的样子。
因为102挡在前面,后面的坦克和汽车不得不依次停下。大队长孙山从炮塔里探出头问:“顺子,你车又趴窝啦?”
董来顺:“是,估计还是老毛病。”
孙山:“104车,把102车拖路边去。老高、顺子,修好赶紧跟上。”
102被拖到路边,大路上又恢复了秩序。董来顺、高克俭、机枪手和炮手一起维修坦克。那个圆脸小战士好奇地看着四个人在那忙活。
“栓子,你不跟上队伍在这干嘛呢!嗳?这不老高嘛。顺子,董来顺!真是你啊,哈哈哈。”
董来顺和高克俭回头一看,立马认出这位就是当年和他们一起抢坦克的二连长。
董来顺握着二连长的手直喊连长,圆脸小战士连忙说:“他现在是二营长啦。你就是董来顺啊,营长常念叨你。我叫栓子,我打炮可准啦。”
二营长跟高克俭拥抱之后,围着102转了一圈,二营长摸着下巴说:“嗯,还是那个样儿。”
高克俭笑道:“能保持这个样就不错了,这要在别的国家早就回炉了,也就咱们还拿它当个宝贝。唉,毛病越来越多,越来越爱趴窝。”
二营长:“不行就换了吧,以后咱们肯定有比这好的坦克,美式的。”
董来顺:“不换!这是我班长用命换来的,开着它就跟班长还在我身边一样。它是我的命根子,我要开着它解放全东北,解放全中国。”
二营长紧紧抱住董来顺,他说:“顺子,我在锦州等着你,等着你帮我开路!”
“营长,我一定会按时赶到锦州,你等着我。”
二营长领着队伍走了,栓子把几个包子塞给董来顺。
“顺子哥,你留着吃。我在锦州等你啊,到时候咱俩比比,看谁打炮准。”
说完之后,栓子扛起小钢炮撒腿跑了。
“营长、栓子,我保证不会再趴窝啦!”
10月8日夜,锦州城外。
战车团集结地,高克俭和孙山正摸黑逐车检查。当二人来到102号旁边时,孙山伸手拍了拍车身。
“嗯?热的。发动机没启动车身怎么会是热的。顺子,顺子!”
哐当一声舱盖掀开,一个脑袋探了出来。孙山用手电一照,他看到了一张黢黑黢黑的脸。黑到啥程度呢?除了牙是白的,其他地方全是黑的。
“队长,你找我?”
孙山听了声音之后才确定,眼前这个跟灶王爷似的人就是董来顺。
孙山问:“咋弄的一脸黑,你的车没启动怎么是热的?”
“大队长,我怕发动不起来,就在坦克里点了个炭火盆子来保持温度。我又把坦克检修了一遍,这回指定行。”
孙山和高克俭互相看了一眼,俩人不约而同的笑了。
四
第二天,锦州外围攻坚战打响了。
猛烈的炮火准备之后,嘹亮的冲锋号响起。锦州城外的旷野里瞬间树起无数面红旗,数不清的解放军战士跟在红旗后面发起了冲锋。
二营的主攻目标是老城墙,猛烈的炮火已经在城墙上砸开了一道口子,二营的战士们跨过一道道坍塌的战壕,越过一道道被摧毁的铁丝网飞快地冲向缺口。
哒哒哒,轰轰轰!
城墙上的隐蔽火力点突然开火,密集的子弹雨点般的射向正在冲锋的战士们。与此同时,不知从哪里打来的炮弹从天而降,眨眼之间就在冲锋路线上形成了一道火力拦阻网。
冲在最前面的战士接二连三中弹倒下,但那面鲜红的战旗却在枪林弹雨中一直向前。
看着不断栽倒的战士们,二营长的心像被捅了无数刀。他抄起机枪怒吼道:“火力掩护!栓子,把城墙上那帮王八犊子给我炸喽!”
栓子扛着小钢炮就冲了出去,两个弹药手也紧跟着冲了出去。栓子跳进一个弹坑后迅速架炮。
“准备完毕,装填!”
弹药手利索的把炮弹塞进炮口。
嗵,日,轰!
城墙上一个正吐着火舌的机枪火力点被炸飞了。
“装填!”
哒哒哒。
弹药手把炮弹塞进炮口之后还没来得及蹲下,就被一串子弹击中倒在血泊中。
轰!又是一个火力点被炸飞。
“装填!弹药手,弹药手!”
栓子回头一看,另一个弹药手趴在他身后不远处,流出的血已经把土地染红了,栓子抓起一枚炮弹塞进炮口。
嗵,日,轰!
这一炮未能奏效。因为这个机枪堡的位置比较偏而且也很坚固,想把它打掉必须使用直射炮,比如用战防炮或者坦克抵近射击。这两样栓子都没有,整个二营也没有。但栓子还是扛起小钢炮冲出弹坑,他想靠得再近一些。他觉得在近一些的话,兴许可以把炮弹送进那个吐着火舌的射击孔里。
顺子扛着小钢炮,手里拎着两枚炮弹冒着弹雨和纷飞的弹片冲向城墙。那些和敌军展开对射的战士迅速站起身分散敌军火力,掩护栓子。
看着自己的兵一个个倒下,看着栓子被弹雨硝烟包围,二营长急得端着机枪跳出战壕。
“加强火力!”
