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岸】绽放的郁金香(小说)
一
最近,在这个不起眼的小县城,颇有点名气的白帆却没有了以往的精气神。他头发也不打理了,甚至脸洗不洗都没人知道,因为他整天呆在家里也不出屋。据他的邻居张三分析,是手头有点紧了。外号松鼠的白帆,不知为什么近二年运气一直不佳。就说去年吧!在外地领回个令男人见了都垂涎三尺的媳妇,不知咋的突然得了白血病,花干了他所有的积蓄,最后还是扔下一个四岁的男孩豆豆,不舍地离开了这个世界。自从妻子离世以后,他就一下子变得沉默寡言了,就连自己的儿子小豆豆他也很少交流。
在这个小城一提松鼠这个外号,那还真是响亮一时。认识他的人都知道他是干啥的,谁丢了钱包,警察找不着,你要求他准能找回来。他给自己立了个不成文的规矩,他从不在自己家门口动手动脚,用他的话说是兔子不吃窝边草。每年春秋出去两趟,回来就够一年的费用了,并且吃的、穿的、用的都很随便。日子过得倒也轻松潇洒,多数人都知道他的钱不是正道来的,但他从不危害乡邻,所以也没人把他当成恶人。
人常说,家趁万贯也有凑手不急的时候,都是三穷三富过到老。这几天白帆真的感受到了生活的沉重。暑假马上结束,孩子就要开学了,可白帆的兜里比脸都干净,他想再出去一趟整点钱回来,可孩子没人照顾。再说了,现在的年轻人和中年人都用银行卡、支付宝、红包,都是手机消费,也不带现金了,揣钱的都是些老年人。这部分人的身上能带几个钱儿。
这天白帆起的特别早,今天是六月六日,有件事必须得办。他看了看还在熟睡的豆豆,用一只手往脑后梳理梳理长长了的头发,又摸摸下巴上该刮了的胡茬子,无奈地拍打拍打身上多皱的短袖衫和西裤,走出了家门。
以往的白帆可不是这副样子,不了解他的人还都以为他是个很成功的人士呢!一米七八的个头不胖不瘦,穿着总是时髦又得体,精剪的新型发式没有一丝凌乱,眼睛没啥毛病也不近视却总是带着眼镜。他习惯把手里的钱包放在车上,下车时喜欢再把要用的钱抽出来放进裤兜里,钱包仍然放在车里。一看像是个谈生意的大老板。他从路虎车上一下来,在这个不起眼的小县城里很是夺人眼球,惹得一些年轻人羡慕不已。
白帆走出家门,穿过几道横街拐进了一条幽暗的深巷,看了看黑云压顶的天空,用手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心想,是不出来太早了,街上怎么没人呢。他在巷子里又东张西望了一会儿,仍然没见有合适的人选过来,他真的有点着急了,额头上已经渗出了冷汗。一阵凉风吹过,他立刻打了个寒颤,他知道老天真的要下雨了。马上天就大亮了,他心里急切盼着能够出现一个能让他得手的目标。
就在他焦急时刻,从对面过来了两个学生,他想,学生能有几十块钱也行,先解决一下燃眉之急吧!等学生过来他一碰便知,学生兜里只有几块零钱,他没有动手。又过来两个上班的女孩,他的职业告诉他这两个人身上除了手机根本没有现金。天空已经响起第一声炸雷,豆大的雨点稀疏地砸在他的身上和头上。这时,他突然眼前一亮,一位六十左右岁的妇人从废品站里出来,正把一沓钱揣进怀里,虽然离得远看不清楚有多少。他想,办我今天的事儿咋地也够了,再不下手可就没有机会了。他暗自叨念,为了了却我今天的心愿对不起了,宁愿打破兔子不吃窝边草的常规,因为这件事对我太重要了,我今天必须得办。
他心里正盘算着,妇人骑着脚蹬三轮车过来了。白帆一个箭步从胡同里蹿出来,一下子扑到妇人的车子上,只听妇人说道:“这是咋走路呢?吓了我一跳。”
白帆忙说:“被砖头伴了一下,对不起,对不起了,您没事吧!”
