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之于社会，如一滴水之于大海，有人清澈有人浑浊，有人安静有人喧哗，每一滴水的质量都影响着整个大海。
　　 一年又近尾声，在这三百多天的时光中，我见到了许多人，有两个人在我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们是好人曾伯和冯姐，虽然平凡朴实如一滴水，也透着温润的光。
　　 一、好人曾伯
　　 曾伯是电力局阳光小区的门卫，今年73岁，中等身材，精神矍铄，声音洪亮，待人热忱，做事干脆利落。我第一次到门卫室，里外观察了一番，室内陈设简陋，但桌椅摆放井然有序，一尘不染，尤其是寝室的被子叠得方正齐整，我就觉得此人不简单。一问，果然是位退伍军人。
　　 今年8-9月份，我们都要下沉社区参与创建全国文明城市工作，任务是入户遍访，发放创文资料，宣传创文知识，督导所在小区维修破损路面，清除楼道、院墙垃圾杂物，彻底解决脏乱差等问题。这项工作看似简单却很繁琐，我们除了和单位管理物业的负责人对接以外，落脚点就在门卫室。门卫室处于小区咽喉要道旁，室内设有监控，是小区居民进出必经之地。
　　 电力小区共有5栋单元159户居民，每栋单元楼梯入口都安有防盗门密码锁，有时外层防盗门开着，我们进入楼层敲门，听见室内有人说话，他们也不开门，这给我们的工作增加了难度。此方法不行，我们就在小区大门口放了一张桌子，守在门口，每进出一户居民就发放宣传资料，登记户主姓名和电话号码。
　　 与同龄人相比，曾伯记忆力非凡，他对每一位住户信息都了如指掌。每进出一个人，他马上就说出此人住几栋几单元几楼，姓名、单位以及家里有几口人；哪栋单元没人住，哪栋单元出租给外来人员，哪户人家是候鸟式居民，有时外出到儿女家小住几个月，他甚至连一部分人的电话号码都记得很清楚。我相信好的记忆并非天生，而是来自于用心，大脑也是用进废退的。
　　 曾伯做事很认真，有时先出来一个年轻人登记了，过一会又出来一位老年人，曾伯就告诉我谁和谁是一家人，以免登重复。对于出租、外出和闲置的单元都让我在表格上加以注明。在曾伯的全力支持下，我们用两天时间就顺利完成了责任区域居民的遍访工作。
　　 曾伯的一天基本没有闲下来的时候。他说自己既是门卫又是保安还兼任小区清洁卫生、发放快递等工作。他每天6点起床，吃完早餐就开始了一天的忙碌。小区本来有专门的清洁工，但是他们只是每天早晨清扫一遍，这一天中，频繁进出的人群随手扔的烟头、垃圾，曾伯总是及时地清除。
　　 曾伯做事干脆利落。小区过道上堆放了很多废旧电杆，存在安全隐患，有碍整体形象，必须清除。在我们的督促下，曾伯很快就联系人拖走了。小区花坛杂草丛生，积满陈年垃圾，请的清洁工如果没人在一旁监管督促，他们就敷衍塞责，草草了事。曾伯看不过，就自己完善后续工作。他说：“去督促他们的时间还不如自己动手一做。”
　　 我说您的工作量真大，一人做几个人的工作，不容易。因为有的单位请了几个门卫，是轮班制，可以换班休息，这偌大个小区就曾伯一人。曾伯说：“以前老伴在世时，还有人替换一下，也不用自己买菜洗衣做饭，生活有人安置。三年前，老伴去世了，自己一个人忙里忙外。防疫期间工作量更大，除了负责守卡口，协助下沉社区人员登记测量体温，对小区进行消杀外，还要协助给小区居民购买生活物资以及发放等工作。”别人守卡口都已发放了补助，他除了那点微薄的工资外，没有任何补助。对于这种同工不同酬的现象，曾伯只是对我们说说而已，也没有因此愤世嫉俗，偷懒耍滑。
　　 曾伯说自己没背景，只能拼命做，尽心尽力做好才能有口饭吃。有时看人脸色受人气，他也只是哈哈一笑，从不放心里。说如果计较的话，一天都活不下去。
　　 世上没有天生的坏人，有很多老实人在受到不公平的待遇和看多了世人冷眼之后，心就变狠变硬变坏了。一个人的自私冷漠，尖酸刻薄并非天生，心性薄弱之人很容易被环境改变。曾伯没有被污染，他像一滴水，始终保持着最初的清澈。
