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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推荐 【清风】蚰蛉的歌声(小说)


作者:鸿宇 布衣,362.45 游戏积分:0 防御:破坏: 阅读:3590发表时间:2020-04-22 21:44:57
摘要:八十年代末铁路养路工人的日常生活与工作


   唉!一点都不让人省心,天天非惹出点事儿不算完!刘工长抱怨道,也不知是针对谁。好了,言归正题,我们现在再来学习下面一个通知。说着,他又从桌上拿起另外一份文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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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工长办公室门前那个充当铃来使用的短钢轨,召集开会时敲它,上班点名时敲它,每逢到了开饭时间,炊事员老刘也会过来当当地敲上几下。
   老刘性情诙谐幽默,据说跑过几十年江湖,见多识广,做饭洗菜的空余时间,总爱拿工区里的职工们开点小玩笑。
   这天一早,快到上班的时间了,他从食堂里面出来,看见道口工老杜正站在门口刷牙,就开始寻开心:昨天晚上老杜的媳妇又来啦!嘻嘻嘻嘻……只见他兴高采烈地弯着腰,两只圆溜溜的小眼睛放着光,做出一付极其猥琐的神情。老杜站在门口只是笑,而他邻屋的巡道工孙修文说道,老刘,老刘,明天给你说个媳妇你要不要?
   老刘马上正色回答,给我说媳妇也行,不过年纪轻的我不要,非得给我找个八十岁以上的才行。
   你想找个八十岁以上的吗?大老苏笑着插话,给你一把钉耙,你上铁路东边儿那老坟地里扒去,那里头有。
   老刘摆摆手,回过头来龇牙一笑,回食堂去了。
   到了上班时间,刘工长左手拿点名簿,右手握道钉在钢轨头上坚决而有节奏地敲了好几下,再把道钉重新插回到螺栓孔里去。
   最近连着好几天,都在95公里处正线线路上做综合维修,加上新招进的十来个民工,早上点名时的队列比以前多出一倍。工长念到谁的名字,谁就喊个到,同时刘工长在点名簿上对应那个人的空格里画上一个8字,说明是八小时的全天班。点名簿全部划完以后,接着就是布置工作。
   好啦,该来的都来了,刘工长掩上点名簿,今天还是到95+400,全起全捣,赵世军还是拎压机,杨宗乾防护,班长划撬看高低,另外还有一组,到站北头4号道岔进行改道作业,由我带着,参加改道的有:吴洪亮、马军、郭浩,剩余的人都去参加捣固。
   而这剩余下来和民工一起参加捣固的职工,就只有我和魏川丰两个人了。我是因为刚到这个工区,和其他人都不熟悉,还没有来得及建立起人际关系,而魏川丰呢,显然属于不受欢迎的那类人,我虽然刚刚调来这个工区只有两个多星期,也注意到了这种情况。
   工作布置完以后,所有民工和职工都蜂拥到工具房去抢拿工具。
   工具房里的工具因为每天都要用,放的很随意,进去早了,可以挑选到称心顺手的工具,如果别人挑过了,剩下来的要么粗大苯重不好使,要么就是镐头松动脱落,还要自己动手修理,既费时又费力。洋镐是这样,耙子也是,如果你去晚了的话,搞不好就只剩下一个断了齿的、或是把子上有木刺的,一不小心就能将手心拉出血来。
   工具房的一面墙跟前靠立着工具架,对面是材料柜,工具架上分门别类放着洋镐、耙子、叉子、撬棍、扳手等物,材料柜里则按不同规格放着各种螺栓、垫片、三角铁、铁座板、扣板等物,靠里侧窗下,放着两只油桶,堆放着石笔、黄油、液压拨道器、起道机等物,金属的压机把横七竖八杂乱摆放着,最近常用的起道机则放在外侧窗下的一片空地上。这里一时人头攒动,养路工具和其他物体相互碰撞时发出的噼里啪啦声音不断,每个人的目标就是把最顺手、最好用的工具抢先拿到手。
   起道组的人倒是不用和其他人一起哄抢工具,他们气定神闲地从容来到这里。郭浩自恃也属于起道组,但是当他向工具架上面瞟了一眼过后,立刻就大声嚷起来:哪个烂货把我洋镐拿去了?
