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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春 舞(小说)
“嗯。”
“说实话,你有没有对我产生过好感?”
高朋点点头。
“那你为啥不说出来?你只要说一句话,我就会跟你好,哪还会有后来跟田允华那些事儿?”
“我只会在心里面想,哪好意思说出口呢。”
“咳!真后悔那时候我没能主动一些,要知道,我一直都喜欢你,等着你追求我,哪知道你这么内向,永远都不会主动一点,你想想一个男的要是不主动,还要人家女的去倒追你,那成啥了?”
高朋羞愧地低下头去:“过去的事别再提了,既然都已经发生了,你和田允华也真的走到了一起,就试着相互适应,好好过日子吧。”
“你以为能好好过日子,我会不好好过?”淑珍呼哧呼哧大口喘着气,显然气愤到了极点,“刚结婚那阵子,你问问我对他多好?还有后来家里外头的活,哪一样不是我干?家里的事就不说了,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更别说我生过贝贝以后,咱就说说在外面吧。他开店人家也开店,就因为刘世军店里的化肥卖的比他便宜五分钱,他个日娘里就使坏,暗地里指派杨虎、秋风那几个人,到人家店里故意找茬,把人家货架子都给砸来,叫人家卖不成东西,还有数不清的孬点子,最后总算把人给挤兑走了,还把人店给盘下来,扩大经营。人家刘世军告到镇派出所里,也下来人查了,最后说没证据不予立案。你说这人可坏不坏?
那从前贩兔子毛那阵子,他个日娘里也不想着多跑多挣钱,勤劳致富,一天到晚想攒挤点子,又是朝里边掺土拉,又是朝里边喷水,又是朝里边吐唾沫,就差没割他娘里逼毛掺里边卖了!到后来次囊里咱这一个乡里兔子毛都没人愿意要。你说他个日娘里咋恁坏,也不知道小时候他爹娘咋教里他,肯定背地里没少教他咋着抢人家东西,咋着占人家便宜。”
“或者是爹娘从小放任不管不问,老早在社会上受到了坏的影响。”高朋插话。
“才不是受影响呢,他个日娘里是胎里坏,生就里那样。算了,不说他了,说说就来气。你呢,你咋样,最近学习好吗?”
“我吗,还行吧,家里的活都已经忙差不多了,等一会回去吃过饭,我就回学校去。”
“你还怪能干呢。”淑珍抬起左手,揉捻着他肩上的衣领,“看你刚才慌慌忙忙穿衣服那么紧张,这里都浸湿了。”
高朋听她声音异样,侧脸一看,见淑珍涨红着脸,鼻翼一张一合,两只眼睛水汪汪的,似被泪水充盈着,颤抖着尖细的声音,耳语般问他:“我天天带着贝贝找你说话,都一个带孩子的妇女了,你不会烦吧,不会怕影响你的名声吧?”
“哪里会。”
这时淑珍的右手也举起来,搭在他的左肩上,身体往左一翻,就将高朋推倒,仰脸睡在淮草丛里,淑珍的整个身体都压在了他的身上。
高朋感到了淑珍身体上的温度,她那柔软丰满的胸部堆挤在他的怀里,使他暂时感到呼吸困难,但也感到了她的芬芳和那激动不安的欲望。他无力反抗,也不想反抗,听任她那半张开的嘴唇在他耳边哈气,低声耳语:“我就想这样搂着你,永远都不松开。”
脚步声,还有分开竹丛和树丛刷拉刷拉的声音。高朋猛然一惊,推了淑珍一把,淑珍连忙翻身坐起来。
虽然说这地方人迹罕至,但谁也保不准会有意外发生。一阵踢踢踏踏的脚步声,两人都看到一个上身赤膊,腰系一件折叠式大裤衩子的五十来岁的庄稼汉,肩挎一只装满草的大粪箕子走过来,对两人不经意的望了一眼,又往村子的方向走了过去。
“这是谁?我咋不认识。”淑珍说。
“噢,是俺庄东头的振福,是个寡范条子。不知道他有没有看到咱俩刚才那样。”
“他又不认识我,就看到了也不怕。”淑珍才不在乎,高朋反而在心里打起鼓来。
“我得回去了,俺娘早该做好饭了,就等俺回去吃。”
“那你回去吧,马上我也走,咱俩别走一块儿。”淑珍说道。
高朋连忙起身,抓起粪箕子往肩上一甩,大步趟过水塘边的草丛,沿着漫漶模糊而又曲曲弯弯的小径,快步往村子西头自己的家走去。