栓子终于找到了一个合适的位置,他迅速架炮。
哒哒哒,噗噗!
栓子接连中弹,但他坚持着把炮弹塞进炮口。
嗵,轰!
机枪堡上冒起一阵白烟儿,栓子遗憾地说道:“完犊子了,打偏了。”
哒哒哒!
子弹如狂风般呼啸而来,栓子浑身冒血栽倒在地上。
“顺子哥,你,你快点来呀。”
突突突突……
马达轰鸣震耳欲聋,102车的排气管不断喷出浓浓的黑烟,尽管油门给到最大,发动机吼叫的撕心裂肺,但102车依旧不紧不慢地往前梛。此时的102号哪有半点王者风范,现在的它就像一只背着壳的蜗牛在地上爬。
油门已经踩到底了,可董来顺的脚还在持续加力。
“跑起来啊102,我答应过营长和栓子,一定要按时赶到的呀。快跑起来呀!”
4辆坦克从102号身边超过,加速杀向战场。炮塔上的高克俭急得把炮塔拍的咚咚响。按计划,配属步兵攻击老城墙的5辆坦克是以102为前锋的。可现在,102却因为速度提不起来变成了压阵的了。
董来顺把所有的方法都试了一遍,可速度就是提不起来。董来顺可以看到被炮火硝烟笼罩的锦州城,可以听到震耳欲聋的枪炮声和嘹亮的冲锋号声。战场就在眼前,可是董来顺和他的102号只能一点点的往前挪。在董来顺听来。高克俭拍击炮塔的声音,就像是催促出征的战鼓一样,让董来顺急得浑身直冒汗。
孙山骑着一匹马追上102号,他冲着高克俭喊道:“老高,敌军炮火太猛了,冲上去的4辆坦克全中弹趴窝了。主攻二营被压在老城墙下面,进不了也退不回,伤亡很大。现在就靠你们了,你们到是冲啊!”
高克俭一拳砸在炮塔上,他低头怒吼:“董来顺,快让坦克跑起来!”
大队长孙山的话董来顺听得清清楚楚,主攻二营不就是二连长和栓子他们所在的部队吗,董来顺的双眼红了。
他猛地松开油门,迅速摘离合减档,然后均匀给油。102号突突两声之后,喷出来不再是黑烟。不用高克俭和孙山提醒,102号的任何变化都逃不过董来顺那敏锐的感觉。他迅速加档给油,102号犹如挣脱了束缚的猛兽一般,怒吼着冲了出去。
孙山:“顺子、老高,冲啊,冲啊!”
五
102号坦克犹如一匹脱缰的野马在坑洼不平的大地上狂奔,它就越过了一条条壕沟,撞倒一道道铁丝网,带着一路烟尘杀进了炮火纷飞的战场。
董来顺看见了那4辆坦克,虽然有的起了火,有的断了履带,但仍旧趴在原地用坦克炮不断地射击。见此情景,董来顺紧绷着的心稍微松了一些。
102号迅猛向前穿插,此时高克俭已经关闭座舱盖回到战斗岗位上。
当当当当!轰轰轰!
子弹撞击坦克装甲的声音比雨点还要密集,周围的爆炸声此起彼伏,董来顺通过潜望镜看到的全是一片硝烟烈火以及纷飞的泥土瓦砾。
董来顺大喊:“敌人炮火太密集了,不能直线前进,我要改变路线啦!”
高克俭:“大家伙的命就交给你了!”
102号猛地向左转弯,随后加速猛冲。刚冲出不远,一阵不知从哪飞来的炮弹就砸在了102号身后。
高克俭:“停车!放!”
喀!102猛地一停,主炮喷出一条火舌,城墙上的敌军火力点飞上了天。
高克俭:“走!”
哄!102猛地蹿了出去。它刚离开原地,又有数不清的炮弹砸了下来,随后是暴风骤雨般的子弹袭来。
董来顺大喊:“队长,我们被敌人盯上了,我不能走直线了。”
高克俭:“别管我,你只管冲。前面有个炮楼,打掉它兴许管用!”
凭借精湛的技术,董来顺驾驶着102号飞快地碾过一道道铁丝网,躲过一排排炮弹地狂轰乱炸,在大地上走出了一条“之”字路线。此时形单影只的102号坦克,就像是单枪匹马杀进曹营的赵子龙一样,在炮火硝烟中纵横驰骋。
喀!102猛地停住,这是最佳的射击位置。
“队长,开炮!”
轰!
城墙上那座坚固的炮楼顿时土崩瓦解。
轰轰轰!接连几炮,城墙上残存的火力点依次被摧毁,原本密集的火力顿时变得稀稀拉拉。冲锋号吹响,战士们一跃而起,怒吼着发起了冲锋。
轰轰轰!密集的炮火来袭,许多战士中弹倒地,刚刚发起地冲锋再次被扼制。
董来顺:“马勒巴子的,到底是哪里打来的炮火,敌军隐蔽堡垒到底在哪呀!”
高克俭:“动起来,不然咱们也成靶子了!”
哄!102猛地冲了出去。因为有了刚才的经验,董来顺和高克俭配合的堪称天衣无缝。他们边机动边寻找目标,随着坦克炮的一声声轰鸣,城墙上的火力点越来越少。
向昔日奋战在林海雪原中的东北抗日联军致敬!
拜读佳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