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一】真相(小说)
一
木棉花开了,路晴坐在院子中间,安静地看着绽放的木棉花。她心里很安静,脸上也看不出任何表情。微风吹来,系在木棉花枝上的绿丝带飘扬起来,路晴那美丽的双眼里立即有了羡慕的光彩。她用两只纤长的手转动着轮椅缓缓来到木棉树下,绿丝带轻轻地飘落在她的脸上。她轻轻地抓住了那条绿丝带,用鼻子深情地闻着。
橙红色的木棉花把整个院子衬托得格外美丽,温馨的香味散布整个院落。这个院子有点狭小,在这个现代化的城市里显得格外寒酸。狭小的空间里却长了一棵木棉花树,盛开的木棉花给整个院子带来了春天的气息。路晴感觉到春天就在自己身边,她美丽的脸上流露出满意的笑容。
她闭上眼睛,任凭微风抚弄花裙,轮椅上的她感到有一种激情在心中激荡,她立刻打开笔记本,她要抓住激情,并把这激情转化成为文字。阳光从木棉花树的缝隙里穿过,照在路晴白皙的面孔上。她的手指在键盘上飞速地敲着,一行行文字出现在笔记本的屏幕上。
那间不大的小平房里,传来了小提琴的独奏声,优美的旋律打动着路晴的心,但她敲动键盘的手却更加灵活了。突然,木棉花树上飞过来两只漂亮的喜鹊,喜鹊在树上对着路晴快乐地唱歌,不知是不是要告诉她什么好消息。
路晴停了下来,抬头端详那两只喜鹊,喜鹊朝她点头,然后飞走了。路晴感到有点遗憾,眼神依旧朝远方望去。蔚蓝的天空中飘着一朵朵白云,远方的天空飞来了一架银色的飞机。路晴突然想起了什么,然后低下头来,又开始在键盘上打字。
绿丝带在空中飘舞着,太阳被一团乌云遮挡住,突然开始飘落零星的雨滴。路晴仰起面孔,让雨滴飘落在自己的脸上。她尽情地感受到雨滴的凉意,美丽的大眼睛轻轻地闭上,乌黑的长发在空中飘洒。她开始挪动轮椅,轮椅缓缓地向小平房方向移动。来到小平房门前的时候,路晴暮然回首,看到木棉花被风刮到了地上,红色的花瓣在地上轻轻滚动。她把轮椅转回,重新回到木棉花树下。她弯下腰来,把地上的花瓣拾起来,然后放在自己的裙子里。
鲜花从空中落下,她锲而不舍地去拾起那些花瓣。她似乎要和风作对,不愿意让花瓣从空中落下。她希望花永远的开放,她希望花永远陪伴自己。
孤独的小院,孤独的少女,孤独的春天,孤独的琴声,伴随着孤独的白天。新的一天开始了,路晴开始了一天的创作。
在自己激情的文字里,她开始和自己的白马王子进行交流。她希望自己能站起来,从这个小院子里走出去,开始一种新的生活。她渴望看到外边的世界,她总是问自己:“外边的世界里,是不是也有小说里那样的爱情呢?”
这个时候,手机铃声响了。
二
这是她最熟悉的手机铃声,每次听到这样的铃声,她内心就掀起一片温馨的潋滟。这是一个远方的声音,路晴觉得,如果这个世界有平行空间的话,那么这个声音就来自平行空间。每天这个时候,手机准时打过来,听铃声是她的一种享受,接电话是她的一种生活。
电话的那边传来纯净的男低音:“今天还好吗,你在做什么?”
