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愤愤地说：“真是仿理仿犟。吃三斤糯米都辩不过你。”
　　 马老大经常说：“六合彩让好多不相识的人变成相互认识，变成熟人变成朋友。在屯子里每有红白之事，大家一坐下来必定要谈六合彩，一谈六合彩什么事儿也不干了，有的甚至连饭都不想吃，觉都不想睡，简直令人不可思议，奇怪啦。好多人子丑寅卯读都读不懂那字，十二生肖是哪只跟哪只分都分不清，现在一玩六合彩，成了彩民，子丑寅卯倒背如流，十二生肖记得准确无误，清清楚楚，以前读书就打瞌睡，现在一有时间就认认真真看资料，研究特码。要是以前读书有这种劲儿，如今也不至于在农村摸泥巴了。”
　　 马老大一直认为十赌九输，所以他从来不赌过钱。麻将他不会玩，三公牌他不会看，六合彩更加看不懂。他不想要人家一元钱，人家也甭想占他便宜。他说：“得便宜处失便宜！自己双手劳动，创造多少吃多少。你说他吝啬也得说他不入流也行，他不在乎。”
　　
　　 十九、保险
　　
　　 马五的房子建到一米高，要开窗户时屋后那家男人又警告马五，不能开太大的窗口，因为窗口开太大对屋后的他家不吉利。
　　 马五想想很生气，但还是忍了。他知道农村习俗利弊真多，他自叹自己倒了八辈子的霉，跟这人做邻居，建个房屋来说三说四的，让人心里极不舒服。
　　 马五到自家那些还没转包的田地里去转了一圈，那些曾经长着绿油油庄稼的肥沃田地，如今已经变成野草丛生，遍地荒野。好多田地都荒芜着，无人耕种，田地间长满了半人高的各种稗草野草野藤，马五看到这，心中感慨万千。心想，真是形势所逼啊，他记得以前村人为了能多种一两棵庄稼，把田埂挖得细溜溜的，人走在上边都难走。经常有村民为了田埂边界权相互争吵，斗殴。哪知有现在这丢荒的情景，真个是此一时，彼一时哇。
　　 晚饭后，马五和马老大坐在院子中一边喝茶一边聊天，没想林三能又来了。林三能坐下喝了两口茶便说：“马五，你想不想申请加入贫困户呀？”
　　 马五疑惑地问：“贫困户不是村民公认才有资格吗？有什么条件吗？”
　　 林三能不屑地说：“去，什么条件？我说你是贫困你就是贫困，不是贫困也是贫困；我说你不是贫困就不是贫困，是贫困也不算贫困，就这么简单。”
　　 马老大冷冷地说：“把指标让给别人吧，我家老五还没达到享受贫困户待遇的要求。”
　　 林三能颤笑道：“你不要急着回答，马五你先考虑考虑，过几天再答复我好吗？我这也是为你们着想，你们知道吗？现在国家对贫困户可是下了大资本呢，建楼房给贫困户，还给贫困户安排工作，新农合免交费，看病又是免费；小孩读书不仅全免，每年还补多少钱给贫困家庭，而且每户可以贷五万元的无息款，优惠多多，许多人想加入贫困户行列都没办法。”
　　 马五只是默默地抽着烟。
　　 马老大不冷不热地说：“你觉得贫困户好那你就申请呀！”
　　 林三能又问：“马五你买有养老保险没有？大病意外险呢？”
　　 马五说：“我们一个农民工哪来的钱买养老呀？”
　　 林三能用手一拍自己的大腿，说：“你看看，你一点超前意识都没有，枉你在外边混了这么多年，一点见识都没有。唉，我跟你说呀，你要是买有养老保险，你再过几年六十岁了就白白的每月有一千多元的钞票领了，到时就不愁吃不愁穿，只担忧你腿肚子没有肠胃。还有，人上了五十就应该买份大病险或意外险。”
　　 马五睁圆双眼愣愣地问：“大病险？意外险？”
　　 林三能兴趣盎然地说：“对呀，大病险，意外险！我们人老了，就像机器一样各种零件逐渐磨损，所以就很容易生病。这个大病险呢每年每人仅需投保一千元，万一有大病即可获得上百万的赔偿；还有意外险，万一出了什么事故比如喷农药中毒意外死亡或在楼上意外坠下死亡的都可以赔偿得几十万元，你想想赚的还是我们投保人。你考虑考虑，要是你决定买养老保险或买大病险、意外险的随时可以来找我，到时我再具体与你谈谈。”
　　 正谈得高兴，林三能的手机响了，他接了一会儿电话，站起来对马五马老大说：“不好意思，我得去村委开个重要会议，改天我们再聊。说着转身往院门外走去。”
　　 林三能刚走，林七却来了。于是三人又继续喝茶聊天。院子里不时有一两只蛐蛐在唧唧，唧唧地叫。
　　 马五对林七说：“三能刚走，看他很匆忙的样子。”