回到学校的高朋,拼尽所有精力放在学习上,他要把夏收夏种这段时间耽误的课给补回来。
最近的一次模拟考试,高朋成绩不是太好,班主任徐老师还专门找他谈了话,问清楚他家的具体情况,告诫他虽然家庭要照顾,但高考对于一个人的一生来说,意义也很重大,尤其对于农村学子,这几乎是走出农业天地,跨入主流社会唯一的机遇,一定要好好把握。
然而天不遂人愿,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父亲病倒三次,母亲病倒过一次。母亲的病没多大影响,她自己熬一点生姜红糖水,睡一觉发发汗就好了,关键是父亲的病,头两次都是在镇卫生院看的,开点药挂挂水,呼吸顺畅了就回家歇着,可是到了6月27号,发病来势很凶险,卫生院建议立即转移到县医院抢救。母亲要带着年幼的妹妹在家里,所以陪护的家属也就非高朋莫属了。
高朋陪着父亲,坐着卫生院唯一的一辆金杯出诊车,一路上一只手高举着吊瓶,到了县医院,立刻就进了重症监护室,抢救后第三天,父亲总算恢复正常,安排进了内科病房。
高朋陪伴在床侧,一直试图给与父亲无微不至的关怀与照顾。几天下来,由于对病房环境的不适应,导致睡眠不足,显得异常憔悴,仿佛是太困了,整个人都趴在病床边摊开的高中课本上。但他虽然眯着眼,关注点仍然全部在父亲身上,时不时地询问着他的每一个需求。
“要喝水不?”他问。父亲摇了摇头,高朋动手将他右腿下面的被角又稍稍掖了下。
这间病房里面,一共放有三张病床,对应着每张病床的位置,分别各有一只悬挂下来的吊瓶支架,安装在房顶上一米多长的滑轨槽里面。清醒着的高俊武,没事就盯着正上方的那根滑轨槽,看着日光灯的光线透过槽底缝隙投射出的光与影,那些光与影交织在滑轨槽边深浅不一的经年积尘上面,看著看著,就发现那里似乎呈现出一幅具有乡村风情的生活画面。看,那槽体本身就是一条长长的、坚实的乡间土路,傍着下方的沟渠,上面有一处一处的树林子,远方的村庄,村庄里的林木氤氲成片,间有翻耕过的田地,田地边是一条长长的土坝,沿着土坝是一丛接一丛的灌木,旁边还堆放着大片大片的积雪。就在村子正后方的土路上,一条狗和一只鸡不期而遇。随着想象力的铺展,他想象中的乡村故事正在那里一幕一幕地上演。
“要解小溲不?”高朋刚刚打了一个盹醒转来,看父亲依然没有入睡,生怕他会因为不想给别人过于添麻烦,而不说出自己的需求。
高俊武依然摇摇头。
快到五点钟的时候,打扫卫生的清洁工来了,将每个废品篓上的垃圾袋换好,再用蘸了消毒水的拖把,把病房里的地面拖上一遍。
清洁工走了后,病房里充斥着一股消毒液的味道。
天亮以后,高朋随着病房里的其他人,到外面的卫生间洗漱完毕,然后给父亲打回洗脸水,准备好牙具。
医生和护士们进来查房了,有四五个,挨个床查看病人的情况。
“夜里睡觉感觉怎么样?”管床的张医生对高俊武问道,用一只凉凉的听诊器捂在他的胸前,移动着听了听。高俊武回答说感觉还可以。另有一名护士要他拱起身,将他的内衣往下扒了扒,查看有没有生成褥疮的可能。
“平时没事的时候,别再抽烟了,病房里也不准抽烟。”张医生提醒说,注意到站在床尾,手里捧着一本高中复习资料的高朋,“这是你家儿子?学习还满用功的吗,陪床还不忘看书。几年级了?”
“上高三。”高朋回答。
“高三?毕业班哎,不是很快就要面临高考了吗?”张医生显得很惊奇。
“嗯,还有一个星期。”
“不到一个星期了,是得抓紧时间复习。”张医生又转向病人,“你老兄以后是要好好保重身体了,不然的话对孩子都是一个拖累。别再吸烟了,啊?”
高俊武连连点着头,“医生说得对,我今后一定戒。”
医生护士一行人又来到其他病床,继续查看。
过了不久,又进来一个高个子的护士,站在门口喊道:“七十四床欠费,要到一楼去交费了!”
高朋连忙站起身:“大,咱欠费了,我去交钱吧。”
“咋?又要交钱?来的时候不是交过四千了吗?咋那么快就花完了?”
“刚来的时候上了呼吸机,大。我还是去把钱交上吧。”
“还要交多少钱?”