“刚才我在院子里,天突然下雨,雨水把我的木棉花拽下来了,我心疼得很。我不喜欢乌云,我喜欢阳光。我不喜欢雨点,我喜欢春风。”她看着前方,似乎看到一个漂亮的男孩站在自己眼前,也似乎看到那个男孩在倾听着她的诉说。她愿意把自己内心的东西告诉他,他一直都在听她的心声。
男低音继续说道:“没有雨水,就没有春天,雨水是春天的组成部分。雨水会给大地带来生命,它是万物的甘露,是一切生命的乳汁。”
他的声音像跳动的音符,那声音随着语音的变化变成权力多彩的文字,那声音像一个鲜活的生命,在她的世界里来回跳动。路晴安静地听着,窗外是一个繁华的大都市,院子里面是一个孤独的世界。她不愿意让院子和世界隔离,但确实被隔离开了。她觉得自己就是平行世界来的一个多余的小花,自己被遗忘在这个小院子里,自己在这个小院子里挣扎。
当她清醒过来的时候,手机里已经没有了声音。她打开网站,更新自己的长诗。这是一部爱情长诗,用诗的语言描述自己萌发的爱情。
完整的世界,跳跃着许多美丽的文字,童话的空间,存在的全是优雅的精灵。给我个理由,我会把世界重新排列组合,让我们这个世界更加有人情味。
她深情地写作,然后把这些尝试放到提交程序。她坐在自己的椅子上,看着电脑屏幕上跳跃的文字,闭上眼睛,放上一段让自己感到欣慰的音乐。她在享受,享受安静的时光。
没人打扰的世界里,她看到很多人还在和自己交流。绿丝带飘起来,啊,她又看到了绿丝带。
这不是一场美妙的梦吧!她曾经记得,最近在梦中介绍一个白马王子的绿丝带,她在梦中翩翩起舞,她飞起来,飞到空中,飞到了木棉花树下,她把绿丝带系在木棉花树枝上。清清楚楚地记得是在梦中做这些事情,可是天亮的时候,她真的看到了系在木棉花树上的绿丝带。
世界上竟然有这么神奇的事情吗?她怀疑地看着窗外边的木棉花树,树上的绿丝带在微风吹动下飘扬起来。路晴在自己的诗中写道:“许多奇迹是在梦中实现的,许多生命是在顽强中成长的,在平行的空间里,另一个自己在空中起舞。”
三
星期天,张彤一早就被妈妈叫起,星期天他什么都不愿意做,只想好好睡上一觉。平时工作压力太大了,在这个繁华的都市里,每个人都要为生活打拼,想办法不被对方竞争比下。张彤这样想,也是这样做的。一度忙碌紧张到没有时间谈恋爱,这让妈妈很担心。
妈妈趁着星期天,通过熟人给张彤找了一个相亲对象。妈妈对这个姑娘相当满意,从照片上看来,这姑娘长得有些明星范儿。妈妈督促张彤赶快梳洗打扮。
张彤不情愿地从床上坐起来,习惯地打开手机,习惯地打开那一页爱情长诗。看到诗人又开始了新的篇章,他忙给对方留言,还没有忘记给对方打赏。做完这些事的时候,妈妈正在外面拼命的敲门。
张彤从里边走出来,乱蓬蓬的头发和身上懒散的样子让妈妈很生气。
“你这孩子怎么这样啊?难道你不知道现在女孩子多么难找吗,男女比例失调是国家现实问题,每一个男孩都必须抓住机遇,不然的话很可能被这个世界抛弃。”
张彤急忙走进洗刷间,没有忘记回复妈妈一句:“如果这个时间谈女朋友的话才会被这个世界抛弃,你知道吗,眼下我这个职位有多少人在竞争?”
妈妈在外面咆哮:“这个我不管,现在我最大的理想尽快抱上孙子,这也是你爸爸的意思。”
张彤一边刷牙一边从里面走出来,“还好意思提我爸爸,你们两个不是离婚了吗?看到你们两个现在的样子,为什么让我也要走你们的路子呢?”
妈妈非常生气,“我让你结婚不是非得让你离婚,说我们有充分的经验教导你。”
张彤说:“你想过没有,我们两个人相互不认识,突然坐在一起,然后让我们去谈情说爱,这有什么感觉?”
妈妈继续在后唠叨:“我们中国千百年来就这么走过来的,没有红娘哪有婚姻,不相亲怎么结婚?我们中国这么多的家庭就只有相亲演变来的,大家都这么做。两个人只要能走到一起就行了,要什么感情?感情能当饭吃吗?感情能过日子吗?一个男的一个女的在一起就行了,哪有那么多感情?那些所谓的爱情都是小说电影里骗人的?反正我到现在都没有想过也没有遇见过。”
张彤感到非常好笑,“我明白你的意思了,现在只要是个女的,你把她留在家里和我住在一起就行了。”
妈妈教训他:“不这样你还想什么呀?难道你真的想演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剧吗?问题女一号现在没有,这茫茫的世界里谁愿意当这个女一号呢?所以呀,认清现实,才能够脱单。”
张彤穿上西服,站在妈妈身边,妈妈看着儿子:“这才是正儿八经的男一号,我们一起去见女一号吧。”
四
张彤要出门的时候,妈妈在后面一再嘱咐他:“到公园里往右转,你要看到一棵木棉花树,木棉花树下边有个连椅。千万记住,那棵木棉花树上系着绿丝带。”
张彤按照妈妈的提示走进了公园,他开始导航。手机导航把他错误的引导到另外一个地方,这里有很多木棉花树,好多木棉花树都开花了。木棉花树下坐着很多对情侣。张彤今天才发现,这个世界竟然还有另外一种现象。她真的不明白这些人为什么这么有时间谈恋爱,他觉得很多人都在忙碌都在拼命,万万没有想到这个繁忙的世界里还有人这么悠闲自得。他在寻找绿丝带,但是那么多木棉花树,他竟然没有发现绿丝带。
张彤正在着急的时候,妈妈的电话打进来了,“你怎么搞的,你现在在哪里呢?你为啥不去呀?”