   一屋子人暂时都给镇住了,郭浩就去挨个检查每个人手里拿着的工具。
   给我!你也不睁开你个烂逼眼好好看看,这是谁的镐?郭浩瞅准了一个高个子民工,试图从他手里把洋镐夺过来。
   那民工也不示弱:你从哪儿能证明这是你的镐?上面可写你的名字没有?他瞄了一眼工具架,那上面放洋镐的位置显然都已经拿空了。
   咋能没写!郭浩理直气壮抢过那根洋镐的把子来,睁开你那瞎逼窟窿子看看,这上边写的啥?
   只见在那洋镐把粗燥不平的端部,用圆珠笔模模糊糊地画着几个歪歪扭扭的笔画,看起来很像是个郭字。
   这能证明啥?我还说这是个徐来!那民工继续不服气地嘟哝,但已自感理亏,不再有任何坚持,听任郭浩从他手里把洋镐拿走。
   架子上已经没有工具了,那民工只好从工具房最里面找出一个新的洋镐头,再找个镐把安在上面,在工具房门口的水泥地面上趸结实,用木塞子将镐头固定好。
   锅叉子,我压机别你车子上可行?赵世军商量道,我那车子是小架的。
   小架车子又咋啦?我车子货架也坏了,就这洋镐还不定咋带的呢。郭浩满心不愿意。
   老关给我带着!你洋镐耙子给我。赵世军又转向一个年龄大些的民工说道,那民工正要往外走,赵世军从他手里抓过洋镐和耙子,他只好拎起赵世军的压机,一手抓着压机把,拎到门外大柳树底下自己的车子跟前,将压机把斜着插入后面的货架,沉重的压机就紧贴货架挂在压机把上面。
   我和魏川丰扛着镐和耙子等工具,跟在别人后面走出工具房。但是首先,我们都必须先把自己的车子推出来,设法把工具在车子上面插放好。
   自行车是我们标配的交通工具,民工也必须每人自备一辆自行车。区间线路上的作业地点,平均距离都在三公里以上,如果扛着那么重的工具顺线路行走,光是在路上就要耗费很多时间,耽误工作不说,到了工作地点也累得不行了。
   插放工具是很讲究技巧的,要先把洋镐的尖头插到自行车后面货架的孔里,耙子把直接插下去,耙子齿正好可以卡住洋镐把,不使其左右晃动,石砟叉边上的一根齿,可以别在自行车后面的立柱上,叉子把太长,只能斜着往前搭在车把上,这样一来,胯下就会向前斜着伸出一根长长的木把,看起来很不雅观,但对于我们这帮铁路养路工来说,并没有条件去在乎这些外观细节方面的体面与否,就连身上穿的防护服、头上戴的草帽,一般也总是破破烂烂、沾满油污,谁还有心情去注意这些,精心进行打理?