“我也不知道,我这里还有一千块钱,就交一千块钱的吧。”
“这还是你娘从你舅那使的钱呢,别慌交,就算交了一千块钱,也不过一天两天就完了,没啥用。”
高朋站在床边,手捂着装钱的口袋,有点进退两难。
高俊武瞪眼瞅着房顶上挂着的雪亮的日光灯管,听着病房里空调吹出来的丝丝凉风,感觉那上面现出一个不停旋转的旋涡,将家里捉襟见肘的钱票子不由分说地往里吸进去,那花花绿绿印满熟悉图案的钞票,五元的、拾元的纸票子,都像深秋遭过霜打焦黄的树叶子一样打着旋儿地往里跌进去,一直旋入一个一眼望不到底的深渊。
“就这样吧,我的病好了,今天就出院。”高俊武下了决心。
“不行啊,大,医生还没让出院呢!”高朋急了。
“我这病就不能搁这医院里治,说不定回家吃吃药还能好得快一些。”
父亲终于还是坚持出了院。也许他有道理,他这病就不是一天两天能够治疗除根的,再说了,家里的经济条件也不允许长期住院治疗。
家里这段时间庄稼活不紧,高朋就把一门心思都扑在学习上,他把几门功课都捋了一遍又一遍,把厚厚一摞子本学期做过的试卷拿出来,专门针对错题进行纠偏补缺。高考的时间日益临近,在这有限的时间里,他竭尽全力能够做到的,恐怕也只有这些了。
高考前一天,本来是要去认考场的,但是考场安排在县城二中,路途比较远,高朋就没去。第二天起个大早,坐最早的一班车来到城里,紧赶慢赶的,终于在考试前二十分钟来到考场。
这一天,淑珍也一大早带着贝贝在村子里兜磨了一大圈,回到家准备做早饭时,却看到田允华拎着一只塑料桶往外走,奇怪他又要出啥冤枉点子,就抱起孩子,跟去看个究竟。
等她走走停停,来到街上时,离远了就看自家农资店门口,一个叫薛红的雇来的店员似在把门望风,看到淑珍,犹犹豫豫的,转身对着店内喊:“嫂子来了!”
“来就来,喊啥!”田允华瓮声瓮气在里面应道。
淑珍紧走两步,来到店里,隔着柜台,看到田允华在里面的阴暗处,正从身边袋子里舀出成瓢的白色粉末状物质,往另外两个敞开口的化肥袋子里倾倒。
她看了一眼就气不打一处来,这明显又是往高价化肥里掺加劣质肥。
“你这又是弄啥,可能别再干这事了!”淑珍气鼓鼓说道。
“你只管带好小孩,店里的事你别问!”
“咱俩可是一家人?要不是一家人我就不问了。”
“这有啥?现在谁还不卖点假货?你以为钱咋那么好挣?我还没朝里掺石灰哩。”
“你做人可有一点底线来?”
“底线?啥是底线,咋卖里,可比兔子毛贵?要是比兔子毛贵我就买几斤放搁家里。”
“你!简直没法跟你讲道理。”
“没法讲道理你还讲个啥,唵?”
“气死我了,不跟你说了,劝你还是少作点恶吧,免得以后遭报应!”淑珍气哼哼地转过身,从地下拎起贝贝,沿着原路回家去了。
一直到了午后快三点钟的时候,田允华才从外面回来,只见他一只手拎着褂子,光着脊梁,大裤衩子几乎褪到胯下,一路歪歪斜斜,东撞西撞地往院里闯,显然也是喝到了八九成光景。
“孩他娘,出来,给我沏杯茶!”他口齿不清地在门外嚷嚷。
淑珍把手里正在缝制的一件小孩衣服收好,咬去线头,叠放在针线簸箩里,再把针线簸箩举起在柜子顶端,防止让贝贝翻腾掉,往外走时,听到丈夫又在门外不耐烦地喊嚷:
“你个日娘里死哪去了,半天死不出来?该不是在屋里藏着人吧。”说着,摇晃着膀子就要往里屋闯。
淑珍往外走,恰好和他顶面:“你又胡吣啥?又搁哪喝里,唻唻里跟个驴样!”
“我不管!我得看看你背着我有没有偷人。”
“偷了,不光偷人了明天还跟人私奔去,早就不想跟你个驴熊过了!”
田允华反而咧开嘴乐了,晃着右手指点着淑珍的额头:“看看,憋不住说实话了吧?想离就离,你以为哪个日娘里还想跟你过?”
“离就离!离了我你再去找好里去!”
“你以为我不敢?”
“你咋不敢?街上的烂婊子你找过几个,以为我不知道?”
“烂不烂,个个都比你强。”
“比我强你就找去,反正离了婚,贝贝我带着,你别想让她跟你!”
“小孩跟了谁,她都得姓田,谁都不能给她改姓!”
“贝贝这么仁义,到不了认你这个狼心狗肺的爹!”
田允华再次咧嘴笑了,压低声音凑到她耳边:
“听讲你最近跟高朋叙里欢里狠,该不是想离了我去找他吧?”
“你听谁说里?”
“别管谁,总有人说。你说你找也不找个沾闲点里,就高朋那出憋子款样,说话蔫儿吧唧的你咋就看上他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