张彤依旧四处张望:“我亲爱的妈妈,现在我就在公园,可是我的女一号现在不见了,我恐怕要被放鸽子了。我早就说过,相亲最不靠谱,你总不相信我的话,现在我的自尊心完全被伤害了,我竟然被那女的放了鸽子。”
妈妈在手机里非常生气地说:“你就胡说八道吧,人家姑娘在公园里整整等了两个小时,根本连个人毛都没有见到,你是糊弄谁呢?妈妈我好容易在人海中找到这么一位非常合适你的姑娘,你竟然跟我玩失踪?你太让我失望了,现在好了,人家姑娘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张彤说:“不是,妈妈,我确实在公园里,不信我给你发现场照片。好我发出去了,什么,我走错方向了?不是呀,我一进公园就用手机导航,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呢?”
张彤尽管你和妈妈打电话,一边走一边继续打电话,没有注意一头撞在了一个正在低头看手机的姑娘身上,一下子把姑娘的手机撞在地上。姑娘非常生气地看过他:“你这人怎么走路的?你走路不看路啊?”
张彤尴尬的看着发怒的姑娘,一下子惊呆了。张彤一下子被姑娘的美丽和气质吸引住了,他根本没有听见姑娘在说什么,眼睛直盯盯的看着姑娘美丽的面孔,竟然张口结舌了。
妈妈还在手机里直嚷嚷:“你这臭小子,为什么不说话了?你在和谁说话呢?为什么不回答我的话言语?”
张彤忙对着电话机说:“对不起妈妈,出了点状况,我处理一下。”
姑娘生气地看着张彤:“你叫我什么?你叫我妈妈?你叫我奶奶也不行,今天必须给我个说法。”
张彤忙给姑娘赔不是:“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不好,我向你道歉。”
姑娘非常生气:“你说我今天这么怎么倒霉呀,被妈妈逼着相亲,还被男的放了鸽子,在这里又被你撞了,今天我倒霉大了。”
张彤突然发现前面有个咖啡屋,非常歉意地对对方说:“不行的话,我请你喝咖啡吧,如果手机坏的话,我给你买个新的手机行不行?”
姑娘重新打量一下张彤:“有点儿意思,那还愣着干什么,走吧。”
五
这是一个鲜花盛开的季节,在这个美丽的南方城市里,鲜花开放了每一个角落里。这是一座花城,春天到来的时候,整个城市就成为了花的海洋。路晴喜欢春天,她摇动轮椅,会从自己的小院子里走出来,然后从那个很长很长的胡同里走出来,马上进入这个花的世界里。好久没有来到这个世界里了,现在她感到心花怒放,这是她截肢以后第一次走出家门,以前一直都是待在自己的院子里,因为她害怕出门,害怕别人眼里的怜悯。
现在她来到花的海洋里,并没有感觉到太大的变化,人们匆匆忙忙地来来往往,没有人在乎她的存在。轮椅在人行道上慢慢地朝天行驶,好多人匆匆忙忙地从她身边经过,大家都在忙碌自己的事情,在这个快节奏的年代里,很少人去关心身边发生的什么样的事情,也很少有人注意身边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路晴发现以前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她后悔没有早点走出来。她停在木棉花树下,一个人看木棉花发呆。一个小姑娘从远方走过来,小姑娘站在她的面前问:“姐姐,你在想什么?”
“我在享受春天。”
小姑娘看了看树上的木棉花随后说:“你觉得这花很美吗?看你享受的样子很美?姐姐,你太漂亮啦。”
路晴感到格外得高兴,她很想和小天使继续谈下去。可这个时候孩子的妈妈走过来拉着小天使的手走开了。路晴感到十分遗憾,她自己坐在木棉花树下打开自己的手机。她看到自己的留言区有很多人在跟帖,她看到了自己的打赏区有很多人都在继续打赏,她在享受这一切。
看着那个漂亮的小天使跟妈妈走过去了,路晴突然想到自己发生的事情,这一切就在眼前。三年前,也是在这条路上,她为了救一位小姑娘被撞成高位截瘫。从医院出来的时候,她的世界就和外界隔绝。
那个时候她就变成了一个人处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她在那个隐蔽的地方找到那个小房子,开始了她三年的生活。来到这里,闭上眼睛,时光倒流,仿佛以前的事情像过电影一样在眼前闪过。路晴睁开眼睛,看到这条道路还是那么繁华,什么都没有变,生活一切照旧,只是自己变了,自己从一个漂亮的天使变成了一个残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