   当我们一行十几人,骑着各种型号的自行车,上面横七竖八插满了长枪短炮,哗哗啷啷迤逦前行,确实招致不少路人诧异惊奇的目光,同时我们也都具备了同样的群体心理特征,具有模仿他人、个性消失、表现极端化的特点,不但不在乎路人的观感,反而还乐在其中,故意大声互骂,抢镜般的招摇过市,对路边经过的每一位年轻女性吹着流里流气的口哨,或是旁若无人地放声高歌,对路人投来的诧异眼神报以挑衅般的敌视,满足于自身怪异装扮和不羁行为给这个世界造成的意外扰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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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这个人是不怎么记路的,差不多算得上是个路痴,加上刚来不久,根本记不清到工地去的详细路径,只有紧紧跟随前面的人。骑在自行车上,十几个民工和职工一阵风似地向前赶,倒还满有气势的,魏川丰身上那件飘闪的黄色防护服,就成了我紧紧跟随的显著目标。
   沿着铁路线骑过去的话,距离当然最近,但是很多地段的路肩毁坏严重,根本没法让自行车通行,路基下面的乡间小道,又常常被当地农民挖断,不熟悉路况的人,沿着铁路线反而会走很多的冤枉路。我们有时候不得不从一些农民们栽种的庄稼地里面穿过去,经过成片的大豆和高粱地,经过大片的红薯地,红薯叶子恣肆地伸展在曲曲弯弯绿草繁茂的田间土堘上,有时候我们还必须从村庄里面穿过,当我们经过一户又一户农民们的住宅宅基,呼啸而过的一群人,时常会惹起一阵鸡飞狗跳,端着饭碗站在树下呆呆观望的孩子们,三三两两掂着针线活私密聚谈的妯娌姑嫂们,汲着布鞋手提小木凳披着棉布褂子弯腰慢行的老人,都饶有兴趣地对着我们行注目礼。我们之间有些民工,往往就住在这样的村子里,而他家的院子,也就成了我们中午图省事临时存放工具的窝点。
   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砸镐的人里面,只有我和魏川丰两个正式职工,所以我就有意无意和他走得比较靠近一些,在组成对镐的时候,主动找他组成一对镐。当我们到达工作地点以后,发现班长在昨天下午下班前就已经画好了撬,我们先把洋镐放在道床边坡的下部,手里拿着耙子来到线路上,两脚分开站好,弯下腰,一孔接着一孔扒起镐窝来。
   每天的工作量,用洋镐进行手工捣固的话,一般要达到八、九十头,捣固作业时,扒镐窝是一项繁重的体力活,尤其在石砟量过多的曲线外口道床砟肩上,仍然要达到“三够一清”的标准,一个镐窝扒下来,往往比砸一撬洋镐都要累。班长划的是对面撬,这样上股我扒外口,魏川丰扒里口,到了下股,我就扒里口,让他扒外口,分配起来就会显得比较公平一些。可这一次到了扒下股的时候,我看到钢轨外口有一滩粪便,在枕木头上撒开来有好几米长,另外还有卫生纸、尿液等秽物,显然是半小时前刚刚通过的那一趟客车遗留下来的。我感到有些过意不去,因为一开始根本就没有留意到这种情况。
   我抓着耙子,来到下股外口,主动对他说,还是我来扒外口吧。
   不不不,该我扒外口了!魏川丰惶急道,抢先一步趴到枕木头上,用手里的耙子扒起枕木盒里面的石砟子来。当他努力地弯下腰来扒镐窝的时候,自己的脸和那些新鲜的粪便之间,差不多就只有几厘米的距离了。由于他的坚持,我也只好放弃自己的好意,再回到里口扒起来。里口砟子少,扒起来就显得更加容易一些。
   我们一直扒完划好撬的部分,然后将耙子放下来,坐在路肩上稍事休息。
   魏川丰主动坐到我身边来,侧过头来对我笑了一下。他笑得有几分腼腆,平时也不大爱和旁人说话。我觉得他应该是一个很老实的人,但是并不懦弱,几天前的那一次碰头会上,他能够提出杨宗乾在工地防护中存在的问题,不怕和他发生正面对抗,就让我感到很佩服。
   看到所有的人都已经扒好镐窝了,带工的班长就指挥压机手上来起道。
   赵世军从坡脚下面把压机拎起来,在钢轨踏面上滑行了一段距离,一只手持压机把,给班长点撬。
   好!赵班长一声喊,赵世军立刻停下来,用压机把在轨面上指了指,再过来一孔!赵班长喊,赵世军就用压机把在这边一孔钢轨底下捣了捣,把石砟子捣松,然后将压机拎起来,利用压机自身的重量往前一冲,在钢轨底下放平实,然后插上压机把,开始起道。
   好!趴在前方钢轨上看道的赵班长再一声喊,将手举起老高,表示起道的高度已经够了。这时,打撬砟的郭浩就拎着一只镐上去,将枕木头下面的石砟进行捣实。这样一撬一撬地起过去,把上股的撬全部起完打好,班长就从前面过来,拿道尺对着水平,再起下股对应的每一撬。
   很快起到了我们这一撬,等郭浩上来打撬砟的时候,赵世军用压机把将那块污秽的卫生纸挑到郭浩跟前:锅叉子,你口罩掉了!周围的人哄笑起来。郭浩一脸厌恶的神情:拿回家给你媳妇捂裤裆去吧!