　　 林七摇头苦笑道：“三能他就这个样子，整天来去匆匆，脚不沾地样。”
　　 马老大说：“他忙？忙个瞎鸡巴！”
　　 林七问：“他来有什么事？”
　　 马五说：“想让我申请贫困户和买养老保险大病险等。”
　　 马老大忿忿地说：“别听他大头能的鬼话，什么大病险意外险？多是蒙人的鬼话。我有一同事给他老婆买个人寿保险，那年他老婆住院动个小手术花了四千元，找他们才报得二百元。找你买保险时说很多好处，很多优惠。等你去报销时拿出文件来，一条一条的都不能报销。还有那个大病险，更坑人，一年交一千元，等你生了大病去找他们，几乎一条都不沾边，能报百分之八十就不错了，还想他们给你报上百万。说得好听，办起来难呀！一句话有钱不用买保险，没钱也不用买保险。保险公司是永远也不能相信的机构。”
　　 林七说：“所有保险都是坑骗，特别是医疗保险，意外保险这方面不要买。保险公司和骗子公司一个样，我们周围很多人都退了保，保险公司说的一套实际操作又是一套，骗你买了保险他们就不管了，到了理赔的时候各种推诿，各种政策，各种借口不给报销，真会忽悠人。”
　　 马老大说：“我就见不得大头能整天瞎吹得天花乱坠的，没有一点实际情况。包租了六百多亩土地，吹嘘说包了一千多亩，三天两头那些记者就来搞个什么宣传采访，弄造虚假新闻。还有农村养老险，什么交多领多，谁知道以后的政策会是怎么样的？”
　　 林七吸完一支烟，又拿一支出来点上，说：“唉，三能现在也是身不由己，骑虎难下之人。名义上公司是他个人的，实际上现在已非他本人，刀把握在别人手里，他只是得个虚名，担空牛头，他活得比我还累呢。”
　　 马五说：“不是说他是县里政协委员，又是什么商会副会长吗？那他咋还搞保险推销业务？”
　　 林七说：“什么政协委员，挂个名堂而已，你以为是国家任命的干部或公务员呀？他原本就是搞保险业务才认识县上好多领导，才能有今天的荣誉，他不搞保险推销他又能干嘛？”
　　 马五说：“听说他现在已经不吃肉了，只是喝肉汤，会不会准备成神仙呀！”
　　 马老大说：“戒肉喝汤，成神仙？成神经差不多！”
　　 林七喝一口茶，说：“中国农业已进入由外行指挥内行，屁股领导脑袋的末法时代。老一辈农民已经渐渐老去，新一代农民深知靠种地养活不了自己，只能当个农民工，或是沦落为“现代农业”指挥下的“产业工人”。所谓“现代农业”是以经济效益最大化为前提的对土地掠夺式的产业化之路。这就像一个感冒病人，到医院后医生让你打抗生素，说这样好得快；打了，感冒好了，肠胃又不舒服，医生又劝你把胃切除，说这样防止进一步恶化；胃切了，身体水肿排不出尿了，医生说是肾功能衰竭，劝你透析——直到无计可施时，医院就拿出病危通知单，让你签字，说医生也不是万能的，我们已经尽力了！”
　　 马老大说：“好多人把现代农业与农业现代化混为一谈，分不清什么是现代农业什么是农业现代化。其实现代农业是以追求经济效益为主要目标；而农业现代化是以经济、社会、政治、文化、生态等为一体，是一个复杂的系统工程。农业现代化，农业是本体，农民是主体，农村是载体。”
　　 林七说：“好多人以为只要把土地实现规模化，再加上现代设施，现代技术，就是农业现代化了。”
　　 马五说：“你们说现在的土地都流转给一两个人承包了，剩余的那些劳动力都会去干什么呀？去帮流转户打工也用不了这么多人呀，这也是一个现实问题啊。”
　　 林七说：“土地规模化经营经过一定的程度，效益就会大大下降。”
　　 马老大嗟叹道：“不论媒体是怎么宣传经济如何如何地增长，事实上人们的整体消费能力是在下降。”
　　
　　 二十、扁桃树
　　
　　 岜吓屯唯一的一棵扁桃树就在村委会旁边，它至少有一百多年的历史。屯子里的人没事都喜欢到树底下来聊聊天。农历五六月的时候正是扁桃果成熟的季节，坐在树底下乘凉就闻得到清清香香的扁桃果香甜味，偶尔还会从树上掉下几个熟透的果来，树底下的人们就拥抢着去捡。
　　 林兴宁和马德亮在树底下争论，到底是先有国还是先有家。
　　 林兴宁说：“肯定是先有国才有家，不然怎么叫国家呢？”
　　 马德亮说：“是千千万万个家才组成一个国的，所以说是先有家才有国。”
　　 林兴宁说：“国家国家，没有国哪来的家呀？所以才叫国家嘛。”