妇人说:“我没事,走路可得注意啊!这些年轻人呀!”妇人说完骑车走了。白帆也扭头快步地消失了。
白帆看看跑着片片黑云的天空,雨点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他闪进一家小超市,向超市老板要个丝袋子,装了一袋子黄烧纸,又用塑料袋拎着橘子,苹果,香蕉,还有一袋小面包,两瓶白酒,还有几袋熟食小菜,又跟老板要了两个纸杯。他出门想打个车,一摸口袋里就剩几个硬币,为了给老婆治病,他的豪车早就卖了。心想这也许就是命吧!他有点垂头丧气地把袋子横夹在腋下,另一只手拎着塑料袋向县城外一处长满荒草树木的山坡走去。
又一阵凉风袭来,山林中的树叶莎莎地响着,他此时脑中很乱只顾一个劲地往前走,突然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差点摔倒。天没有刚才的雷声,小雨却唰唰地下了起来,天老爷翻脸真比翻书都快。白帆更抱紧了怀中的袋子,生怕雨水打湿里面的黄纸。他爬上山坡又往树林里走去,走着走着他情不自禁地停下了脚步,眼前的一幕就像被谁当头打了他一棒,他用手抹了一把淌着雨水的眼睛,又细看了看眼前,头立刻懵了。
就在他前面不远处放着一辆收废品脚蹬三轮车,就这么巧,正是被他偷了钱的妇人在一个长满蒿草的坟前哭诉着。
坟头摆放几个新鲜水果,妇人边哭边说:“妈知道你最爱吃新鲜水果,儿子,吃吧!啊!这次妈没给你买那么多,下次来一定多给你买点让你吃个够啊!”妇人的脸上泪水伴着雨水顺着深浅不一的皱纹向下流着,她从一件退了色的上衣兜里掏出一块干净布,轻轻擦着墓碑上一个男孩的照片,嘴里仍喃喃自语:“妈会经常来看你的,时间长了看不到儿,妈的心里难受啊!”
妇人又哭了一阵子,才从地上爬起来,她也没有理会被雨水打湿的衣服,用一只手拢了拢额头和鬓角散乱的白发,两条微微颤抖的腿支撑着已经佝偻的身子,走到三轮车前推起车,迈着凌乱的步子向山坡下走去。
白帆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他缓过神来躲到了一颗树后,远远地看着妇人,他狠狠地抽了自己两嘴巴。随即跪在雨水中仰天长叹,老天爷呀!你为什么要这么惩罚我呀?我还是个人么?雨水伴着悔恨的泪在不停滴往下流着。他对妇人的哭诉虽然听不太清,可她已经体会到了她内心的感受,他的心也像有数百个蚂蚁在啃咬着。一直目送妇人没了踪影他才快步走到坟前。
这时的天已经不下了,风一吹湿透的衣服更凉了。白帆用有些发抖的手把水果摆好,又把吃的倒出来,倒上两杯酒,先把一杯洒在了坟头,另一杯一饮而尽,随即说道:“兄弟,对不起你呀,我不是人,”说完又打了自己一耳光。他又倒了两杯酒说:“兄弟,你好好安息吧!我会常来看你,不要惦记你娘,放心,你娘往后就是我的娘。”说完一扬脖又干了一杯。
白帆哭着,喝着,两瓶明川白酒已经瓶底朝天地躺在地上。凉风仍然吹着,树枝上的雨珠也在随风不停地抖落着,山坡上的野花似乎听懂了他的话,在不停地点着头。
二
东北一入冬就变了天,可以说是四季分明的。天空灰蒙蒙,没一会儿竟下起青雪来,冷风一吹觉得有点入骨三分。李虎的妈妈赵淑琴正在路边的一个垃圾箱前忙着捡空饮料瓶、纸壳,还把几块长短不一的木头条也装进了所料袋子里,她把垃圾箱从上到下翻了一遍之后,才把装着废品的袋子放到三轮车上。她摘下一副旧手套,把两手交叉揣进怀里暖和暖和,又用头上的方巾把下巴也包严了,才带上旧手套,拍了拍落到半截棉服上的雪花吃力地瞪着三轮向前走去,从背影看上去就像在人海中游动的一只大虾。
这时,一两黑色宝马车按了两下喇叭后停在了赵淑琴的三轮车前,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从车上走了下来。赵淑琴看有人挡住了去路三轮车根本过不去了,她只好把三轮停住了,并不解地望向宝马车女子。
宝马车上的女人向前走了两步说:“阿姨,能跟您商量点事吗?”
赵淑琴不解地点着头,那意思你说吧!
宝马车女子穿着时尚,一米七的个头,乌黑的头发揉揉地披在肩上,白皙的瓜子脸上一个班点的都没有,两道弯眉下扑闪着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来人是县城里房地产开发商肖俊的老婆叫李晶,别看她气质非凡,可说起话来温文尔雅特有亲和力。
李晶往前凑凑说:“阿姨,天气逐渐就更冷了,我看您身体也不怎么好,捡废品天气冷热都得在外面跑,会很辛苦的,看到您我就想起来一件事儿,有个朋友让我帮忙找个合适的人照顾一个四岁男孩,他家其他人都不在家,在外地打工,平时就您和男孩两个人,接送孩子上幼儿园,在她家吃住,每月给您三千元工资您看行不?”李晶急着想把想把白帆交代的事情办成,所以这些话几乎是一气呵成,有点没有顾及到赵淑琴的情绪。
赵淑琴觉得这事儿来的有点突然,沉思了一会儿说:“我一个捡废品的,你看我合适吗?”
李晶笑了笑忙说:“合适,捡废品为什么就不合适呢?朴实的人才勤快善良呢!不然能找您么?就觉得由您来照顾孩子我们心里才踏实呀!”