　　 下沉小区的日子，每天都是早晨8点到晚上8点，中午就在门卫室小憩片刻。一天中午，曾伯约了几个同学要外出一会，说是去医院探望一个生病的小学同学，嘱咐我帮忙看着点，因为不断有人来取快递。约莫二小时后，曾伯回来了，说这个同学得了癌症，是农村的，家里很困难，曾伯无意中得知后，就组织了几个同学去探望，还从每月微薄的工资中拿出几百元接济一下。
　　 现在的人大多功利冷漠，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何况是平时素无往来的小学同学，本可以不做的事，他却做了。虽然是杯水车薪，但这份善良让我感慨良多。
　　 曾伯用友善与热忱在悄无声息中净化着周围的人际生态，他就像一滴净水，在阳光下折射出淡淡的光，他的宽厚与仁慈，在我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二、冯姐
　　 冯姐是机关的清洁工，疫情过后新来的，40多岁，不丑也谈不上好看，是那种在人群中一点都不起眼的人，安静拙朴得像一滴水，没有人会关注她的存在。
　　 她的工作范围是负责整栋楼的清洁卫生：大厅、一至五层的走廊、厕所、玻璃门窗和两个会议室。天气最热的七八月份，她低头默默拖地的时候，我看她的衣服都被汗水湿透了。
　　 坐对电脑久了，我偶尔起身走走，看她擦玻璃窗，她就温和地对我一笑。她擦玻璃很仔细，神态恬静，像在擦拭自家心爱的物件，打扫的是自家房屋一般。她和别的清洁工不一样，别人把工作当成一种谋生的工具，是苦役，做事时眉头紧锁，神色厌倦，整个人的内心是兵荒马乱、杂草丛生；她像冬日午后的一湖静水，波澜不惊，虽然没读过多少书，但与生俱来的真诚与善良让她有一种别样的美。
　　 以后，每天早晨遇见她，我都会对她道一声早晨好。她看我待她很友善，心存感激，就把自家种的桔子、白菜拿来送我，说没有打农药的。
　　 她家是附近农村的，每天骑电动车上班要花四十多分钟。她以前在广东一家服装厂做缝纫工，受疫情影响，服装厂倒闭了，今年就在家找了一份清洁工的活。
　　 我们平时在公园、路边，一切公众场所都可以看见清洁工，有的边做边埋怨他人不讲卫生，一旦有人表示关心，就不停地诉说苦和累，做事也只做面上的，对无人注意的角落很马虎。冯姐不一样，她从不抱怨，总是默默地将所有角落都擦洗得干干净净，用过的拖把每天都浸泡在热水和清洁剂中搓洗完毕再消毒，冲洗得没有一滴污水再拧干悬挂。
　　 我想起新闻中爆料的某星级酒店清洁工用脏浴巾一条龙擦马桶再擦口杯、水壶的事件，让人震惊于人性的无良与职业道德的丧失。无底线无敬畏之心的人就像一滴超浓缩的工业废水，污染着我们的生活。
　　 前几天，冯姐到了下班时间还没走，说在打扫厕所时发现卫生间的挂钩上有个包，沉甸甸的，她没有打开，找到我，说看看里面有没有什么线索。我喊来一个同事，三人在场打开了包，里面有会议资料、手机、钱包和化妆品，没有证明个人身份的物件，所以只能等这个包的主人来认领。
　　 那天来开会的人很多，大多来去匆忙，无人知晓包是谁的。初冬季节天黑得特别快，大家都要赶着回家，只有她还在大厅耐心等待。
　　 我记起前年过春节，一家人在一个餐馆吃完饭后，我弟孩子的手机忘在餐桌上了，一下楼忽然想了起来，返身上去寻找，有一个服务员正在收拾餐具，却说没看见，还说可能是其他包房的客人顺走了。那个花了大几千元的手机在十分钟内不翼而飞，我们就报了案，派出所民警对餐馆所有服务员逐个询问都说没看见。相比之下，冯姐的人品很可贵。
　　 凡人大多贪恋之心难灭，尤其在无人处。慎独其实并不深奥，活得像一滴水一样简静的人是幸福的，因为面对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心如止水，连片刻的纠结都不存在，才能从容自若。
　　 一个人在无人监督时的所作所为最能体现这个人的真实品质，能将一件细微的小事做到极致就是匠人，无论他（她）从事何种职业，有无社会地位，这样的人在我心中都是尊贵的。
　　 大海的澄澈来自于每一滴净水，水滋润万物，却从不与万物争高下，处于最低的位置，依然恪守做人的本分，大海因此安宁祥和。不管这个世界如何喧嚣浮躁，像曾伯和冯姐这样的人依然是主流，做人如水，当清青净静。