　　 马德亮说：“是你个头，没有家哪来的国呢？”
　　 俩人争得面红耳赤。
　　 三诺捡得一个扁桃果走过来说：“什么有国先有家，应该是先有人才有国和家，你们老糊涂了吧！”
　　 俩人听了不禁一愣，同声说：“咦，对哦，我们怎么没想到呀！”
　　 三诺举起手中的扁桃果对他们说：“你们看，我刚捡到的扁桃果，大不大？”
　　 马德亮说：“大是大，不知道甜不甜呐。”
　　 林兴宁说：“三诺，过这边来，过来，让我闻一闻香不香的。”
　　 三诺把扁桃果放在手掌上，伸到林兴宁面前。林兴宁眯着眼皱着鼻子“吸，吸，吸”地闻了闻，猛然张开嘴巴一口把扁桃果吸入嘴巴里，迅速用牙齿嚼了嚼。
　　 三诺被林兴宁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呆了，待他醒悟过来，林兴宁已经把扁桃果的皮吐到了地上，嘴巴含着扁桃的核，同时含混不清地说：“呀——呀——呀，真甜真香呀！”
　　 马德亮气得用手指着林兴宁骂道：“你这三麻子，就会使阴招，你这一吃下去，脸上麻子会更多……”
　　 三诺呀呀呀地喊：“你赔我扁桃果来，你赔我扁桃果来。”
　　 旁边一些人笑着说：“三诺，三诺，去掐他脖子，让他把扁桃果给你吐出来。”
　　 林兴宁拿出一包烟来对三诺说：“甭喊甭喊。来叔给你这包烟，可以了吧！扁桃果树上还有，你等着还会再捡得的。”
　　 三诺拿了烟，笑说：“这还差不多！”
　　 马德亮跺跺脚说：“你这痴仔……简直太笨了！我怎么会生有你这么个笨戳的儿子呢？”
　　 三诺傻兮兮地笑道：“这叫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的儿子会打洞。”
　　 林兴宁握着拳头伸出大拇指说：“对的对头，谁说三诺傻呢？”
　　 下午四点半钟之时，小学校门口来了好多人，有的骑电车来有的走路来，全是岜吓屯及周边屯子的人，个个都是五六十岁之人。他们是到小学校门口来接孙子孙女回家的。小学校现在除了一二三年级学生外，还有幼儿园，分有大中小几个班级。有些老人除了早晚按时接送孙子孙女来学校外，在家里还要种些田地，有些老人田地不种，只专门接送小孩，在家做做饭，洗洗衣服，养几只鸡鸭。
　　 人们来接小孩回家，顺便在扁桃树下买些熟菜回去。
　　 四点钟之后烧鸭苏会准时来摆摊卖熟菜。烧鸭苏的熟菜有烧鸭、白斩鸡、白斩鸭、猪头皮、麻辣鸡爪，咸鸭翅鸭掌，白切猪手。
　　 烧鸭苏每次来卖烧鸭，摊面上总是放有一包香烟，过往的人不管你买不买熟菜，都可以取一两支香烟来抽的。他还经常把那些鸭屁股鸡屁股放在一边，等收摊时分一些给喜欢吃鸡鸭屁股的人。
　　 七十多岁的四阿婆嘴巴干瘪瘪的，她拄着一棍木棍，颤巍巍地来，每走十几步就停下来歇一口气，然后再继续走。四阿婆每次要买三个鸭翅膀，顺便白要三个鸡屁股。有人问她：“你又没牙齿，买鸭翅膀哩？”四阿婆解释说：“三个鸭翅膀是给小孙女吃的，小孙女在幼儿园读大班，鸡屁股是她自己吃的。”
　　 人们说：“你没牙齿怎么还吃得鸡屁股？”
　　 她说：“就是没牙齿才吃鸡屁股呐，回去把那东西切碎切细点，拌点酱油吃饭时放嘴巴里嚼嚼就吞下去啦，好香的呢。”
　　 人们说：“怎么不见你要过鸭屁股呢？”
　　 她说：“去你的，鸭屁股臊腥味很骚，我吃不惯。”
　　 有人说：“四阿婆，鸡屁股真的那么好吃吗？”
　　 四阿婆瘪瘪嘴说：“香着呢！你没吃过不知道这其中的滋味，以后你到了我这年纪你就知道了，又软又嫩又油又香，好得很哟。”
　　 三诺每隔三五天就会得到烧鸭苏送给他的鸡鸭屁股，有时候里边也有几块卖剩的猪头皮肉，三诺是很喜欢吃那鸡鸭屁股的，他说那些肉菇又香又油，是下酒的好菜。
　　 林兴宁逗着三诺，说：“三诺，书上说鸡鸭屁股是毒菌最多的，人吃了容易生病致癌呐。”
　　 三诺乜着眼说：“不吃癌更多，有多吗？拿来我吃给你看！”
　　 林兴宁又说：“三诺，人家说吃鸡鸭屁股多了，男人的X也长得像鸡鸭屁股那么大，是不是真的呀？你过来让叔我摸摸，看是不是真的？
　　 三诺骂道：“你娘的X，摸你自己的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