赵淑琴疑惑地看着李晶笑笑,这话听起来倒也没毛病,可不咋地她总觉得心里有点不踏实。
李晶接着又说:“如果您同意了,您就把三轮车和废品一块卖到收购站去吧!我用车把您送回家,您把家里的事情安排一下,明早我就去接您上班好不好?人家急着用人。”
赵淑琴感觉到了李晶的真诚,可就是一时不知到如何回答。李晶明白她还不信任自己,就说:“阿姨,您是不信不过我呀?我不是坏人。李晶说完就爽朗地咯咯笑了起来。”
赵淑琴这才缓过神来笑着说:“多好的孩子呀!咋会是坏人呢?,孩子你看这样行不?我今天把家里安排一下,明天我就去上班。你先忙你的,你告诉我上班的地方在哪,明天啊我自己去就行了。就不用麻烦你了。”
李晶也不好再勉强,只好说:“行,今天您把家安排好,在收拾点要带的东西,明早我去接您,顺便也好把要带的东西都带上啊!”
赵淑琴连说:“好,好,那你先忙去吧!“李晶把赵淑琴告诉她的地址认真地记在手机的便签上,然后向赵淑琴点点头,开车远去了。
赵淑琴望着远去的黑色宝马车愣了一会神儿才蹬着三轮走了。她只是把捡来的废品卖了,她又把脚蹬三轮骑回自己两间平房的小院子,她看了看便把三轮车放在了院子的旮旯处,然后扯了一块旧塑料布盖好。心想,万一不行我还得用啊。
三
第二天李晶开车来接赵淑琴了,并嘱咐赵淑琴把该带的都带上,再把里外门锁好,还说:“咱这是个小城离家又不远,隔三差五您可以回来看看。”赵淑琴的内心很复杂,她总觉得这件事有点蹊跷,她怀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上了李晶的车,又一想自己什么也没有,一个人活的一穷二白的害怕什么呢?这么一想心里踏实多了。
李晶拉着赵淑琴进了翰林小区,赵淑琴透过玻璃车窗向外看着,只见小区正中有个圆形大花坛,花坛中有各种花的枯枝败叶,上面还被一层薄薄的青雪覆盖着,整个小区管理的井井有条干干净净的。
李晶下了车为赵淑琴打开车门,等赵淑琴下车后又帮她领着东西,李晶在前赵淑琴在后两个人进了二单元二楼202室。
李晶因为有急事得尽快走,于是说:“阿姨,把东西先放下吧!我带您熟悉一下环境然后您再慢慢收拾好吧!”李晶用手指着北侧最里面的卧室说,“这间卧室您不用动也不用打扫,这是主人的卧室,他们都不在家,门锁着不用管它了。这一大一小两间卧室你跟孩子的,您俩住一起或者单住都行,您看怎么方便就怎么住吧!觉得哪不合适您就收拾收拾,晚上五点半去欣欣幼儿园把豆豆接回来就行。幼儿园不远,出了大门往西走不用过马路就到了。早上我已经跟他的老师交代好了。”
赵淑琴不停地点着头,急忙说:“我听明白了,你忙去吧!我慢慢收拾。”
“这里有六百块钱是生活费,您们该吃啥吃啥,不够跟我说啊!这是我的电话号。”说着把一张写着手机号码的纸条递给了赵淑琴。
“我也会常来看你们的,这的主人是我最要好的老同学和朋友。”
“看看这孩子有多细心啊!忙去吧!有事我就给你打电话。”赵淑琴看着李晶走下楼去才关上门,她手里拿着钥匙,这才转着身子打量起这个屋子。三室一厅的房间干干净净的,南面朝阳的卧室除了一张实木双人床,还有一套实木家具,没有别的,房间清爽整洁。中间小房间里,绝大多数都是孩子的玩具,还有一个摇篮。一张小床好像很久没用了,床头的墙上挂着孩子的两张照片,其中一张是妈妈抱着女儿的合影。客厅正中沙发上面挂着一副山水画。对面墙上挂着液晶电视。根雕的茶几上放着一套很别致的茶具。
赵淑琴想这是一个挺讲究的人家呀,是当官的还是做大买卖的呢?她又打量了一下四周,想赶紧干活吧!管那么多干啥。
白帆自从六月六那天见到赵淑琴之后,好个几晚上彻夜难眠,他恨自己,为什么老天爷总让自己,一次次伤害这个可怜的女人呢?他在心底暗下决心,自己再也不能做不是人的事了,再不改邪归正怎么对得起虎子呢?他已经打定了一个主意,这件事自己一定要做,不然还算什么男人。次日,他找到了老同学李晶,并拜托李晶帮他把这件事办好。
李晶问他有什么打算,白帆迷茫地说:“还不知道,到了广西再说吧!反正咋难我也不能再干伤天害理的事情了,你就放心吧!我还是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