   好啦,后面的孩儿们,可以上来操练了!赵班长一声喊,所有砸镐的人就都拿镐上来,每两个人一对,分里外侧站好,然后一个人喊着号子,所有的镐一起举起来,一起往下落,打够二十次左右,再转移到下一根枕木上去。累了就停下来喘口气,这样打完所有扒好的部分,在等待起道组上来继续起道的时间,就是我们可以停下来歇口气的机会。
   为了让这短暂的休息更有效率,大家都是那样随便的就地一坐,无论是路肩边沿的土地上、草丛里还是碎石堆上,到处都不讲究,所以在线路上干活的时候,浑身的衣服一般是不大能穿干净的。我在路基边坡上一处看起来还算清爽的草丛边坐下来,魏川丰也在旁边的一堆乱石上坐下。我看了看他,只见他又对我友好地笑了笑。
   小魏,这个月你可休班没有?我随口问道。
   还没休呢,刘工长不准假,估计要到这次找完道以后吧。他答道。
   前几天杨宗乾不也休班了吗?不过咱不能跟他比,人家跟领导关系走得多近,想想就来气!我愤愤不平道。
   魏川丰笑了笑,并没有就这个话题继续发表意见。
   小魏,我看你平时在工区里,也不跟人喝酒,也不跟人打牌,下班以后就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屋子里,不嫌闷吗?你每天晚上都干些啥呢?
   也没干啥,就是把以前上高中时候的书拿出来看一看,有时候也看些小说、散文啥的。
   还在学习呀?天天干活都累个臭死,哪还有心情学习?再说了,学那么多知识有啥用?砸镐能用得着?
   魏川丰仍是不经意地笑了笑。
   都上来啦!休息好了没有?可想干完活回家捣饭了?班长在轨道上面高声喊。散坐在线路两边的民工和职工们都站了起来,我和魏川丰两个人也拎着耙子、洋镐回到道心上面去。刚才砸过镐的地段,除了个别地方还需要再找一找小高低,其他的部分都可以平上了。另外,新划的撬也需要把镐窝给扒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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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晚上,工区里的人们总是千方百计设法消磨时间,三五成群在灯下打扑克、抠麻将,周围站着很多看客,整间屋子灯光昏暗,烟雾缭绕,人人乐此不疲,时常玩到后半夜,这也几乎成为大部分业余生活内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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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小说来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因为小说往往是通过一个故事折射出一种社会现象,因此小说人物、事件并不是看起来小说中描写的一个人或者一件事。事件往往是社会现象的集中反映,人物的刻画首先是在真实生活的基础上,叠加一类人特点的浓缩而形成小说人物。因此,小说中人物的刻画是最难的,刻画得成功的人物想象往往让人觉得有熟悉的感觉,这样事件的反映会更加顺畅,文笔得流畅也就自然而然了。这篇小说的特点正是顺应了这些小说写法的特点,通过对话等表现手法把人物刻画得活灵活现。小说笔法流畅,脉络清晰,起承转合自然,语言流畅生动。接地气的一篇好作品,推荐共赏。感谢赐稿清风,期待更多精彩!【编辑:飞瀑流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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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楼        文友:飞瀑流云        2020-04-23 23:05:01
  感谢赐稿清风,期待更多精彩
飞瀑流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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